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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雪拥蓝关马不前 ...

  •   剔透的玉佩置于案上氤氲生烟,仿佛沉淀的记忆,一丝一缕都是刻骨铭心。烛光摇曳洒在地上点点晕开了尔淳的身影。空灵的目光落在案上如隔参商,远远地看着,眸中渐渐腾起水雾,到底这么多年了。从初次入宫到离宫再入宫,自己曾发下那样重的誓言,不要再有人因为自己而受伤。可是,到头来做到了多少,又保住了多少人?原先掷地有声的誓言在现在看来却是模糊得那样渺茫和可笑。是真的累了,多想多想寻一人相执了手,许下天变地变情不变的承诺,一起走过所有的平凡和琐碎,即使平淡如水,也该如空山灵雨般淡得韵味绵长。白头不相离。
      轻抬了手,在烛光中缓缓勾勒出心上的面庞,一笔一画,如同起誓。颊边有泪水滑落,无声无息带出了口中喃念:“永璘……永璘……永璘……”渐渐地,掩起面容,承接了泪水在手心蜿蜒成河,却始终无声,黑夜渐去露出白光,却苍白如同绝望的气息。
      “娘娘,永寿宫的如意姑姑求见。”门外有轻声询问传来,尔淳愣住,竟才发觉,已是白昼。环顾了四周,燃尽的蜡烛满满滴了一地,红得触目惊心如同血泪,又是一夜枯坐。尔淳浮起苍白的笑容,道:“让她进来。”
      “娘娘吉祥,奴婢永寿宫如意奉如妃娘娘吩咐,谴奴婢给娘娘送来这幅锦帐。”墨绿缎绣暗花的轻袄,面上妥帖的笑容,如意缓缓拜了下去,恭敬得没有一丝差错。尔淳只淡淡道:“替本宫谢过如妃娘娘。”
      “娘娘,您不看一眼?”如意又道,依旧低着头,却仿佛知道尔淳定会答应般,直接命小宫女抖开了锦帐。
      尔淳目光一闪,抬眼定定看去,瞬间,锦帐如潮般铺开,精致得让人不禁摒住了呼吸。底面绣的是一幅关山遥远,白马踏花,用挑针的绣法密密在素白的缎锦上织出朵朵青寒色的墨兰缠在马蹄处,份外的禅趣。轻风鼓动,犹如青色蝴蝶翩翩而舞,迷乱了整幅意境。一旁已有沉不住气的小宫女脱口道:“真好看!”转了头去寻尔淳的赞赏,却见尔淳眸中闪过一丝微怒,吓得噤了声。但尔淳瞬又牵起一抹微笑道:“织得真好。”如意佯装不知,更道:“这幅‘落山墨’是一百六十名绣工花了三个月才织成的,针法绣得是好,却可惜衬了这样的缎锦,白白浪费了一百六十名绣工的心血。娘娘您说是不是。”如意脸上浮起了一丝意味深长,垂下了头。
      尔淳微皱眉头,道:“如妃娘娘说是那就是了。你去回禀如妃娘娘,就说这锦帐本宫收下了,谢谢娘娘这样缜密的心思,缎锦尔淳已瞧了清楚。”
      如意盈盈又拜:“娘娘的话奴婢一定带到。如妃娘娘还说,娘娘的眼力是极好,就是心太软,任这‘落山墨’长得失了规矩,不如趁了这风头正劲时候折下一枝装点装点肃杀的隆冬。” ‘花开堪折直需折。’只要下回如妃娘娘别送来一幅‘繁花倾国’的牡丹锦帐来就行。”尔淳冷冷道,却有说不出的疲惫。挥手斥退众人。
      待得一个时辰,汐言便入了内来,在尔淳耳边轻声道:“娘娘,办妥了。”尔淳如密扇的睫毛一动,露出了亮如繁星的双眸,淡淡吩咐道:“叫白兰进来,燃一支香。”
      金制的五瑞兽香炉有紫烟缭绕升腾,缠了香气沉进心底。尔淳半倚在塌上,只着了一件鲛纱织金茶色长裙,原本满目的摇曳明晃卸尽只余一只白玉簪花凤钗,嵌在黑锻似的发间如沧海月明。
      白兰小心翼翼地揭开六角飞檐炉盖,将调好的熏香仔细地放了进去,扑鼻的淡香倏地转了甘醇。
      “是什么香?”空灵的声音忽地响起,白兰手一抖,镂刻的盖子便‘啪’地一声合了回去,转身看见塌上女子灼灼地看着自己,吓得立刻跪了下来。
      尔淳扑哧一笑,抬手道:“你这是做什么,本宫又没让你跪下。”
      白兰心下长舒了一口气,额上渗出细细的汗水,也不敢去拭,连忙答道:“回娘娘,是一支‘月出云海’。”说完又在心中将这支香的调配用料理了一遍,才放下心来。谁想尔淳也不细问,懒懒地“嗯”了一句,转而不再出声。似是倦了,重又靠回塌上,合了双眼。白兰见状,叩了头想要退出,可起身的刹那又听尔淳道:“你跟了本宫多久?”
