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渔阳鼙鼓动地来 ...

  •   “玉京姐姐之所以要去小厨房,是因为姐姐家里送来了补身子的金丝血燕,姐姐不放心底下的小宫女,于是亲自去小厨房瞧一趟。谁想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倒让芊芊姐姐误会了。”月眠垂眸道,微屈了双膝俯身。
      尔淳定定望着月眠,一瞬不瞬,不放过一丝一毫细微的动作。转而轻笑道:“既是这个理由,又怎的不能出口?”
      如妃面上神情不觉一霎停顿,挑眉望尔淳一眼,丹凤眸中凝成一线细细的精光,终于挽上一抹笑容。
      月眠依旧恭敬道:“回娘娘,月眠记得宫中的规矩,秀女一旦进了宫,本家里是不能轻易送东西进来的。想必玉京姐姐也是明白,不过姐姐到底是家中嫡女,又是父母心意,推脱不过。可是宫中规矩是极严,姐姐也是怕娘娘会责罚。”
      音落,玉京倏地抬头,几乎是不可思议地望向月眠,目光疑惑分明是丝毫不信。另一旁,尔淳慵懒地靠着红木高背雕花靠椅,朱唇轻启一句:“哦,是吗?”眸中似笑非笑。如妃眼中满是戏谑的目光,渐渐布满整个神情。
      月眠轻轻上前一拉,小声道:“玉京姐姐,月眠上次不经意撞破过一次,幸得姐姐不怪。这次事情重大,姐姐就不要再顾计了。”
      玉京下意识地抽出手,顿时又一怔,面上霎时尴尬。尔淳同如妃看在眼里,皆是不动声色。
      玉京也是只愣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可心中毕竟别扭,脸上只扯出了半个干笑,立刻又朝着尔淳与如妃跪下道:“娘娘恕罪,玉京知错了。”
      许久,殿上是一片寂静,众人屏住气息默然无话。尔淳抬眼,望向仿佛不能反应的芊芊,开口道:“那这毒倒是蹊跷了,既然不是玉京做的,也必定另有其人。至于是谁,本宫觉得那人心里也有数儿。但查出来不过迟早的事,当下隐瞒只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何不自己说出来,也省得大家一起受罪。”
      众人垂头,不敢出一声应答。良久,如妃见气氛已酝酿够了,便一抬凤眼,微笑道:“本宫来之时倒是听过一个稀罕的说法。不知尔淳妹妹听过没有?”
      尔淳神色一定,侧头望向如妃,随即明了,眸中目光变作似一泓清泉冷冽而冰寒。如妃毫不避闪地接下尔淳目光,转而轻笑道:“那人也同本宫说了,下毒的不是玉京。但时机卡得极好,偏偏就能让玉京百口莫辨。也只有往日亲近之人才做得出。那人还说了下毒的必在这宫里,可下毒的也不一定是别人,不过是有些人故弄玄虚,妄图陷害她人,贼喊捉贼罢了。”声音愈后愈冷,渐渐凝成利剑一般,猛地刺向芊芊。
      芊芊听完已是惨白了脸色,身子抖得几乎不能站立。但她仍是死咬着唇道:“娘娘!芊芊冤枉!芊芊没有做过,芊芊不会自己给自己下毒!”
      如妃悠悠道:“当初玉京向教舞的师傅说出你受伤而让你无法继续练舞的时候,你难道不恨吗?凭什么你要在房里休息,而玉京就可以夺得在皇上面前献舞的机会?你敢说这时候,你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恨吗?!”
      芊芊泣道:“芊芊不敢隐瞒娘娘,芊芊确实心中不平。可是芊芊从没想过因为这样就要置人于死地!定是那小人想要栽赃陷害芊芊!娘娘千万不可偏信!”
      “那为何在事情未明了前,你便一口咬定是玉京下的毒?”如妃又道,声音依旧寒凉。
      芊芊哑然,许久,却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玉京道:“是你!一定是你!是你要陷害我!毒是你下的!到娘娘面前告密也是你做的!梁玉京!你休要得意!你自己做过多少亏心事你自己心里明白!从入宫到如今,你耍了多少手段才得到今天的位置,你手上难道就是干净的?!今日我输于你手,是我不够你狠。它日会有人要你受双倍于我的痛苦!”最后一字还未落下,芊芊就被数名嬷嬷按住脖子,封了嘴。
      玉京通红着面色,双手不能自已的颤抖。即便是强令自己不露出半分,可眼中俱是掩藏不住的惊恐。月眠早已退在人群边处,一瞬而过的冷笑滑过嘴角,月眠终于垂下头去。
      尔淳双眼亮如明镜,却是默然。因为再无必要出口半句了,不过又是一个斗输的后宫女子,天天上演的戏码早已将身心伤得麻木。
      如妃却不放过,定定望来,眼中冷寒的光芒锁住尔淳,一瞬不瞬。尔淳先是不愿,但却被那目光逼得避无可避,最终狠心开口道:“芊芊小主身为待选秀女,为争宠而伤人,德行有亏且触犯宫规。今日便夺去其秀女资格,交与内务府论处;后令其遣返,终身不得聘入贵室之家。玉京小主虽无过错,但私受本家物品仍是触犯宫规,罚其闭门思过一月,不得参与冬至家宴。月眠小主心存善念,且前事已论罚,便罢了。本宫还望各位小主引以为鉴,谨守宫规。若有再犯之人,本宫定重惩不待!”
