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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佩环空归月夜魂 ...

  •   失神的当口,竟见汐言低低一呼,也顾不得礼数,连忙冲进殿中。‘嗒嗒’的鞋踏声似敲醒了尔淳,一抬眼也只看到汐言飞掠过的背影,分明模糊却激起了清晰的理智。
      尔淳心里刹那通彻如明镜般,推开了搀扶的众人,急急跟进殿中,仿佛只一瞬便是什么彻底的失去,后悔莫急。
      沉香木的四方奁盒,躺在金丝织制的莲被上,被大朵大朵的金莲一衬,沉得像是一泼墨迹染在被上醒目得刺眼。奁盒静静地开着,乌黑的盒底不再有生烟的暖玉,像是被掏空了的珍藏。寒意慢慢自脚心窜上,冰冷地抓住了汐言的呼吸。尔淳追至门边还有喘息的声音,却猛地顿住带着纷乱的佩环叮当,轻一抬眼便看到空空如也的奁盒,惊得像是有一只冰冷的手倏地抓住了心脏,从头到脚凉意彻骨。
      汐言无措地转身,眼中是异常的惊恐,怎么掩也掩不住,望得尔淳心底一颤。还未说上一句,汐言竟猛地扑过来,夺去了尔淳手上一直握着的玉佩作势要砸。
      “姑姑!”尔淳惊呼出声,飞身上前捉住了汐言的双手,眼中已带上了丝丝的哀求。汐言看着她,恨恨道:“娘娘!已经到这了个地步,您不能心软!”说完欲要挣开尔淳。
      尔淳却死死地抓着不松分毫,极压制极低声,却是哀求道:“姑姑,求你了,别砸,求你了。”低垂下的侧面竟带出了少见的柔弱与不舍,汐言的目光渐渐也被她感染得心疼下来,终是无奈,松开了手。松手的瞬间也像失了力气一般跌坐下来,空洞的看着尔淳。
      尔淳握着玉佩,立在那里良久,周围静得似乎只剩了空气流动的声音,但是怦怦的心跳声撞击着愈来愈强烈。尔淳的目光放了远处,望着雪花飘落,圣洁的白色却被这后宫染出一片腥红,无边无际,自己就像落入了一个混沌的世界,一点点被这腥红淹去了身形,一步步迷失在这丢了自我。咬牙走来一路留下了血样痕迹,已经是血肉模糊得连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自嘲地笑了:“姑姑,我们怎么能自乱了阵脚。”
      汐言倏地抬了头:“娘娘!我们刚离了宫回来,皇上就发这火要即刻见您,现在孙大人的玉佩也不见了。娘娘,若不是皇上已经知道了什么,何必宣您去养心殿啊!那孙大人的玉佩不定已经被皇上拿到了,若真是这样,娘娘您手上的玉佩如何能留?已经失了一块,不能让皇上再将这块人赃俱获的堵在娘娘您这儿!”
      尔淳默默地听了,转身却是理了理浅碧缎绣玉兰飞蝶氅衣,鬓边的八宝镂金簪花晃在发丝间被绯色的流速遮了似有还无。妆容下的尔淳眸中忽然换上了宠辱不惊的神色,但在眼底似有一丝决绝掠过,随即消淡如水。
      “姑姑也太小看王爷的本事了。”尔淳缓缓说道,转身带出了光晕笼罩,消失在汐言眸中。

      阿哥所。止谦顾不得礼数,飞快越过数重守卫,直接推开了绵宁书房的门。绵宁倏地抬了眼,望见止谦面上极少出现的惊慌,心中猛地一沉,流光滑出眼眸换上沉重,已是停下笔,稳声道:“怎么了?”
      “二爷!蜀中急报,恭阿拉,死了!”止谦疾声道,音调已是微颤。
      “什么?!”绵宁当即惊起,几步跨上前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消息可靠吗?”
      止谦急急道:“就是这几天,事出突然,好像是因染了病,原因正在查。不过消息是四川总督传来的错不了,且现下那边整个乱了。”
      绵宁凝着眉,面色沉重,开口道:“皇阿玛知道吗?”
      止谦道:“现在不知,但顶多一天后正式的公文就要到了。那时候瞒也瞒不住啊。”
      绵宁一瞬眼中闪过厉色道:“怎么突然就死了?其中定有蹊跷。叫玉山即刻出发去四川一趟!”微顿,又道:“先不管皇阿玛几时知道,这个消息一定要瞒着皇额娘!”