      白兰一惊,复又跪了下来道:“回娘娘,已有五年了。”
      “五年,不短了。”似在喃喃自语,尔淳又道:“本宫待你,可算好?”白兰连忙叩头道:“娘娘待奴婢很好。”声音里已有一丝惊恐,心里像擂鼓似的响个不停,不敢抬头一眼。
      尔淳却不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香气充盈,像隔了云端去看人,模糊得不真切。尔淳不喊,白兰也不敢动,直到有麻意窜上膝盖,白兰还是只能卑微的俯着。忽有沙沙的声音响起,是尔淳拖着长摆缓步走到案旁,越过白兰的一刹那,白兰险些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淡粉的指甲轻滑过炉壁,被香气一透,晶莹得像琉璃的薄片。“不像你常燃的‘春芳满庭’。” “回娘娘,这‘月出云海’多加了一味沉香木,比‘春芳满庭’来得安眠。奴婢见娘娘这几日总睡不踏实,便斗胆替娘娘调了这支香。若娘娘不喜欢,奴婢即刻去换。”仿佛就等着这么一问,白兰如打好腹稿般道出。
      尔淳悠悠地将手收回,抵在鼻下一抚,果然有丝丝的沉香涌入,抚平了燥气。尔淳淡淡道:“是睡不好,东西掉了,总想着。”说完又度至白兰身边,顿了一下:“你身上有沉香木的味道。”白兰低着头,极度克制道:“回娘娘,沉香木香气浓郁,一但碰过三日不散。这几日为娘娘娘调香,多多少少沾了一点儿。”
      尔淳没有接话,也不动。白兰盯着眼前一小块的地面,光洁的照出自己失尽血色的脸庞。良久,尔淳的气息慢慢柔了下来,似有悲伤漫出,极轻一叹:“怎么会是你。”声音空灵冰冷又带着不忍,香气似被一阻,纷纷沉淀成无味。
      白兰没有回答,可双手已经深深陷进掌中,湿濡濡的一片,一抬头还是道:“奴婢不知娘娘在说什么。”
      尔淳见她这般,心中似升起一股怒火,直烧入心肺间。转身一扫,将香炉狠狠砸在地上,没有燃尽的香灰如墨般泼在地上,沉得触目。缭绕的紫烟迅速散去,露出白兰瑟瑟发抖的身子,尔淳冷冷道:“你自己看!”
      只一眼,白兰便彻底地绝望了,那抹墨色的香灰根本不若‘月出云海’的乌黑,这分明是一支‘凌霄光寒’!
      脸色瞬间灰白下去,白兰终于哭求道:“娘娘,娘娘,求您,别杀奴婢,奴婢,奴婢也是迫不得已。”余下的话语转瞬被重重的磕头声掩盖,她磕得着实厉害,不一会儿,便见了血。
      尔淳望着地上不住磕头哭泣求饶的白兰,重叠了刚进宫的那些岁月。只得她一人陪在身边,这么多年,她一人看着自己几度沉浮,也只有她离得最近触碰到自己的悲欢离合。可还是她,在这么多年的忠心后,第一次的背叛便是致命一击。愣愣地扶了椅子坐下,忽就极疲惫地不想去追究她为何而背叛,远远地望了某处,开口道:“你走吧。”
      白兰倏地抬了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尔淳,第一眼便被女子的悲伤灼伤了双目,颊边的泪水未退,吃力地张了口却发不出一声。一包沉甸甸的东西落在眼前,微敞的口子露出金光闪闪,伴着尔淳最后一声:“走!”闭了双眼,不想再看。
      赫颤颤地拿了那包金子,所有愧疚一下子涌了上来堵住嗓子,白兰郑重地超尔淳磕了头,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道:“娘娘,小心恩嫔。”最后二字被泪水一冲,轻不可闻,却清晰地印在尔淳心上。恩嫔,小字墨兰,好一幅‘落山墨’!尔淳忽地一笑,有些暖意又有些责备道:“傻瓜!”音落,白兰的泪水决堤而出,匆匆起身,踉跄而去。尔淳的目光随了她的身影,久久没有收回。
      汐言从紫檀穿花屏风后出来,拿着紫金的手炉捂进尔淳手中,看着她还是极年轻的年纪,已经在眉宇间透出不符岁月的悲凉,似看透万物实被万物所蒙,不禁叹了一口气。
      “姑姑怎么不问。”尔淳轻声道。冰凉的双手触上手炉的一瞬间,烫得心口生疼。
      “娘娘什么都明白,奴婢还能说什么。两支几乎一样的香,娘娘,您真是”汐言一时无言。
      “呵呵,”尔淳竟笑出声来,却苍凉得惊人:“恩嫔陷害芸缳的事,是本宫想再给她一个机会,才按下如妃娘娘的折子。没想到她竟把本宫看成了那般锱铢必较的狠毒妃子。竟这样狠地先发制人。”
      汐言定定地看了尔淳,低声道:“如妃娘娘说的对,您就是心太软。”
      尔淳转了目光,“是啊,所以如妃娘娘送来了‘落山墨’,那锦缎同那巫术人偶用的是同一匹。不过,以后不会了,姑姑,是尔淳的错。”
      那目光星星点点,又沉得不见一丝波澜,但是汐言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心中却是安定了下来。
      “其实,‘落山墨’的绽开不过是为了衬出‘牡丹’更夺目的盛开,如妃娘娘的锦帐到底送错了。”尔淳静静说道,随即起身,高贵慵懒地转身向门外行去。汐言一惊,忙问道:“娘娘这是要去哪?”
      冬日的阳光勾勒出尔淳娇美的容颜,却如冰雕一般生寒,尔淳缓缓道:“去看‘牡丹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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