      直到出了钟萃宫,迎面怀抱阳光,秋日的高阳即便再是萧索,也应是温暖而明亮。可尔淳却在踏入的一瞬间感到彻骨的寒凉。转头去看如妃,微落后一步的如妃神色自然高贵,仍旧看不出一丝不适。尔淳垂下眼眸,就想转身去了。
      “尔淳。”如妃突地一声唤道,停住脚步,定定看住尔淳,眸中沉成墨色。
      尔淳深吸一口气,回身,站定。
      如妃良久才再道:“本宫不管你心中多难受,你都得给本宫受着。即便是做一个木头人,也不许露出一丝心思在脸上。”
      尔淳双肩轻微一震,缓缓笑道:“是。”一个字,却彷佛有剜心的疼痛与悲凉,尔淳却只能愈发挽着笑容。
      如妃极淡的浮起一丝满意的笑,才招来一旁如意同汐言冷声道:“查!这次的事儿要给本宫原原本本地查清楚!”音落,当先离去。
      汐言下意识望向尔淳,尔淳也是轻轻颔首,汐言明了,与如意转身去了。

      这年的秋节似乎还在耳畔低喃,冬风的脚步却已敲开了银妆素裹。绵宁随着身前领路的太监,向太液池行去。凉风阵阵,直灌入颈,脚踩在落叶上,断落下都是凋零的声音。这样肃杀的深秋偏偏选在太液池举行冬至家宴,让绵宁疑惑地皱紧了双眉。她又想做什么?不过半失神的时间,抬头已至目的地。
      满目张灯结彩的喜庆,大红和明黄的用色装点了太液池畔。乐声轻绕,有一番缓歌慢舞凝丝竹的意境悠然。绵宁由着太监领入坐席,刚一坐定,只觉心中一股哽着的热气一涌,余光皆是不辨的金光。绵宁不觉抬眼,一寸寸望上去。尔淳依旧坐在皇阿玛身旁隔下一桌的位置。一袭月白底晕嫣红滚金边的蜀锦,如月光染上红妆倒泻般温润无暇。其面又用‘纬丝显花’的手法绣了一幅‘祥云彩锦’,延伸至袖口处是金丝压边的‘大莲花纹’。纵然是像绵宁这样见过无数繁华缎锦的人,也无法将目光仅仅是单纯的掠过那一身衣裳。
      “二阿哥眼光真好,尔淳妹妹身上的衣裳可是花了两百六十名绣工六个月的光景才织成的。光是那蜀锦,今年拢共就得了两匹,留了储秀宫一匹,余下的全送进妹妹的承乾宫去。旁人连块衣料都没瞧到。”如妃掩嘴而笑,趁着绵宁怔住的一瞬,不禁开起了玩笑。
      绵宁心中热气险些冲上面庞,微微尴尬的一拜,道:“如妃娘娘的‘丹凤朝阳’云锦想来也花了绣工们不少的心思,娘娘怎么只看了别人,瞧不见自己。”一丝浅笑挂上脸庞,绵宁只一瞬便变回了自信。
      “瞧姐姐说的话,当尔淳不认得姐姐头上簪的那支西域进贡的羊脂白玉木兰簪了吗?”尔淳唇边染笑,有些羡慕地望一眼那簪子,又道:“尔淳念了好久皇上都没给,前些日子姐姐说喜欢,李总管隔天儿就送到了永寿宫。”
      “结果尔淳倒是三天没理朕。”皇帝忽然插口道,不禁也是面上愉悦。随即笑道:“好了好了,一支簪子和几匹缎子值得争论不休吗?不是说新进的秀女准备了歌舞,怎么朕等了老半天也不见,倒是望眼欲穿啊。”
      “原来皇上嫌弃咱们旧人了,要听新人唱呢。妹妹还不开始?”如妃轻声笑道。笑意却止在了眉眼间,入不得眼底。皇帝无奈看了一眼如妃,神色宠溺而欢喜,并不怪罪。一旁的尔淳也笑了起来,竟有些高深莫测。绵宁听罢退入了坐席,却将尔淳的那丝神色收入眼中,心中不免有了一丝好奇。
      尔淳微微侧头对身旁的汐言点点头,汐言会意,退下交代道:“开始吧。”众人领命,又皆退入廊下,转瞬不见了身影。
      这时已有一名秀女上至前来,,怀抱琵琶,盈盈行礼作福道:“皇上吉祥,如妃娘娘、諴妃娘娘吉祥。”皇帝笑着扬声让她起磕。那秀女随即旋身坐定,稍一酝酿,一曲《阳春白雪》即刻流淌而出,实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
      一曲稍顿,立刻有悠扬歌声接上,一抹鹅黄身影从暗处缓缓上前,一步一词一徘徊,唱出一曲菱歌敌万金。歌声尙有余音,又是琴歌相合之声渐起,袅袅婉转,飘然似彩带飞舞,延伸至了心底。
      皇帝高声叫好,吩咐身旁道:“赏!”绵宁也是心悦诚然,却见尔淳唇边深邃的笑意未去,只是愈发沉了眼中光亮。
