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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但教心似金佃坚 ...


  •   “莫买宝剪刀,虚费千金直。我有心中愁,知君剪不得。莫磨解结锥,徒劳人气力。我有肠中结,知君解不得。莫染红丝线,徒夸好颜色。我有双泪珠,知君穿不得。莫近红炉火,炎气徒相逼。我有两鬓霜,知君销不得。”清脆吟念声声落下,破晓的日头穿过层层流云晕开一地暖暖,光芒耀眼,那一句句词由远及近,氲绕婉转,仿佛新下的落红,一次次的惊出眸中跳亮的绯色。
      尔淳寻声推窗望去,便望见了那皑皑白雪中正在嬉戏玩耍的小宫女们,洋溢的笑脸愈发折射后宫的苍白与死气沉沉。她们逼面的青春仿佛天边初霁的云霞,斑斓绚丽,是新生的喜悦。而那念诗的女孩不过及豆蔻年华,撑着仍旧稚嫩的脸庞小大人般朗朗念出这首愁词,当真是烂漫无邪。尔淳不自觉微微莞尔,却清淡了目光,久久注视着那片青春飞扬,仿佛有什么入水荡出圈圈涟漪,映出的自己却已成斑驳的沧桑。垂眸,淡淡开口:“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心中却想,待她真尝尽了愁滋味,定是不能这般朗声的念出了。
      身后的汐言轻出声道:“娘娘,信贵人来了。”
      尔淳轻搭在窗沿的手微动了一下,神色却是丝毫没变。依旧道:“不见。”心中暗度,一个月了,颜姜,你还不肯放弃吗?
      汐言暗暗垂叹,见颜姜每三日便来一次,雷打不动。同样是求见,尔淳却也是同样的回答。今日如旧,算算也近一月了。终于忍不住道:“娘娘,信贵人这样坚持,总有她的理由,而王爷,王爷也有他的难处。不定就是想通过信贵人给娘娘传什么信呢。”
      “姑姑。”尔淳侧了面庞,露在光晕里缓缓凝结成无边的哀伤。“你该明白的,姑姑。”
      汐言身子一动,心疼了目光,一声长叹道:“娘娘,不易说得一时话,您又是何苦转回那死胡同呢。”说完,却仍就是转身出了去。
      尔淳看着漫天落雪,犹如飘絮纷飞簌簌地压在心上晶莹而冰凉,更有窒息般的沉重。只要他一日不开口,我就愿意相信一日,他心里有我。尔淳定了定目光,微凉的指尖绕过窗棂,心头登时明亮一般: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约莫过了半刻钟的时间,汐言方才回来。手上还拿着沉甸甸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压得汐言的步子有些紊乱。尔淳等她仔细地将东西放下后,才略望了一眼,竟先是讶然。黄花梨的木雕镜奁,方方正正立在那里,柔和的线条却折出了寒光。
      忽地有什么在心中升腾,那温润的颜色在尔淳的眼中看就变了那样的扎眼,好似能将泪水生生逼出。尔淳倏地抬了眼,紧紧望着汐言,不发一语。
      汐言踌躇不定良久,终是不得不说道:“信贵人说,娘娘不见不要紧,重要的是物品送到,也就算是……完成了。”
      描眉点绛,承欢侍宴,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吗?!尔淳猛地抬了手,却生生在半空停住,再也无力落下。光洁镜中映出的那双眸子,不再淡定,而是如毒蛇吐信一般怨毒异常,折回尔淳身上,激得她连退数步,撞至窗边,呼呼的冷风一贯,冻彻心肺。而那痛,就像冰下的银针,一寸寸地往上冒,裂出一道道痕迹扎得麻木。
      汐言急声喊道:“娘娘!”才要去扶,又被尔淳的一句话顿住脚步。只听尔淳的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飘来,模糊不可听闻。却一字一字咬得极清楚:“去唤他来。”

