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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往事流芳易成伤 ...

  •   “玉山,查出了什么?”绵宁埋首疾书在紫檀长案后,玄色晕月白底刺金龙纹的衣袖搭在一叠摊开的文书之上,绵宁问上一句,一抬头,顿住了笔下。
      庆格不答,转而看向刚刚入门的止谦,神色有一丝极淡的慌张。止谦却面色自然,淡笑道:“二爷若问的是外朝的事情,那请二爷放心,子夏已经去处理了。梁家的小心思自然不必去管,子夏会让他们收敛的。”
      孰料绵宁眉峰一挑,看住二人不答。许久,庆格只能接口道:“还请二爷再宽些时间。”
      “可以。毕竟要从十七皇叔那查到东西,还是要费很大功夫。”绵宁一声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随即又埋首到卷宗里。
      止谦瞬间笑容一怔,略尴尬地看了看庆格,庆格脸上也是迟疑的神色。两人良久不声不息,坐了一旁。
      屋里惯常熏了瑞脑香,却只是淡如白水一般,全因绵宁不喜浓香,故而书房里的熏香只加了一味瑞闹,分量燃至最小,反而有了一份深邃高远的意境。
      半晌,绵宁却突地停了笔,修长的指节握在笔杆处微微一紧,随即完全搁下,再次抬头,已带了肃色。“到底查到什么?”绵宁缓缓问道,指节交叠平放案上。
      见状,止谦一声长叹,没了话语。庆格冰冷的唇线一扯,只得道:“虽然还未查到諴妃真正的身份。可却意外查出了另一些东西。”绵宁目光灼灼,紧盯了庆格。庆格暗下了决心,才再道:“是关于原华贵人与原太医院太医孙白杨。”
      绵宁心下一惊,脱口道:“他们不是已经死在三年前那场大火里了?”宫中的传闻绵宁并不是没有注意过,况且那一次是天理教闯入皇宫,所有的人事物以及伤亡更是绵宁不可忽视的。绵宁沉声道:“接着说。”
      庆格沉默了一下,终于是道:“那一场大火是因为他们私通的奸情被皇后发现而引来的。可他们没有死,庆僖王爷救了他们,一直藏在京郊。若不是最近庆僖王府那边的动静,我们也难以查到。”
      ‘嗒’地一声,绵宁竟折断了手中狼毫,笔锋扫过宣纸,晕开一片污迹。止谦赶紧道:“这些宫廷秘闻代代都是如此,不关切身的,二爷当戏本来听就好。”
      “呵!皇家的脸面就当是那大街上的戏本?!”绵宁冷哼道。
      止谦沉默,无论如何绵宁都是皇家的人,叫他一时接受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是强人所难。故而方才与庆格两人都是想瞒着他。奈何绵宁如此敏感,竟连一丝细微都不放过。
      “二爷息怒,我们初听这个消息也是震惊。可事实如此。还请二爷拿个主意。”庆格道。
      绵宁默然许久,才开口道:“查到十七皇叔为什么要救他们了吗?他可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买卖!”音落庆格已变了神色。止谦无法,只得替他道:“二爷息怒,庆僖王爷救他们,许是因为那是諴妃在乎的人,我们揣测应该是庆僖王爷牵制諴妃的筹码。諴妃……曾对孙白杨有情。”
      ‘啪!’的一记极大声响,绵宁忍无可忍,拍案而起道:“还真是一出好戏!”一顿,又道:“他们现在何处?!”庆格沉声道:“京北郊一处农家院子。可最近庆僖王爷似要将他们转移。”
      绵宁闻言,心中却是一疑,重新坐了下来,强压着怒火道:“怎么,这么好的筹码也要放走吗?”庆格不知如何作答,止谦唯有担心,只要是遇上关于諴妃的事情,都能每每让绵宁如此的激动且失去理智。諴妃,已成了绵宁的软肋。念及此,止谦更是担忧地看了一眼绵宁。
      突地又听绵宁道:“你们先下去。让我想一想。”庆格同止谦也知多说无益,同行了礼便去了。
      绵宁复一思量,沉下神色,当即也起身而去。

      天地肃杀,寒凉的隆冬气息纠缠着雪花拢成一束穿插在发间,尔淳踏着薄雪,一袭浅紫暗绣红梅刺金丝白狐绒镶边羽面的外氅,内衬了月白色妆缎窄袖五色绣凤锦服,高雅而贵气逼人。带着一众宫人缓步行着。
