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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惊破霓裳羽衣曲 ...

  •   夜色未央,月满西楼照池塘,一曲霓裳破六夭。鼓声衬着夜色缓缓和上歌伎的低唱:“亭皋正望极,乱落江莲归未得,多病却无气力。况纨扇渐疏,罗衣初索,流光过隙。叹杏梁、双燕如客。人何在,一帘淡月,彷佛照颜色。”
      鼓声点点,敲在心上,迫着血液周旋全身,染上相思激情。沁人的歌吟就这样随着微风沉入人心底,撂人的酥痒。尔淳轻轻合上双眼,扑闪的睫毛在皎洁若玉白的脸上投下两抹淡青色的暗影,静如水面。顿了一刹,转而又像呼动翅膀的蝴蝶,心下不禁便和着弦音唱出下阕道:“幽寂,乱蛩吟壁。动庾信、清愁似织。沈思年少浪。笛里关山,柳下坊陌,坠红无信息。漫暗水,涓涓溜碧。漂零久,而今何意,醉卧酒垆侧。”
      这是心中不知唱过多少遍舞过多少遍的曲子,熟捻得犹如呼吸般不可或缺,又在一呼一吸间口齿留香。许是跳得好的,尔淳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摒住呼吸的惊喜散在空气中凝结成静。耳边已传来踏水的声音,是足尖点在湖面上的痕迹。尔淳素手掩在宽大的莲花压纹缠金丝袖下,盖住了敲击的节拍。中曲已散曲破已起,快速旋转的身形带出了咧咧风声,鼓动的衣裙犹如盛开的牡丹映上了这曲舞的意境。天地绝色收拢当中,又猛地释放开来,满目的光芒摇曳,像盛极的烟火,开出五彩斑斓。
      倏地,众人禁不住地倒吸一口气,湖面上的身影也止在这声中俯倒如蝶拢翅。尔淳也在这时蓦地挣开了双眼,映出满目嫣红,烛灯微弱一跳,暗影下时两个离开的身影,悄然无声。
      走了良久,绕到了另一面的太液池边,尔淳独自立在那里,身后没有一人跟随。终于一声极轻的叹气声从口中滑出,消散在静谧的空气中,轻无踪迹。
      地上的光华忽被遮去大半,尔淳目光落在了极远的地方空灵无边,开口道:“你,好吗?”
      那暗影一动,也停住在她身后道:“嗯,我很好。” 这庆僖亲王,又逃了宴。
      “很好,就好。”尔淳幽幽说道。顿了一下,又晕开一个苍白的笑容道:“可是,我不好。”
      “不是我做的!” 永璘被她的笑容一刺,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着急地脱口道,上前了一步。期望拉住她飘薄的衣袂。却久久不见尔淳再出声。
      “你不信我?!” 永璘诘问道,目光倏地一疼,不能自持。
      “王爷,我们之间从未真正有过信任,你要我怎么相信你,况且,我也只是你的棋子,而已。”尔淳自嘲道,退开一步,泪水已盈满双眼。这么多月来的第一次相见,从未想过要这般相互诘问,而却在望见对方的一刹那,满心的欢喜变作深入血脉的情殇。明明不愿相互伤害却如何也控制不住地出口。那般煎熬而不得的情感,已将身心洞穿。
      永璘听罢急步上前,伸手一扯,将尔淳拉近不过几许空隙道:“颜姜是先生瞒着我送进宫来的。我并不知情!我,从来都是信你的!”说完,定定看着尔淳,似要将她熔进心里,尔淳清明而悲凉的目光让永璘痛到了极致,低哑了声音道:“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将心挖出来给你吗?!”
      尔淳任由手臂被他捏得生疼,同样定定地回望他,眸中一瞬似比他更炙热。一字一顿道:“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看看你的心,看看那里除了权势,还能容下什么东西!”