      冬夜深沉,天地的一切似在这重重寒意中染上了清冷,满室寂然。落了一日的雪积在院中,将青石板的铺路盖了严实,远远望去,一片茫茫白色由月光一拢,竟是煞人的孤寒。尔淳静静坐着,那一点如豆般的灯烛发出极淡的昏黄,蜿蜒至脚下一圈,却不再向前。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听得那风声渐小,细细的落雪声掺进空气中,冰凉得叫人心悸。尔淳眸中忽地染过一抹悲色,淡淡地氤氲缭绕缠着如蝶翅一般的睫毛,抬头,望定来人。堇色常服,白玉腰带,九色流苏,沿着袖边一路斜绣至领口一朵白莲半开半闭,窅远的目光,分明的眉角,收起了平日的玩态,这样的一汪深情几乎让尔淳积蓄已久的情感要压制不住的汹涌而出,最终却还是垂下了目光。
      永璘上前轻拢起尔淳的双手,刹那的寒凉透过指尖依稀传来,让他不禁微皱眉头。轻责道:“怎么这样凉。”
      尔淳低了头,久久才闷声道:“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是费了些功夫,可这不是来了吗。” 永璘柔声道。
      “镜奁我收到了。”尔淳又道,声音轻若飘絮听不出悲喜。
      “那就好。” 永璘微微笑了,又道:“上元节是个好机会,那日皇帝自前朝回后宫筵席时会空出一段时间,各人都忙,你,容易些。”
      尔淳不答,依旧低着头。永璘却感到掌中的双手微动了一下,便道:“本不想这样仓促,但你如今这种情况。拖不过两三月便要显了身形。等太娘娘确实来不及,我们得先让太医们认定这孩子是皇帝的才行。那日你……”
      “我不会去的。”尔淳突然打断且坚定道。周围又静了下来,像一潭沉沉的死水,气氛却如箭在弦上一般紧张。
      “你要去。”良久,永璘说道,口气不容置疑。
      “我不会去。”尔淳重复道,同样坚持。似一记重创,瞬间打破了死水一般的平静。
      永璘倏地放开尔淳的手,猛地退后一步,狠狠道:“你一定要去!这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不去,难道真要让皇后将你跟孩子都害了去吗?!你知道皇后派人在你的饭菜里下了多少次毒,你知道我费了大心思才保得你至今,你又知道没了额娘的绵愉过得有多辛苦?!”一顿,又俯下身子,重抓紧了尔淳的双手清楚道:“尔淳,我要救你和孩子。我没有办法。你要相信,我的痛只会比你多,不会比你少!”
      尔淳抬起了头,失尽血色的脸庞苍白如同暗夜里的雾气,眸中千回百转终是黯淡下去。“这孩子,你还要吗?”这一声,仿佛垂死的挣扎,即便已看到结局依旧抱着那一点可悲的希望。
      永璘深切了目光,疼痛似乎哽住了喉咙,竭力开口道:“要!但必须是皇帝的。尔淳,你不能这样苛求我”最后一句已是失尽力气,隐隐地也仿佛是将心肺和着冰揉碎了一般,冷极,痛极。
      尔淳的面庞已极尽苍白,那淡青色的血管隐在下边,突突地跳着,除了这,似再寻不到一丝生气。漠然地开口:“好。”
      音落的一瞬间,不自觉又定定望住了面前的人。看到他极无奈悲痛的神色,竟也缓缓让自己找回了一点可怜的温暖。这让自己几乎耗尽了一切的男子,于他,始终不怨,不悔,亦不恨。眸中又似染上了点点星光,再道:“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吗?‘愿得一心人。’”
      “白头不相离。” 永璘接口道,握紧了尔淳的双手,看她忽然绽开的如花笑靥,夺目得眩亮自己的生命。
      尔淳用笑容掩去了一切,她始终没有告诉他,那首《白头吟》的最后一句是:男儿重义气,何用刀钱为!

      竖日,汐言照例进来同尔淳梳洗时,看着那恬淡美好的女子一夜之间似又变回了那后宫中步步为营的妃子,心疼得厉害,却明白这是一点办法也无。王爷这么做,苦的何止是一个人。
      “姑姑。”尔淳忽然喊道,话音又恢复了以往不带任何感情的平淡,眼中却已藏尽了心计。“那套烟水寒的衣服还在吗?”尔淳问道。
      “在在,娘娘那么喜欢,奴婢怎会不将它带出呢。”汐言回道。皇家规定,虽是入了冷宫,但依旧可以从旧处带上一些衣物的。
      “那就好。”尔淳幽幽说道,侧头去看那新日初升,昨夜应是最后一场雪了,那春天的气息似乎近在咫尺,鼻翼间仿佛也能闻到厚雪覆盖下那正苏醒的生机之气。还有一月便是上元灯节了。尔淳忽然自语道:“要是这雪再不融,我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似在不经意间,汐言抬头碰到了尔淳的目光,胸有成竹,恍惚似从前。可汐言却想不自禁湿了眼角,那般的艰难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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