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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自是花中第一流 ...

  •   宫灯明亮,清风送月色归西撩人心醉。酒香淳淳,弥漫了空气酥软。但席上众人心底各怀心事,眼中皆是时而闪过的深沉,墨色如海,只在举杯的瞬间露出一丝意味深长。于是这酒怎么也觉不出了滋味。几巡觥筹交错后,如妃便以不胜酒力为借口退了席去。
      尔淳微微低头躲过了如妃的目光,却遇上了绵宁愈是灼灼的注视,心中一跳,摆弄起了面前如意纹蜜色瓷碟上堆叠的水晶玫瑰糕。转而又一叹,知这样也不是个办法,索性道:“皇上,尔淳也有些乏了。”皇帝一听,自是知道话中意思,便道:“既然乏了就跪安吧,不要累坏了身子。”
      尔淳俯身一拜站起准备离去,可刚迈了几步还是能感到停在背上的目光如针扎一般锋芒无比。尔淳微皱了眉头,一顿,转身对绵宁道:“二阿哥得胜归来,今夜定要尽兴不醉不归才好。本宫人乏志消,还是不要要扫了二阿哥的兴致。”说完,也不理绵宁被堵得有话说不出的阴沉表情,径直走了。永璘神色皆掩在杯后,微微一笑,似乎很高兴尔淳对绵宁的小小反抗,眸中如染彩霞一般明亮闪动。端坐一旁的绵宁则只能咽下到嘴边的话,几乎是强迫地抬头,恨恨但又必须礼貌地一笑,样子有说不出的滑稽。
      出至外来,竟还能看到如妃若有若无的嫣红底百褶扁金的衣袂。尔淳也不急,就缓缓跟在其后。轻纱般垂坠如月光满身的霓裳轻擦出簌簌的声响,为浓重的夜色添了一份别韵。终是如妃不耐,停下了脚步。尔淳知道如妃有心,只得走上前来。
      两人站在九曲回廊上看着月色如银,汇成一地光华,延着蜿蜒的回廊照亮每一寸角落,却都不语。良久,如妃才侧头看了一眼尔淳,目光却是落在了衣裳上,眼中似闪过流星一亮又很快隐了下去,道:“想当初,孝庄皇后最喜这双面绣法,苏嘛啦姑手巧,绣了不少,都得老祖宗喜爱,便也带进了陵中陪葬。谁想这竟让这绣技险些失传,你能找人绣出这衣裳,花的心思必也不少吧。”
      尔淳婉尔,心中知道如妃分明是顾左右而言他,可一时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光凭能一眼看出衣裳用的是双面绣,刚才的事她又猜到多少?垂下目光,尔淳道:“入得孝庄皇后陵寝的必是天下无双的珍品,哪是尔淳这衣裳能比的。”
      如妃微牵嘴角,却更沉吟道:“这是自然,毕竟是我大清的皇后,怎能失了体面。陪葬的自是上品;但入了陵墓,却怎么也透不出尊贵。知道是为什么吗?”如妃转向尔淳,缓缓问道。
      寒气似乎更重了几分,尔淳不觉一颤,心底已嘲笑开来。为什么,自己自是清楚的,转而苍白一笑:“孝庄皇后至死也不愿入东陵,工匠只得在皇陵外另起了一座陵寝,却是如何也赶不及了,规格自然比不得。”
      如妃听她如此这般,微微放心了几许,“你既知道这些,那么你也定知道孝庄皇后为何坚持不入东陵,反而要在皇陵外守着这皇陵生生世世。”如妃说道,虽不见怒气,却是冰冷异常。
      夜色下的尔淳深叹了一口气,道:“娘娘,尔淳都明白。”太后下嫁摄政皇,即使是被迫的,也亦是不伦,入了东陵又如何面对列祖列宗?所以宁愿葬在皇陵之外,只隔着一面皇墙,永生永世守护着大清,也为自己赎罪,偷得良心上的一丝安眠。这样深明大义的女子我又有几分把握做得到?
