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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一片冰心在玉壶 ...

  •   绵宁未曾想过尔淳竟也在这,一时顿住了脚步。许是太多的思绪涌上心头,绵宁深切了目光。仿佛连月来被自己克制的去见她的情绪突地有了宣泄的出口,汹涌得几乎将身心痛穿。然而碰上她那苍然的一笑,那股情绪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了痛意。她终究过得如此艰难。但绵宁很快便收回了目光,恭敬地朝太娘娘拜了下去:“绵宁给祖母请安,祖母吉祥。”
      “二阿哥使不得!快来让奴婢好好看看。”太娘娘即刻起身上前说道,竟着急地小小拌了一下。绵宁连忙前去搀扶,对着太娘娘露出了笑容:“祖母您慢点儿。”
      尔淳重又低下头,尽量平稳了呼吸。绵宁抬头的一刹那,便看到了榻上与太后并坐的永璘,眼底蓦地升起一丝寒气,但还是道:“原来十七皇叔也在。”
      太娘娘侧目笑道:“可不是吗,今儿个都赶这儿来了。十七王爷今儿也是第一次来,几位爷和阿哥们,都这么忙。”
      绵宁未答,倒是永璘笑着解释道:“额捏,二阿哥是奉了钦差圣旨到江南去视察的,您可不能怪他。” 说完朝绵宁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绵宁神色一硬,极快道:“十七皇叔了解得真仔细。”音落,气氛有些讪讪,太娘娘暗自叹了一口气,忙接口道:“怪不得呢,看二阿哥硬朗了不少,倒真是添了几分稳重。”
      “永璘也觉得是,二阿哥是越来越有大将的风范了。前几年不仅平了湖南蔡牵军起义,去年的天理教犯上作乱,也是绵宁平的。这么多功劳加起来,绵宁也快封亲王了吧。”永璘附和道,看着绵宁露出眼中精光一闪。
      “十七皇叔过奖了,绵宁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至于封赏,自有皇阿玛主张。”绵宁答道。一顿,又道:“绵宁倒是听说十七皇叔如今在广纳贤士,招贤贴遍发大江南北。庆僖王府上日日摆出招贤宴,天下贤士争相而来,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不过是志同道合的朋友不时聚聚罢了,本王何德何能同五阿哥一样留得下江南第一名士龚伯定呢。” 永璘眯起双眼,笑得高深。
      绵宁心下冷笑,‘罢拙举贤’此乃人主之柄也,人臣私下网罗名士在外人看来意味着拉拢贤人抬高声望。传到皇阿玛耳中又是一大不敬之罪甚至有造反的嫌疑。于是绵宁开口便道:“林召棠、林联桂、黄培芳,张维屏、谭敬昭、吴梯,哪一个不是文才兼备的真名士?十七皇叔您交友甚广啊。”
      永璘心中明白绵宁不过是顺着自己的话想反将一军,但他不理绵宁咄咄逼人的口气,转而又笑道:“本王还听说,二阿哥这次去江南,似在找人?”
      绵宁瞬间寒了目光,但脸上依旧是笑容满面:“没错,绵宁是在寻访一人。若是十七皇叔愿意,可否帮着绵宁一起找。皇叔在江南的面子可比绵宁大。”
      永璘眸中也凝了一层寒意,淡淡道:“本王哪及得上二阿哥在江南的人脉广,若不是这样,皇上也不必派了你去。不过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气,不知二阿哥要找的是什么人?”
      绵宁突地斜落了目光,似乎触着了尔淳的衣角,往上一移,道:“故人,她说过,她来自江南。”音落便转了目光,看住永璘。
      “呀,那可要废些时日。” 永璘缓缓道,面上的线条突地冷峻,他并不在看尔淳,可眸中深处极缓地浸上寒凉。
      绵宁看在眼里,冷笑道:“那多谢皇叔了。”他那染了笑意的目光仿佛停在了一点,让尔淳霎时如锋芒在背,不安地皱了眉头,心中疑惑:他那一句,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尔淳心中已不能平静,刚欲同太娘娘跪安。就听太娘娘出声道:
      “好了,这些个事儿,两位爷寻地方自个儿再说去,到了奴婢这儿,别老说这些枯燥的。二阿哥快过来,让奴婢好好看看你,看你这几年在军营里磨练结实了没有。”
      永璘与绵宁听完,便立刻都换上了温润的笑容,仿佛根本没有刚才的针锋相对,永璘含笑品茶,绵宁依言上前。
      太娘娘欣喜地握了绵宁的手,点头道:“都起茧子了。”又顺着手臂摸了摸绵宁的身板,“二阿哥小时候也是个多病的,先皇后也是忧愁了许久,最后竟都拜托与奴婢看顾。不过好歹奴婢没有辜负先皇后的嘱托,二阿哥在奴婢那儿的几年终于是养壮实了不少。如今又得了历练,果真是强健了。”最后手停在绵宁的脸上,端详了良久,突地转头对永璘道:“这孩子的眉眼还有几分像十七王爷呢。”
      绵宁脸上的笑容一僵,有些不悦。永璘便道:“哪里似了?二阿哥气宇不凡,怎么看都同皇上一个样。”
      太娘娘未语,放开了绵宁,转瞬笑道:“都像,都像。你们本来就是叔侄,十七王爷也大不了二阿哥几岁,你们应该像兄弟一样互相扶持才对,别整天那么冲。”
      “祖母教训的是,是绵宁无礼了。”绵宁即刻低头道,转而又对永璘道:“绵宁年少,希望皇叔见谅。”
      “呵呵,少年本就应是血气方刚,二阿哥又何来无礼?”永璘笑着说道。
      “好了好了,两位爷去吧,同奴婢说了这么一会儿话,都该闷着了,去寻好玩的去吧。”太娘娘说道,神情已经略有些疲惫。停了一下,又道:“尔淳你也去吧。”
      尔淳心中一松,连忙行礼跪安道:“是,待明日尔淳再来同太娘娘说会儿话。”太娘娘点点头,摆手让众人下去。永璘与绵宁便也都行了礼,转身下去。
      待两旁人都退尽,槿嬷嬷方才轻手轻脚地进来,轻轻地将羊脂玉碗搁下,不想太娘娘忽地睁了眼道:“这两个孩子是怎么了。”
      槿嬷嬷笑了:“年纪小,不懂事儿。大了就好了。”
      太娘娘自叹一声:“年纪小?我看是另有原因。”槿嬷嬷尴尬一笑,太娘娘又吩咐道:“让尔淳般到斋宫吧,离奉先殿近些,抄经也方便。仔细着,别让人点了这根导火绳。”
      槿嬷嬷应了,回头去看太娘娘又合上了双眼,鬓边的白发分外刺眼。四十多年了,本是孝仪皇后的陪嫁连姓氏也一并随了皇后娘家的侍女,一步步陪着孝仪皇后登上那至尊的位置。孝仪皇后去得早,皇子公主们均托付于她,那是何等的信任与重托。合宫皆尊的地位背后是太娘娘为皇家倾尽了所有,她竭尽心力守护的皇家又怎会让任何一人破坏?一直担心也一直放不下的事,以至于连去五台山斋戒也要对这里了如指掌。那些孩子的心思又怎么满得过她。槿嬷嬷轻声一叹,转身退下。

