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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转轴拨弦三两声 ...

  •   果然隔日上朝,待太监念完庸长乏味的陈词,两旁文武百官的气氛却都仍是十分僵紧。品阶低下的官员自然不知所谓何事,但察言观色的本事倒还是有的,心里倒也猜到了一些端已,于是心中纷纷开始打算,千万等会儿别站错了道。
      领在百官前头的是几位军机处的大臣,左手打头的庆桂从上朝至今便一直紧紧皱着眉头。想及今日天色方才洗白,本家弟媳已经泪流满面地前来敲开大门,一见了自家夫人就是一顿大哭,直嚷着救救庆成。庆桂也是刚起身,就被焦急的管家请到内苑,先不说弟媳哭得肝肠寸断,断续道庆成昨日夜间便被刑部提进天牢。庆桂自己咋一听这个消息,当场也一阵不稳,心中乱极,也顾不得其他,只交代了玉山赶紧通知二阿哥,自己就急忙进了宫直冲军机处去。
      谁想一到军机处,光禄大夫李大人的面色也是不好,两人对看一眼,心里顿时又凉了几分。刚到的还有几位大臣,想是都刚得了消息在家坐不住,都先进了宫来这军机处等消息。庆桂不敢声张,只听几位军机大臣讨论着湖北布政使递上的折子十分不得了,弹劾了湖北道员胡齐伦经手军饷,克扣肥己,浮冒报销,私自馈赠。皇帝一怒之下当即谴了新任湖广总督倭什布,察访胡齐伦,并将其押送京城。
      “谁知倭总督这一查可不得了,原来胡齐伦做道员的这几年间,经手湖北襄阳军需四百一十九万两,并不按例发放,私扣白银二万九千余两,人情馈送。永保受了白银六千两,毕玩受了两千两,庆成虽不知受了多少,但其近年来购屋置地,而且借贷出一万多两。想来只会多不会少。”张大人说道。话音才落,身旁已有人拉了他的衣袖示意他住嘴。张大人先是不悦,但随着众人望向门口一瞧见庆桂,当即尴尬了神色。
      庆桂似乎怒气未消,一甩衣袖斥道:“真是家门不幸!”
      “老大人也不必动气,受银子的是庆成,老大人一生清廉,皇上心里想必也明白。”与庆桂交好的赵大人道。
      庆桂神色稍好,坐了左上首的刘福明却是阴笑道:“那胡齐伦供出大半脏银都用来贿赂了国舅爷恭阿拉底下的门客学生,光是封疆大吏便有好几个。说来说去银子还是进了恭阿拉的口袋里不是?庆大人同庆成也到底是一家人。”话说得委婉却字字针对庆桂。
      庆桂一听,当即拍板道:“老夫行得正坐得直!从为收受过贿银,尚书大人若不信,尽管来查!”
      刘福明闻言笑容一顿,立刻换了一张笑脸道:“本官也是听来的。老大人莫生气。”
      庆桂沉着脸不接话,匆匆与李大人一对目光,都感到了惊心的担忧。原本那行刺就说不过去,恭阿拉已经是国舅,二阿哥又是皇后养大,确实没有行刺的动机。原以为这次可救了恭阿拉出来,谁知贪上这么一桩惊天的贪污案。数目巨大,又是皇上所恶,庆僖王爷定可诬赖了恭阿拉是害怕罪行泄露不得已铤而走险。那勒保神不知鬼不觉地再审了兴德保,也不知他弄了什么花样,最不妙的是兴德保如今己畏罪自杀,死无对证,若真供出什么,自己这一边也毫无办法可言。庆桂一下子心乱如麻,冷汗浸湿了后背。
      众人又开始争论,无非是想探听了口风,好在待会儿的早朝上押对宝。庆桂无暇顾及这些,只想着今日的朝堂上应该如何应对。
      正想着,就听见总管大太监李德筌几步踏进来,行了一礼,道:“各位大人可商议妥当了,皇上口喻今日就不过来了,百官所奏之事军机处无需提前议定,一切待上朝时再做定夺。”
      一番话让众人皆是一惊,自雍正帝创立军机处以来,所有大事需经军机处军机大臣议定,交由皇上御定后,当朝宣读即可。今日皇上如此反常,众人心里都没了底。
      庆桂心里更是寒意阵阵,却也得尾随了众人身后朝太和殿去。李大人稍落后一步,在庆桂身旁只说了一句:“见机行事吧。”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扫了一眼阶下立着的百官,终于开声道:“倭什布,你说。”
      百官皆是一惊,还未反应过来,倭什布已上前奏道:“臣查实,胡齐崙经手湖北襄阳郧军需四百一十九万两,并不按例支发,私自克扣白银二万九千余两,用做贿赂。永保接受胡齐崙送银六千两,毕沅受银两千两,庆成接受送银后,已置房地产,而且贷借出一万多两,鄂辉收馈银四千两。另有祖之望受银三千两。”
      百官一时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万没想到竟牵涉这么多军中将帅和封疆大吏,毕沅、鄂辉已死,也就算了。永保、庆成等如何处理?到底是位高权重的大臣。
      又听皇帝道:“此等案件,按例当如何?”