      如妃见她明白,也无了追问的心思,只最后说道:“不论你明白了几分,又做错过多少,都希望你记住我同你说过的话,入了这宫,所有的就只能是前尘旧梦,尔淳,我不想你万劫不复。”曾几何时,那个香囊的杜撰竟一语成箴,当时的自己又怎么想得到聪颖如此的女子几次三番还是情关难过呢。
      尔淳一直望着如妃,直至她终于消失在远处的转角,长长的睫毛一动,终是落下了泪来。

      当夜颜姜便承了幸,皇帝自得美人后爱怜无比,封了个信贵人,别号“花蕊夫人”。传闻皇帝在拟定封号时,想了许久,先封了个“信”后又觉不好,才追加了别号,还赞道:“颜姜之容花不可拟,蕊差堪状其颜。特赐别号‘花蕊夫人’。”消息传至六宫,众人皆惊于这别号一事,隐隐地似乎也就预示了颜姜会宠冠六宫。
      有人着急,自会有人坐不住,想尽了办法寻她事端。愚笨的就冒失地亲自出马,聪明一些的就撺掇别人去斗,只有像吉嫔祥嫔这种经历了不少风浪的人才清楚地知道要斗,自是撺掇位份最高的去斗才有赢的把握。所以永寿宫承乾宫跑得是越发勤了。尔淳自然不会去,如妃的态度就有些模糊了,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神秘莫测得让众人不解。
      这日汐言一进来,便对着尔淳低声道:“娘娘,当日芸環小主说是病了,确实没出席冬至宴。”
      尔淳闻言微怔,转念倒来了兴趣,自古这后宫众嫔妃是‘日日双眉斗画长,行云飞紫共轻狂’为播君王一笑,使出浑身解数的人常见,但没见过这么避世的。尔淳牵起一个笑容,第一次暖暖地撞进汐言的眼里,愣住了她。最后还是尔淳轻声道:“既然病了,那咱们就去瞧瞧,别让人笑话本宫以大欺小。”
      来到钟粹宫,早有领事的姑姑带着一班太监宫女乌压压地跪了一片,沉沉的叫尔淳厌烦,喊了声“平身”就赶紧入了芸環住的房里。
      门一开,便有浓浓地药味扑面而来,苦涩得难受。尔淳仔细望了四周,简单的物什看似齐全实已陈旧,用手一抹,却晕开了尔淳的微笑。层层叠叠的垂帘隔断了视线,那些药味沉淀在帐里,透出了病气。尔淳走近,隐约看见床上的人孱弱的倚在侍女的身上挣扎着似要下来,尔淳见状出声道:“免了吧,身子不爽,躺着回话就好。”说完坐在了离床不远的椅上。
      “娘娘屈架前来探望芸環已是芸環的福气,又怎么敢失了礼数。”说完硬是挣扎着行了礼。这回尔淳并不拦她,她既然依旧是这样固执和直接,拦反而显出了做作。行完了礼,她也靠着床壁直起了身子,眼神是恭敬的也带着微微的疑惑。
      尔淳这才细细打量起她来,虽在病中,但却不见消瘦,也许是药力的作用,苍白的脸色下仿佛还带了一丝别样的红晕。瓜子的脸,柳叶的眉,淡定的神色,还是像极了啊。尔淳心中想到。“请了太医没有?”略严肃地问了句,一旁的领事姑姑赶紧道:“回娘娘,请了,请了。太医说是感了风寒,不碍事儿。也吃了药,可总不见好。”
      “哦,是吗?“尔淳应道,目光掠过定在芸環身上,若有所思。床上的人神色一暗,低头轻声道:“谢娘娘关心,芸環怕是没有福分享这荣华富贵。只求能平安终老,做个‘上阳白发人’不要让家里蒙羞就好。”
      尔淳眸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不答话,半晌才幽幽道:“去请太医院院判大人过来,就说是本宫请的。去叫小路子回承乾宫拿些人参鹿茸雪莲过来,再问问院判大人还缺什么,缺的本宫让人再送过来。”淡淡地交代完,也不理会她略震惊的表情,就要起身离去,可回身的刹那又突然说道:“病要治彻底了才好,否则,怎么‘嫁你的有请郎,享你的好时光’呢?” 芸環面上有一瞬间的惊恐,但终是在尔淳身后后低下了头,心底涌上惊慌。
      一连好多天,承乾宫都送去了补品,尔淳还遣了人日日去了解芸環的病情,显得十分关心。这又在宫里沸腾开了,一个位份极高的宠妃去关心一个刚入宫的无名小主,怎么都让众人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可碍于諴妃的面子,自然是不敢乱说。但钟萃宫对芸環的态度,到底有了很大的改观。