      永璘手上一松,变为拥住了尔淳,拾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柔声道:“还有你,是有你的。”
      手下传来他一声声有力的心跳,每一下都是自己的珍重与爱恋。尔淳突然依恋地靠进他的怀抱,仿佛是回到母体的婴儿。算了,还探究什么呢?他心里有我,那就够了,即使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位置,但那总归是属于我的。尔淳心中想到,泪水滑落了眼角。
      轻轻推开了他,尔淳回身缓步走上凤台。永璘不解,但却没有出声。月光如水,月色胶结当空撒下一地光华,却止在尔淳脚下。尔淳深吸了一口气,竟微微有些激动。终于仰头,踏进这光华之中。
      月光透身而过,一点一点在月白色的蜀锦上铺开来透出金光隐现。光华一轮,刹那间蕴开数朵牡丹悄然绽放,金光万丈。“这衣裳!”永璘脱口而出,竟用了失传已久的绣技——双面绣!原来,这才是真正的,舞衣。
      凤台上,尔淳颦步曼态,指捻兰花,踩着舞步飞旋起来,真如明珠般耀眼夺目。忽而飘然转旋如回雪般轻柔,回眸嫣然纵送游龙惊起。立定身形,小垂手后腰如弱柳无力,一弯斜曳裙裾云欲生。又如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
      尔淳尽情地舞着,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展现。那是内心压抑以久的情感,只在他一人面前,舞与他一人而已。漂泊浮萍,寒月悲茄,多少相思熬尽,却换不得比翼连理的希望。一重又一重的红墙隔开了天河遥远,即便时午夜梦回的低喃,也无法释怀半分。尔淳心中太痛太苦,都化作了这曲霓裳舞,舞尽绵绵痴念。
      终于,当时间也静止在身上时,尔淳顿住,犹如翔鸾舞尽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
      永璘忽地顿悟,她本是九天玄女,因为悲悯落入凡尘,在人间留下惊鸿剪影之后,终要回归天上,徒留世人望天长叹。
      他的目光绵长而深情,落在尔淳身上深邃如沧海。尔淳笑着看向他,直到他眸中只映出她的笑颜,却忽然发现,不再清澈。
      “尔淳,给我一个承诺,不要让我如此孤独。” 永璘的声音传来,宛如隔世。
      这一瞬间,尔淳忽就看清了他们的纠缠的宿命。原来早在三生石上,他们已定下盟约,迷惘了一生,沓然了一生,这一生终于可以回到对方心里,看桃花落尽任流年逝去。尔淳握起他的手,虽轻却是坚定地道:“这就是我给你的承诺。这支舞,只为你而跳。”
      永璘看着她垂下眼睑,鬓边流苏迷蒙了她红晕的双颊,她的承诺宛在耳边呢喃,微笑在她的唇边荡漾,迷乱了永璘的双眸。他忍不住低下头去,覆上了她冰凉的双唇,轻柔地触碰着美好。尔淳惊讶地挣大了双眼,却没有半分力气推开。理智的防线就像被钻出了一个口子,千里溃与此,决口的长堤宣泄出的是烙人的欲望,永璘似要将尔淳揉进身体里,拥得是那样紧。吻一路落下,滑过玉般的颈脖印下旖旎的印记。尔淳无力地放弃,理智被他的吻一点点抹杀,她开始羞涩地回吻他,手颤抖地揽上他的腰。永璘也是一颤,更加深的索要她的吻。
      那样火热的欲望似要将两人灼穿,身体已经被煎熬地起了异样的变化。永璘抵住尔淳,手覆了上来,探进衣内。尔淳被着滚烫的温度一惊,瞬时清醒了大半。连忙推开永璘,收拢了半敞的领口,大口地喘着气。深秋的凉度侵透了发热的头脑,两人稍稍平静了下来。永璘也是喘息不已,撑着身子望着尔淳。
      “不!不可以!”尔淳说道,脸色还是红如彤云。
      良久,永璘稍稍平复,苦涩地淡淡一笑,抚上尔淳红肿的双唇,摩挲着,宠溺地看着她。忽然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不关欲望与任何,单纯的只是一个印记。他缓缓说道:“尔淳,你是我的。”
      廊下月色半移,一角衣袂匆匆掠过,那一双眼眸,被心中失控的怒火染得赤红,双拳紧了又紧,终究拂袖而去。

      尔淳先行回到宴席,敷衍了皇帝就不再出声。皇帝只当尔淳释累了,并不作计较。不多时,永璘也回到,才一进门就听皇帝笑道:“十七弟,你又逃席了!要罚,要罚!”