      督察院右御史出列道:“回皇上,应先查抄家产。若属实,胡齐崙当绞杀,庆成、永保等当斩监,其余如原湖广总督毕沅,原云贵总督鄂辉应追赃抄家,祖之望流放。
      皇帝点点头,冷声道:“勒保,尔等是否查实?”
      勒保当即上前道:“回皇上,臣已查实,倭什布大人所查均证据确凿。另有兴德保与胡齐崙及湖北布政史所奏,各项脏银共计七万八千九百二十四万两,除所查实的四万余两,其余银两均经兴德保,太常寺卿庆成及四川都统总办粮务大臣福宁分数次巧立名目送往京城原礼部尚书恭阿拉府上。四川总督魁伦可以作证四川一事。因牵涉重大,臣特奏请皇上定夺。”
      庆桂当下便是面色苍白,转头去看李大人也是满头冷汗。这般字句分明德指控,饶是谁都无法反驳。庆桂心中不觉讲庆成德自作聪明咒骂了数遍。当初自己曾竭力奉劝庆成不要太过巴结恭阿拉,谁知他表面应允,背后却仍我行我素。当真是昏了头,如今被庆僖王爷抓到了把柄,如何能救?现下不仅恭阿拉要舍弃就连庆成也难救,只求皇上不要牵连了自身累及二阿哥便是最好的结果。
      皇帝沉默良久,眉目间似乎疲惫得紧,再开口时已是长叹:“朕自登基以来,前有和珅一党,后有白莲教一事;兴师动众,劳民伤财,乃置国库空虚。而朝中官员多营私舞弊,贪污受贿。朕实在愧对我大清先祖。朕听闻此事已久,实不愿相信。直至今日查实,朕之家人竟如此不堪!令朕委实心寒。且不论恭阿拉是否为行刺主谋,单贪污一数之重,罪可论斩!众卿不必多说,朕已有决断,万望众卿引以为戒,克己奉公,不可再犯!”
      百官听完连忙跪下磕头称是,庆桂无法,只是跪下的瞬间已明白大势已去。只听皇帝又道:“李德荃,宣旨。”
      一旁德李德荃遂从怀中取出早已写好德圣旨一展,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召曰:朕本欲对祖之望徇私失职降调三级,但惟念祖之望在湖北藩司任内,于军需总局支发各项,尚无染指情弊。且闻其名声尚好,著加恩以按察使降补。庆成本应按罪流放,抄查家产本应照例入宫,但念庆成之曾祖孙恩克,曾于国初著有勋绩,又有公主下嫁伊家,其祖王福,亦曾任御前侍卫。今庆成虽因受馈得罪,但念伊从前打仗,曾经得伤,朕法外施恩,将所抄财产,赏还其家,著令庆成仍在军中效力,若今后吏部奏闻其有所改变,仍可升援,但观其今后所做所为耳。副都统福宁系四川总办粮务大员,曾送贿和珅,其挪用贪污侵蚀,必更甚于胡齐崙,着即将福宁解任质审,待案情交代完毕后案例定罪。”
      这道圣旨一宣,百官又是一惊,怎么所定之罪如此轻待,皇上不应是最厌恶官员贪污,且圣旨中对恭阿拉只字未提,又是何故?庆桂同李大人心中也是疑惑,本以为此下庆成等必死无疑,却没想到皇上态度如此温和,措辞如此恳切宽宥,心中落差极大。
      勒保张口欲说,皇帝摆手止道:“天子当忧有过大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犯点过失就置之于死地,岂不施法太苛乎?”