      任凭众人费解连连,尔淳依旧如故。这日又要亲自过钟粹宫去,却不想在御花园里撞上了如妃与颜姜。一片寒梅红彤中,两抹艳丽的身影让尔淳一怔,目光所及,看到的正是颜姜给迎面而来的如妃行礼,可跪了良久,也不见如妃喊起,颜姜低垂的侧面似乎已带有微怒,毕竟是新宠,难免傲气一些。如妃倒是好兴致地等着尔淳遥遥地过来,嘴边似浮起一丝微笑。
      尔淳低声一叹,缓步行去,朝了她们的方向。如今已是初冬,寒气已经凉得彻骨了,颜姜穿得也不厚实,这么跪下去终究会着凉。念及此,尔淳扶起了颜姜淡淡道:“地上凉,妹妹起来说话。”
      如妃悠悠垂目,仿佛这才想起地上还跪着个颜姜,这才道:“平身吧,都是自家人,行这些俗礼做甚。”话是说了,可并无暖意。让颜姜僵在那里跪站不是。
      尔淳不忍,转对颜姜道:“你跪安吧。”颜姜这才如逢大赦,匆匆离了去。看到颜姜有些狼狈的身影尔淳向如妃道:“娘娘何必如此,反倒显得我们太不娴德。”
      如妃不答,反而慵懒着神情,伸出藕臂往远处梅林一指,对两旁道:“那支梅开得真不错,你们去给本宫折来。”两旁立即有宫人应下,急忙去了。
      如妃待得身边人走了一半,才再轻声道:“不过才消停了几个月,储秀宫里那位又不老实了。”
      尔淳一惊,倏地抬头,道:“娘娘查出了什么?”
      如妃寒下唇边笑容,冷冷道:“玉京死也不认去过小厨房,那是因为她要在那儿与秋意碰头。梁家倒真看得上失势的皇后,礼,本宫这边一份,储秀宫也一份。不过本宫没收,储秀宫收了罢了。皇后想提点玉京,也不看看自己手上的势力还剩多少,呵!”
      尔轻咬紧下唇,许久才道:“竟想不到月眠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厉害不厉害,不都向你投诚了吗。你怕什么。将计就计而已,不叫储秀宫里的那位翻得身就好。”如妃缓缓道,手上用力,折断了一支梅花。
      尔淳望着苍茫雪地上的点点落梅,红得刺目,开口道:“都提防着吧。月眠不是颜姜,不能保证她永远忠心。”
      如妃一听,才嗤笑道:“你这一提,本宫倒是记起了。颜姜得了首封,请姑姑替本宫同王爷说一声,恭喜。”
      尔淳一震,侧开目光,汐言也是尴尬一笑,接下道:“是,奴婢遵命。”
      “听说你最近常去钟粹宫看一位小主?”如妃又突地问道。
      有些意外,但还是道:“是。”尔淳并不想隐瞒。
      如妃神情一动,沉默了良久才低声道:“是因为安茜?”
      尔淳心中一瞬悲悯,有莫名的情感卡住了喉咙,却仍淡淡道:“有一大半的原因吧。”停了许久,终是再道:“她不似患上什么重病,却一直缠绵病榻。这心病还得心药医才行。”
      “呵!还真是安茜的性子。”如妃说道。“她想避世?”如妃又问。
      这回尔淳却无了言语,眸中墨色沉沉,吸收了一切光亮,才再道:“她的屋子很干净,一丝灰尘都不积,看来没受什么委屈。”
      如妃也一愣,随即道:“看来打点得不错,能让钟粹宫那班势利的宫人做到如此,手段也着实厉害。”
      “总还是有些真性情的,娘娘。”尔淳轻声一句,散入空气中,仿佛追忆。
      “所以你看中她。”如妃一叹,又道:“如果愿意,你不如先让月眠或颜姜试她一试,若是真有心的,再考虑也不迟。”如妃停下,望着远处出神了好一阵,最终轻摇了头:“你这样,终究是害了她。”
      尔淳一惊,似瞬间明白过来,但还未来得及再说什么,远处已有宫人神色凝重地奔过来,匆匆行礼禀告道:“娘娘,芸環小主出事儿了。”蓦地,一点冰凉染上双颊,尔淳抬头,灰蒙蒙的天空晶莹闪烁,终于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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