      话音一落,止谦却欲言又止,神色突地担忧起来。绵宁见状急问道:“皇额娘知道了?”
      止谦决心道:“四川的消息是同时传到我们同皇后族中的,皇后,怕是已经知道。”
      绵宁猛地一锤案上,冷声道:“一定又是十七皇叔搞的鬼!这个消息怕是要逼疯皇额娘了!”音落猛一转身,心头狂跳不止,再次咬牙道:“皇额娘近日一直在追查諴妃的把柄,这一次,十七皇叔是要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止谦皱眉,听绵宁的语气竟是担心起諴妃来,不觉道:“二爷莫急,子夏已经赶来。咱们看看情况再定如何?”
      绵宁紧了手中拳头,沉吟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午后的天空依旧没有阳光,雪也不见落了,沉沉地如同一张极严肃的脸。宫人在前边引着路,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似乎长得没有尽头,被浓重的天色一遮,诡异得像极了轮回的冥路。尔淳踏在上边一步步都不像在人间,寒风是冷,可吹在身上都不及尔淳的心凉。只有心底明白,其实自己还是怕的。
      那守在养心殿前的一名小太监,见了尔淳,竟不管不顾朝尔淳快步疾来,跪了下来带着哭声急求道:“娘娘您别,皇上他...不!是皇后,皇后...”
      “小满子你不好好守着,挡娘娘的路作什么!”李福荃忽地由暗处走出喝道,眼中有凌厉的神色。那小太监似受了极大惊吓,低着头颤声道:“李...李总管。”
      “娘娘这边儿,皇上请您过来一趟。”李福荃恭敬道,弯下身子带着老练的世故。尔淳不动,立在那里定定地看着李福荃,气氛僵紧,李福荃伸着的手也不禁抖斜了几分。正要大着胆子再提醒一遍,却见尔淳忽地笑了出来,柔柔地说道:“那就麻烦李总管了。”李福荃一抬眼见那笑容妖娆得不见一丝慌乱,心里重重颤了一下才俯下身去带路。
      方向根本就不是向着养心殿,而是沿着养心殿的侧路绕至了紧挨着的乾清宫。脚下却也不停,路口一转又向着北边行去。李福荃冷汗直下,身后的尔淳轻得听不见一丝脚步声,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压迫,终于在一个转角,听到身后淡淡道:“公公不必绕了,皇上该在储秀宫等急了。”李福荃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竟什么也没敢说,但很快便到了储秀宫前。
      厚重的宫门一经打开,沉闷的气息滚滚而来,压得人窒息般难受。大红的纱帐垂着带出金织的鸾凤图案,映在墨色的眼眸中像是一簇灼人的火焰。储秀宫,皇后所居,即便没有坤宁宫的庄严,却也是自建造的那一日起便是全天下极尊贵的,可这些大红金制的尊贵下却埋藏了不知多少的诅咒,后宫的怨念似都沉积在了这里,生生世世,不得超度。
      纱帐内似有重重的人影,伴着低低的话音,有宫女掀起了帐帘,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尔淳还没站稳,便听到皇帝怒气冲冲地朝太医们吼道:“你们这群庸医,连这点毒都解不了,朕要你们何用?!”回身看见尔淳,似顿了一下,才强压着怒气道:“你自己看!到底怎么回事!”
      皇帝伸手指向了案几上的半碗金丝宫燕。该是气极了,竟带翻了红木雕花架上的花瓶,砸在地上梅花碎了一地。
      尔淳淡淡看了一眼那盛着燕窝的食盒,青底并如意双纹,确是自己宫里的东西,微微一叹,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这样。开口已沉静道:“今日是谁送这食盒来的?”话音才落,便有小宫女‘咚’一声跪下哭道:“是...是...是奴婢,可是娘娘,奴婢奴婢没有,奴婢怎么敢啊!”