      “织造处要详细问,一寸布料也不许放过,劳姑姑同如意姑姑也讲一讲,若是查出什么,都先别动,待回过本宫与如妃娘娘后再做决定。还有钟萃宫底下的宫人,也都分开了问,哪个手脚不干净的,特别要注意,”尔淳低声吩咐着,紧了紧手中的紫金暖炉。
      汐言紧跟在尔淳身边,亦步亦趋,心中记下,又道:“月眠小主的意思,是要注意玉京小主。毕竟上一次,娘娘罚得重了。”
      尔淳嗤笑一声,道:“她还没那个胆子。倒是颜姜,本宫看着她心底有些想法。不如找个借口,把她叫过来,让她把心底的想法说一说。”
      汐言点头应下,刚想离去,又被尔淳叫道:“姑姑,等一等。”一顿,又道:“姑姑得空便出一趟宫,替本宫去京城那家最大的金玉坊打一对龙凤镯来。”
      汐言一怔,有些不明,尔淳眸中光亮一暗,极轻声道:“是给孙大人与姐姐的。”汐言心口一烫,怜惜地看了一眼尔淳,终究叹息去了。
      尔淳回到承乾宫后,谴开众人,独自紧闭了内殿。尔淳缓缓坐到金丝楠木的床榻上,伸手往里摸着一面雕如意纹合百花的围板,指尖停在一处微微一旋,一个小巧的暗格即刻推了出来。浓郁的沉香气味直冲鼻间,如同停住的波涛,厚实得让人窒息。尔淳稳下心神,定定地看着那方沉香木盒,犹豫良久,终究将它取出。搁在双膝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尔淳才终于将盒子打开。跳入眼帘的是一方温润的白玉佩,尔淳怔着神情,下意识地用指尖勾勒着玉佩上的字,一点一点,放佛在心中驱赶且放下什么,却又是那般不舍,如割裂血肉的疼痛。尔淳眼角渐渐溢出泪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一滴。指尖下冰凉的白玉似烈火一般灼着触感。终究还是合上双眼,尔淳强压下涌上的泪水,猛地一关盒子,推入了暗格。
      起身在案旁揭开锦盒,用小匙挖下一小块加了艾草的熏香,投入一旁金狻猊香炉内点燃,驱散那股空气中的沉香味。良久,尔淳才坐定。
      “娘娘。”一声轻唤,尔淳抬眼,正看到汐言入内行礼。尔淳松下一半力量,靠在水红色撒花绣垫上等着回禀。
      汐言上前低声道:“娘娘眼尖,那料子确实名贵,是嫔妃方能用的月白妆缎。但这一匹月白妆缎着实与寻常的不同。奴婢去了一趟织造处,才知道月前进贡的月白妆缎里有三匹出了差错,染的成色不对。本想请了娘娘的旨便可退回去江宁织造去,可有一匹却已绣了嫔妃用的暗纹,虽然只绣了半面,若仍就这样退回去却是大不敬。于是织造处便将这一匹月白妆缎封入库中以待销毁。可巧的是,那次娘娘吩咐织造处为各位小主裁衣,次一品的月白锦缎刚巧不够,织造处又不敢误了期限。于是便想到了那三匹成色不足的月白妆缎。想着这缎子是用来做小主们的里衬,外边也瞧不出什么,故而大胆将那匹月白妆缎又取了出来。”
      尔淳皱眉道:“全做了里衬?每一位小主都是?”
      汐言道:“也不全是,奴婢同如意去了一趟钟萃宫,将小主们每一件衣裳的里衬都检查了遍,用了那匹绣了暗纹的月白妆缎的小主只有三位,月眠小主,玉京小主,还有就是云鬟小主。”
      尔淳闻言眸中浮现一丝冷色,沉吟良久,才道:“难道真是玉京?”
      汐言复又低声道:“还有一事,莫邪刚刚传话进来。王爷的意思,玉京小主不能留了。”
      尔淳一愣,看住汐言道:“说了原因吗?”汐言摇了摇头。
      半晌,尔淳幽幽一叹,道:“那便如此吧。通知如妃娘娘。”汐言应允,才转身,又听尔淳轻声道:“无论是不是玉京做的,都要查下去。”
      汐言不解,道:“娘娘仍信不是玉京小主做的?”尔淳默然许久,终于冷声道:“本宫谁也不信,但是要陷害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不过借刀杀人是最快的一种。查下去,本宫就不信查不出来!”

      初冬寒气薄凉,庆僖王府的十里梅林已是满目灼灼。雕梁画栋,湖面凝成薄冰,画楼上一曲高山流水清越激荡。云绕苍穹,舒展了天边碧透。
      “至道无难,唯有拣练。才有言语,是拣练?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里,是汝还护惜也无?”永璘手执酒杯,对着面前老者,一勾嘴角,笑言道。
      老者闻言即知永璘引了《碧岩录》上的赵州之言,前两句原本是三祖僧灿的话,赵州却捻来出难题。心中虽明,可老者依旧答道:“既不在明白里,护惜个什么?”