      永璘足下一顿,站定仰面笑道:“任凭皇兄处置,”音落,眼角余光似有似无滑过安静的尔淳。回到宴席上的两人平静无比,刚才的动情仿佛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却只有在两人目光相遇时才会有一丝明亮跳动。
      “就罚作诗吧,题目就是刚才的《霓裳羽衣舞》了,去,把舞娘叫来。”皇帝抚掌道。
      “皇上这哪是想罚人啊,是想看人吧。”如妃笑道。摆手谴了宫女去喊。
      皇帝也不否认,眼中笑容似有期待。尔淳侧眸见了,心中不免冷冷一笑,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对席的如妃妃含笑将目光瞟过来,意味深长。尔淳被她冷冷地一看,有些寂然,但还是礼貌地回笑。如妃也不再细瞧,因为那舞女已上了前来。正是颜姜。
      皇帝的目光果然立刻变得灼热起来,也难怪,颜姜是如此的美艳不可方物。如妃心里已有了底。
      永璘却是一眼也不需看,径直说道:“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音落展眉一笑,俯身一拜回至座中。
      “不错,不错,不愧了京城第一的才子的名头。下半阙虽是冷清了些,意境却是极好。绵宁,你要向你皇叔多学□□点头应和,又不禁对二阿哥道。
      尔淳这才注意到席下的绵宁,自从上次在阿哥所碰见之后,尔淳竟再也没见过他。这个对自己不分长幼的阿哥,真的太过聪明了。
      “皇阿玛说的是,绵宁定会常向皇叔讨教,也希望皇叔不要藏技才好。”绵宁站起身说道,双团绣金龙的宝蓝色褂子,衬下月白的织锦长衫,也是挺立如玉树一般。但绵宁的脸色似乎并不好,目光紧盯着永璘,嘴角的笑容彷佛牵强而有一丝薄怒。绵宁沉下笑容,又道:“不过今日兴致好,儿臣也想献丑另做一首《霓裳羽衣舞》,希望十七皇叔能指教一二。”
      “二阿哥言重了,指教谈不上,切磋还行。” 永璘客套道,一扶衣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绵宁毫不迟疑,张口就道:“汗悒新妆画不成,丝催急节舞衣轻。落花绕树疑无影,回雪从风暗有情。”同样是一眼未看颜姜,却好似目光掠过尔淳。
      尔淳突闻之下,倏地紧了心弦,血脉张合竟压制不住地跳个不停。‘回雪从风暗有请’他竟看到了,他竟也在那!他会如何,是否会说出来?一波波的疑问涌现尔淳心上,沉重得险些窒息。
      永璘眸中极深地一线精光大盛,心中一瞬也是大惊,但他终究没有露出一丝慌乱,仍旧笑着道:“韵律和谐,对仗工整,二阿哥此诗作得好!”
      蓦地,气氛有些怪异的紧张尴尬,如妃把他三人看在眼里,却也不作声。只有皇帝笑道:“好好好,都不错,都不错!你叫什么名字?还不赶快谢恩。”
      颜姜笑靥嫣然,盈营一拜,道:“颜姜谢王爷、二阿哥赐诗。”身子柔若无骨,酥软而妩媚到了人心里。
      皇帝微笑地点点头,转而又对尔淳道:“听闻这舞是尔淳的主意,倒还真是不错!可朕不明白,尔淳怎么竟能让人在湖面上起舞呢?还有,这已经深秋了,池中的荷花怎会一瞬间全开,还有隐隐的香味?”
      尔淳稳了稳心神,轻声一笑,道:“回皇上,能在湖面上起舞是因为尔淳命人事先在湖面下扎了几排密实的竹木桩,能容一人在上起舞。香味是年初存下的菡萏熏香,加在蜡烛中待燃烧尽后便有香味溢出,并无特殊之处。皇上离了远,许是看不清楚。那并不是荷花,而是昙花。至于昙花全开,那是因为……”
      “事先用温泉水浸泡过再放入的池中。对吧,諴妃娘娘。”绵宁忽然插道。尔淳但笑不语,却点了点头。
      “怪不得妹妹先前一直不让人进入这里,竟是有这样大的惊喜。”如妃微笑赞道,神色却深邃不辨。
      皇帝也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呵!尔淳,你的心思还真是独特啊!”
      尔淳含笑垂眸,绵宁灼热的目光一直不曾移开,尔淳背上已是一层冷汗。皇帝已转首同如妃说着什么。如妃笑得愉快,却是绵凉而冷漠地。
      倒是永璘自斟了一杯酒,徐徐饮下,皎洁的月色映入了眸中,涟漪过去,心中叹道:你竟是费了这样多的心思,可我却只想让你知道,我没有追究先生和颜姜的过错,是因为我想将你换出,这吃人的后宫,我不想让你活得那样累。可我不敢,毕竟,你,还有绵愉。
      酒已经倒空,悲伤却是无边的由心里弥漫开来。永璘似痴了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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