      “你不敢,可你主子敢!諴妃娘娘 ,你要赶尽杀绝才安心吗!”出声的是皇后的贴身侍女秋意。一声声,质问着尔淳,刺耳得让在场众人都不禁垂了头。
      “放肆!朕可以当你刚才是护主心切,但话你要想好了再说!”皇帝怒道。
      谁想秋意竟直直跪下,愈加狠声道:“皇上 ,奴婢没有胡说,今早诰命夫人给娘娘送来了一件东西,娘娘看过后极惊恐地遣了老夫人回去。老夫人临走时还嘱咐娘娘要小心諴妃。皇后娘娘应了,没想到才几个时辰的功夫,便,便成了这样!”似乎是十分克制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却红着眼睛狠狠瞪着尔淳。
      众人都知所谓的诰命夫人就是皇后的额娘,恭阿拉获罪时并未牵连家眷,也只有诰命夫人会在皇后失势时肯来这储秀宫了。
      尔淳听闻,只觉整个耳中只剩下了那句“一件东西...一件东西...”霎那失尽血色的脸氤氲在药气中几近透明。
      皇帝已开口道:“是什么东西这样重要。拿出来!”尔淳倏地抬了目光,盯着秋意,心似跳至嗓子眼,狠狠咬着嘴唇才不至于发出声音。
      “奴婢,奴婢不知,是皇后娘娘自己收着。如今娘娘昏迷着…可奴婢清楚地看到,是一块白玉的玉佩!” 秋意答道,蓦地抬头撞上尔淳的目光似有快意染过。尔淳被她惊得退了一步,撞在金丝楠木桌上,不知是疼还是惊地倒吸一口凉气。
      皇帝猛地看向尔淳,疑惑地才要开口,却又有两声疾呼传来:“皇上!”
      李福荃和如妃正站在门口同时喊出声。皇帝怒气未减,却只得沉声问道:“怎么回事?!”李福荃偷偷望了眼如妃,才道:“庆僖王爷在养心殿等皇上呢,说是由边关八百里加急的谍报。”如妃也道:“皇上,国事要紧。”皇帝闻言,也顾不得许多,连忙随了李福荃出去。
      如妃这才入内,让跟来的汐言搀了尔淳,又对一众太医吩咐道:“都给本宫好好治,成了有赏,成不了,你们都提头来见!”说完带着尔淳转身离去。宫人挑亮了红烛,照在太医们的脸上是一片惨白,沉郁的药气绕着龙凤宝床,皇后闭着双眼,脸上却似有似无的弯上了一丝冷笑。

      如妃的步子快而急,像压制了许久的怒气,尔淳勉强跟在其后,失神地一脚深一脚浅的走着。蓦地,如妃停住,倏地转了身沉沉问道:“你怕不怕?!”
      耳畔的如意鸳鸯坠叮当作响,如妃的怒气似乎都烧灼到了脸上,尔淳双眼失了焦距般恍惚地低声道:“怕。”
      “怕?!你还知道怕?!你胆子也真够大的,清晨会故人,你真是多情啊!现在可好,把你自己推向这步田地。皇后拿到了玉佩,要你的命比捻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好在她刚才没醒,要是醒了,跟皇上说你是为了杀人灭口才毒害她,你看皇上会怎么做,杀了你都是轻的!”如妃终于发作道。
      尔淳一咬牙,抬头道:“尔淳死不足惜!”
      “呵!当然,你当然不怕死,死对你是一种解脱。可是你想皇上会这么善罢甘休吗?!宠妃和重臣私奔,是谁救的他们,又是怎么救的,要是皇后再翻出孔武和天理教头目的旧交情,你、孙白杨、玉莹、孔武甚至是王爷都脱不了干系!”如妃已怒不可揭。
      尔淳空洞地看着如妃,那种寒意又侵了上来,像毒蛇一般在血脉游走,还带着丝丝的恨意。自责一刀刀刻在心上留下深可见骨的痕迹,终是我奢求了吗。想要流泪,却发现眼睛艰涩得难受,内里的悲凉缓缓氤氲成薄薄的雾气覆在涣散的眼眸上,自己已承受不住。
      如妃似乎也意识到说得太狠了,不禁软下道:“如今也不是到了绝境,只要皇后一日不拿出玉佩,你就有一日谋划的时间。王爷救得你这回,救不得你下回。你是要坐以待毙还是要绝地反击。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汐言看着尔淳立在廊下望着无雪的阴霾天空,天色每暗下一分,尔淳的眸中神色就收敛一分,直到敛尽所有明亮沉淀成了沧海。汐言不敢碰她,害怕一碰便会碎成一地。这个女子被情字纠缠得太深,以至于始终放不下而伤了自己。
      但汐言竟听尔淳一声轻笑,转过头逐字道:“姑姑,我得知道是谁偷走了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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