      尔淳方出寿康宫,汐言便紧跟上来,尚未开口,尔淳已行去好远。汐言见此,不好再问,只得跟上一同去了。穿过慈宁门,拐出寿安宫,走在回廊上,尔淳心里还是乱做一团。方才出了太娘娘处,绵宁欲说的神情在看到永璘的瞬间便消去,转身离开。而永璘也是默然着,让了自己先行。
      思及太娘娘那番话中话,尔淳脚下停步,不禁长叹一声,手又不自觉抚上小腹,不再有笑容浮现在脸上,而是换了凝重:我又有几分把握瞒得了她。
      “娘娘!”汐言忽然出声,尾音竟不自觉高了几分。尔淳抬头,先看到那浮云半遮的远山青黛映衬着蜿蜒的廊道,那一身绝世独立遥远而温暖。正定定地凝视着这边,带着不曾有过的悲伤和不安。尔淳怔住半晌,蓦地眼眶一热,噙满了泪水。他是否也明白,太娘娘的了然?
      那一处,永璘就只是望住,望住,用从未有过的执念与不舍。自己本已行出好远,特地选了一条她必不会经过的道路。却依然无法不回头,本能地又走回来,悄悄跟在她身后,看她凝重的神色,看她忧心地抚上小腹。他便再没办法控制自己,旋身出现。可他也明白,这便是最近的距离,即使依然模糊,却是没办法了。
      春风吹起她的衣袂,鼓胀如蝶,尤似霓裳羽衣舞。他一时看得痴了。他们便这样凝视着对方,摒弃一切万物,在茫茫天地间,存在的就只是对方。她明亮的双眸氤氲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却犹如宝石一般耀眼,连苍白的脸颊有些许红晕染上仿佛晕开的胭脂。在她的身后,一重有一重的宫阙重峦叠嶂般堆砌着如同牢笼,皇权的至高,人性的磨灭。那一弯弯回廊就像一川川江水将他们永远隔在两岸,拼尽了全力也只得站在岸边,是最近的距离了。河汉清且浅,却是脉脉不得语。
      蓦地,尔淳反手拔下玉雕白兰扁金簪,贴着栏杆轻声敲击着,一下,两下。每一下不大,却清晰由飘渺中传来印在永璘心上,宛若洪荒中指引他归路的低吟,在他最迷茫与无助时给他最坚定的力量。即使不见,还有传声,永璘才猛然忆起昔年诗词中的一句:金阙西厢叩玉扃,转教小玉报双成。
      原来她也明白,他的思,他的痛。这就够了,够了。永璘转身离去,毫不犹豫。
      尔淳紧紧握着玉钗,看他一直消失在尽头,连同她的泪水,一起滴落。垂眸一句:“我明白。”

      回到奉先殿不过半刻的光景,槿嬷嬷便到了,交代了尔淳她们迁到斋宫,又多送来了好些东西。尔淳谢了恩,由汐言送走了槿嬷嬷。尔淳等了半晌,重又提起笔来,一侧头,窗外是一片春意盎然,可那些明媚的颜色倒映在尔淳眸中,却暗得不见一丝光亮。
      奉先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尔淳并不回头,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是时候了。”
      霎时在那笔尖,落下了第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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