      又是一名秀女莲步上前作福道:“茕莹不擅弹唱,窃以为尙有一丝才情。遂大胆肯请皇上出一上联,但若是对得粗鄙寡漏,还请皇上勿怪。”这竟是要对对子,绵宁不禁打量起那个秀女来,果然有轻盈之姿,不知又是否有谢娘的才情?只听皇帝笑道:“好!对出来了朕有赏,对不出朕也决不怪罪!”说完低头思索了一阵,望见天边明月皎洁,遂开口道:“秋月如盘,人在冰壶影里。”
      那秀女微微一笑,瞧了一眼青山远黛,接口道:“春山似画,鸟飞锦帐围中。”
      皇帝大笑着点点头,来了兴趣。又出道:“小沼沉星,似仙人撒下金棋子。”
      那秀女答道:“古松挂月,如老龙擎出夜明珠。”
      “思贤桥,桥上思贤,德高刺史名留世。”皇帝脱口而出。
      “琵琶亭,亭下琵琶,情多司马泪沾襟。”秀女极快应上。
      “天上月圆,地上月半,月月月圆逢月半。” 又是新对
      “今宵年尾,明朝年头,年年年尾接年头。”秀女完美接上。
      “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川锦西川锦。”
      几乎又是立刻对上,皇帝眼中终于透出赞赏。座下绵宁也是点头钦佩,如妃不禁正言瞧了那秀女一眼,唇边笑容稍有暖意。只有尔淳,是看不明的沉沉星光含在眸中。脸上依旧笑容淡淡。
      “朕最后再出一对,如你还能对上,朕有重赏!”皇帝笑道。那秀女面上一红,似羞涩地垂眸,再次作福轻声道:“请皇上出上联。”
      静了好一会儿,皇帝皆是在默然沉思,端起面前琉璃酒杯,一眼望到杯中倒映明月,忽地一念闪过,皇帝放下杯盏才满是得色地笑道:“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年,江流千年。”
      当真是绝对!座下明诗读礼之人皆是心中一叹。这联中藏字,字字漏头,又是双声叠韵。倒不知那秀女如何对上?绵宁心中不禁稍有期待。
      果然那秀女没了声响,低头了好一阵也未再出声,看来真是难到了。绵宁不禁也在心中琢磨起这对联来,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尔淳,竟发现尔淳的笑容不知何时已是盈满了不屑,即便是极淡得一点,也是分明。绵宁看她朱唇才要轻启,已有一声抢先道:“映月井映月影,映月井中映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尔淳倏地望向那声音出处,心猛地紧了。终于,当永璘清俊的轮廓如月色映衬般清晰可见时,尔淳几乎维持不住面上应有的端庄与平静。永璘只觉眼中天地都退却了颜色,独独剩她得双眸迎在心中,渐渐灼伤了双目。永璘刹时疼了的目光与尔淳的惊喜交织在一起,像透出寒冰的丝丝暖意沉在两人心底,隐约得只有他们明白,却已是万分的谮越。其实,只要平安就好,远远地看上一眼便也知足了。
      绵宁却是刹那寒了目光,手中一紧,那杯似要握碎了。而不过一瞬尔淳已垂了目光。皇帝已是高兴地大笑道:“妙!妙!妙啊!十七弟你的下联可是真妙极了!”
      永璘对襟刺金丝缠藏蓝色翻折的一身锦服,双扣如意垂玉佩,九色流苏结宫缔,足下金丝绣团龙小皮靴。笑容如明月绝色,上前道:“皇兄的上联才叫绝对,臣弟自叹不如。这位小主的才思也是不错,方才听了几联,工整又不失意境。”
      “王爷谬赞了。”那秀女低头作福,双颊似有红晕染上,转身退下。皇帝让永璘坐了,热闹地又说了一阵,才转头对尔淳道:“这下子人齐,尔淳你还有什么私藏着的就都拿出来吧。”
      尔淳一直沉凝墨色的眼眸中忽地跳亮了一下,笑意更深。良久,一句缓缓道:“其实这蜀锦还剩了不少,尔淳将它做成了。”目光落在永璘眸中映出涟漪,紧盯着他终于道:“舞衣。”
      蓦地四周鼓声轻敲而起,太液池中波纹荡开,是‘渔阳鼙鼓动地来’的声声落下,众人抬眼,就只见‘惊破霓裳羽衣舞。’尔淳望着永璘不曾有一瞬移开目光,仿佛就这一次,将永璘的不解,惊讶,欣喜等等神情全都收入眼底。心中却一点一点悲凉了。你要我做的,我必会做到最好。可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吗?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