      永璘知老者心中已明,却是故意与自己为难。索性展眉一笑,更道:“本王亦不知。”
      老者笑道:“王爷既不知,为什么还道不在明白里?”
      永璘沉吟一刻,转瞬笑容灿若桃李,开口道:“才有语言,是拣练是明白?天下从此生是生非,而本王爱的就是这是非之境。”
      老者听完不禁大笑道:“王爷够坦率!”永璘舍了《碧岩录》中原本的答话:问事即得,礼拜了退。反而将心中所想作为新答,颇有些廓然的味道。
      永璘凝望着远处一支怒放的寒梅,又道:“梅花初绽,姿态各异,那弯曲倒像是天命决定的,那长短粗细与表皮之色依然,哪里还可作拣练?对于将要出现的造形,却不能一口说了不可拣练便了却,至少要对之有个护惜之意。”
      老者眸中精光一闪,道:“混沌初判,天地将开辟未开辟之时,并非没有拣练之识,但是未有可以拣练之形,连到是拣练非拣练之识亦是初机混沌,不在明白里,然而有个护惜之意。倒也可敬。”
      永璘却道:“然而‘拣练’这个字眼亦还是存在着。万物生于自然的有意志与息,而意志与息非一非二,亦一亦二。意志既是有拣练,而息之舒开无则拣练,所以说之不尽。在明白不在明白里的话亦是说之不尽。”
      老者抚着胡须沉声问道:“那王爷可有拣练,可在明白里,可有护惜?”
      永璘笑了,映衬着红梅艳艳,光华洒在他蓝三地云锦盘金五色绣龙灰鼠绒面袄上流泻出一地明亮。默然良久,终是不答。
      老者也不追问,只道那般心思的人心中自有答案,自己又何必去操这份心。随即仰头饮下琼浆玉液。几杯过后,老者又突地道:“敢问王爷近日频繁调遣府中侍卫做何用处?”
      永璘笑容一紧,仍旧淡淡道:“自有用处。”老者一愣,见永璘神色不愿多谈,心中自留了一个心眼,却不过多探寻,又转话题道:“梁家又谴了人来,王爷该下个决定了。”
      永璘目光寒下道:“玉京不能留,便是本王的决定!”
      老者一惊,急急道:“王爷!梁家是江南望族,原是恭阿拉那边的人。他如今愿意投诚,不过是帮一帮他宫里的女儿,王爷为何拒绝?”
      永璘冷笑道:“忠仆不侍二主。他那样的人只能利用,还不配收为心腹!”
      老者沉思后道:“即便如此,王爷叫諴妃除掉梁玉京是否太过?”
      永璘举杯起身,转过一树梅花后寒声道:“本王不要的,也不能叫绵宁要去!”
      老者肃然,只道一句:“明白了。”便不再攀谈。
      永璘缓缓行至梅林深处,周围全是入目的红色,似着了火一般。永璘攀上一支梅花,手上渐渐永璘,‘啪嗒’一声折下,拿在手中,眼中沉了暮色苍茫。

      几乎同时在承乾宫内,尔淳一个不稳,手中封坛滑落,雪水撒了一地。汐言赶紧上前查看道:“娘娘可有伤着?”
      尔淳心中一怔,机械地摇了摇头,看着地上涓涓雪水,心中似乎跳得极快。尔淳覆手在心头,几个深呼吸欲平静下来。汐言见尔淳神色有变,以为是伤到了哪里,即刻就想宣太医。
      尔淳见此赶忙一拉汐言,道:“姑姑,没事的。不过是打翻了刚存下了雪水,今次又要再蓄,怪可惜的。”
      汐言舒了一口气道:“雪水还可以再蓄,没什么大不了的。娘娘不用可惜。倒是您刚才吓死奴婢了。”
      尔淳宽慰一笑,也不知说些什么。心头的惊厥还在,一跳一跳地似火苗在窜。刚欲回身,就见如意疾步过来,行了礼,道:“諴妃娘娘吉祥。如妃娘娘请諴妃娘娘摆驾钟萃宫。”
      尔淳一惊,下意识张口道:“这么快?”汐言也是颇惊讶地看向如意,早上才传的消息,怎么不到一天就准备好了。
      如意恭敬笑道:“如妃娘娘说了,这种事儿都要快刀斩乱麻。”说完侧身引了尔淳过去。
      尔淳一叹,提步当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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