      一句话让勒保哑口无言,只得退下。心中也是疑惑皇帝为何如此宽宥,却仍不对恭阿拉定罪。勒保庆成几人心中皆疑,却不敢再问。
      这时皇帝已让李德荃宣了退朝,径自望后殿去了。百官也陆续退出了大殿。庆桂与李大人连同勒保稍愣,便当即转身就走,各自都是急需找人商议此事。
      皇帝一出大殿,却寒下神色,对李德荃道:“去把绵宁给朕叫来。”李德荃看皇帝神色,也不敢耽搁,急忙去了。
      待绵宁跟着李德荃急匆匆赶来德时候,皇帝竟等在了乾清宫,绵宁方才来德路上心中便是忐忑。殿前的事情才刚传来,自己还不及细听,就被李德荃请来了这里。一时心中没底,也是惊得很。
      皇帝已扬声问两旁道:“二阿哥到了吗?”
      绵宁赶紧恭敬而入,跪拜答道:“儿臣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
      皇帝颔首让绵宁起身,挥手斥退众人,单留了绵宁在侧。却转而没了话语,神色沉郁,似有无数心事。良久,才道:“你随朕来。”
      绵宁不敢询问,满心疑惑地跟在皇帝身后,看方向,竟是养心殿。绵宁心中便明了几分,皇额娘一直跪在养心殿未起。前日夜里下了大雨,储秀宫及太医院的众人都同皇额娘跪在了一处,哭着求皇额娘回去。秋意也是半夜寻来,求自己去劝一劝。可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皇额娘是铁了心要跪着,哪是情意劝得了的,绵宁当下只是长叹一口气。可身为人子,这一趟还是要去的。谁知走到半路却是被养心殿的御前侍卫请了回去,说是皇上的口谕:二阿哥不得前去劝慰。绵宁只得无奈地让秋意回去,想着今日若皇额娘仍是跪着,自己便要抗旨了。可谁知现下这一番情况又是为何?
      绵宁正想着,突地被身旁李德荃一扯,停下脚步,抬头已至养心殿前。果然殿前御阶上跪了满满的人,全围在皇后身边。
      皇后面色苍白 ,两颊却带了病态的红色,应该是昨夜受了风寒。身子却仍是跪得笔直,一身大红的正宫朝服依旧炫目得不能直视。绵宁皱了眉头,见了皇后如此,心中也是不好受。即刻就想上前去搀扶。
      皇帝却厉声道:“绵宁,将你皇额娘扶起来。送回储秀宫,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出储秀宫一步!”
      绵宁一愣,不解地看向皇帝。跪着的皇后突闻这一声,倏地回头,看见皇帝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正冷着目光看着自己,面色也是铁青。皇后突地泣道:“本宫究竟做错了什么,皇上竟要如此对本宫一族?!阿玛明明是冤枉的,皇上您怎不开眼看一看?!本宫与皇上数十载,皇上竟也如此待本宫吗?!”
      皇帝本不欲答,皇后却声声质问,皇帝一时也是怒火攻心,冷冷道:“你是皇后!做个罪妇样跪在养心殿外成何体统?!你口称恭阿拉无罪,可他贪污的银两却可抵上国库半年的收入!朝廷现在剿匪正急,他竟敢贪污剿匪军饷!你身为六宫表率,日常却奢侈无度!做一个法事用去白银近万两!那你可知这万两白银又可解我河间多少次大旱蝗灾?!是朕的错!是朕太纵容你和你的家族!是朕信错了你们!”说完再不理哭倒在地的皇后,怒一甩袖进了养心殿。
      绵宁也跪了下去,撑扶着皇后。待得皇帝斥责完,绵宁才面色微寒地拉起早已哭晕过去的皇后,冷声叫了太医。便和众人往储秀宫去。
      绵宁不许任何人帮扶皇后,只他一人半托半扶着向前走去,维持着她皇后的尊严。绵宁面上虽平静,可心里却森然得可怕,原来皇帝对外戚和皇额娘的猜疑竟到了如此地步。也原来永璘真正的杀招并不是嫁祸‘行刺’,而是揭发‘贪污’。永璘早已算好了皇帝的底线,只待猎物一步一步地上钩,被他引入翁中。呵!妄自己还认为赢过一筹,没想到却仍是被他玩弄于鼓掌之中!绵宁先是其怒交加,转瞬眸中却又愈加浮起一丝冷然的欣喜,仿佛是棋逢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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