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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何事秋风悲画扇 ...

  •   养心殿内气氛沉沉,如妃捧了蜜饯刚一入内,便听到皇帝怒气冲冲的声音响起道:“尔等毋庸狡辩。定是有折不报,意欲延拦。诸等大事,全因尔辈如此玩忽职守而败坏。长此以往,贻害无穷。朕三令五申,多次严谕,难道你们都成了聋子吗,真的不怕死吗?!此风不端,难以正律,你二人以身试法,定不宽饶!”
      阶下李何二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簌簌发抖。诚惶诚恐地告饶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皇帝还欲开口,却一阵咳嗽涌上,不觉捂着嘴咳嗽不断。如妃连忙上前,轻拍皇帝后背道:“皇上切莫动气,先吃药吧。”说罢,递上早已放凉的汤药。
      皇帝一推药碗,又是一阵咳嗽。如妃轻叹道:“皇上何必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想必二位大人也是听闻皇上圣体欠安,怕这奏章一递上来扰了皇上清静,所以才拖了这么些时候。皇上请看在二位大人本心是好又是初犯的份上,轻饶了吧。”
      皇帝平下咳嗽,听完如妃的话稍稍顺了气。李何二人更是汗流浃背,语无伦次,唯求开恩。皇帝沉吟片刻,终于训道:“尔等从今往后,有折必报。不必顾虑朕之病疾。尔等这次念在初犯,又有爱妃替你们求情,朕且罚你们半年俸禄,以资前车之鉴。如有后犯,严惩不贷!谕你二人将此改过,下不为例!”
      李何二人听完,连连叩首谢恩,回看自身,早已汗出如浆。皇帝又道:“尔等何事启奏,快快道来!”
      如妃一听,便知不好再待。况且方才皇帝那一推,汤药洒了大半,只得福身道:“皇上有国事相商,臣妾跪安。”皇帝也不拦,挥手让如妃退下了。
      如妃穿过重帘,微微一想,仍是放心不下,索性将手上白瓷碗交予随侧太监,嘱咐了去重新煎一服,便小心地站在帘后侧耳听了起来。
      只听皇帝良久无话。如妃正微微疑惑,更前倾了身子。蓦地,一声极大的重响,似什么东西被重重置于桌上,声音刚起,皇帝冷哼道:“仅凭一字就定案。如此草率!”
      李大人赫赫颤颤道:“禀皇上,这人犯审讯多日都不曾松口,临死前一字,不得不让人有所怀疑。请皇上圣裁。”
      何大人也要开口,却被皇帝打断道:“尔等不必再说。这人犯生前神志已失,此等疯言疯语不可听信。先帝手书‘明镜高堂’尚悬挂于顶,朕不听无凭之词。”说罢提笔在那奏折上写下:‘一字无虚始可定案,片言不实勿厌重推。’抬手将奏折置于何大人怀中,斥道:“退下吧!”
      何大人似怀揣了一个火球般,汗水直冒。二人相看一眼,只能咬牙离去。帘后如妃越加不安,只觉应尽快通知王爷。忽听见前边动静,如妃连忙退出了书房。

      这边厢差役将人犯尸体处理之后,众人退入后堂,纷纷争论起来。
      庆桂道:“此番审讯不料出此大事。以后想是再难审出什么了。”
      勒保道:“人犯虽说已死,可证言还在,庆大人此言差矣。”
      一官员忽一拍桌子道:“可惜,可惜。剩下的都是从犯,也招不出什么来。那人最后一字所涉良多,也不可凭此而胡乱猜测。”
      众人又焦急起来。勒保道:“这可不是胡乱猜测。大家都知恭阿拉素爱汉学。除了‘弄影尚书’的雅号,还为自己取了‘太翁’一号。若不能凭此断案,如此说来,我等如何向皇上交代?!”
      内务府涉事出声道:“大人一口断定人犯所说‘太’字就是指恭阿拉未免牵强。照大人这么说,那陈德当日也说了一字‘王’,那我们是否可以凭此字就说是王爷所为呢?!”
      “大胆!你区区内务府涉事也敢信口雌黄,诬蔑亲王!实在是大逆不道!”勒保怒道。
      庆桂劝道:“且不说这一字是否可以定案。人犯最后一刻才咬舌自尽,看来并非初衷。否侧前几次用刑早已咬下了。这次看是熬不住,方才说出私欲逃脱大刑。不得不怀疑其是为私心所迫,以绝我等所图也不得而知啊。”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接道:“大刑之下,疼痛难忍,所以大声叫喊,亦在情理之中,有何不妥?况咬舌自尽,其心可见一斑,岂是轻易吐露同党之人?仅凭一字去猜,茫茫人海,如何得知,不过徒累力气罢了。”
      勒保冷笑道:“什么字不好,偏偏喊了个‘太’字,怎不见他喊‘爹’喊‘娘’?!”
      一部分人立刻点头称是。正在这时,李何二人一脸苍白地走了进来。方一坐定,众人便围上来连声询问。
      勒保自是其中最心急的一个,但他仍自持了镇定道:“皇上如何说?”
      何大人愣愣递出奏章,没有回答。勒保连忙接下,展开一看,皇帝朱砂御笔所提两句字字分明,勒保身子一软,险些站立不住。
      庆桂接过一看,心下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传给众人阅过,众人脸上一半是悲一半是喜,倒是分明的两派。
      庆桂道:“既然此乃皇上圣意,那我们便按此意草拟了吧。”
      勒保等人面色冷冷,却无法反驳。于是众人赶紧铺了文房四宝,推举庆桂执笔草拟了最终定案的奏章。

      孔武接到如妃传来的消息之后不敢耽搁,忙同领侍告假而去。永璘因伤得严重,为了方便,皇帝特赐了景阳宫予其暂住养伤之用。孔武心下焦急万分,面上却得维持平静,不想给任何人的眼线留下蛛丝马迹。孔武恭敬地请了太监进去通报,这般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算见到了永璘。
      匆匆将事情一报,连永璘也不觉沉默。半晌,才见永璘唇边冷冷一勾,牵起一丝冰寒却绕有所思的笑容,道:“好一招‘釜底抽薪’。本王倒是小觑了他们,说到底还是勒保太急了些。”
      孔武道:“依王爷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永璘一眼看来,如平日一般悠然道:“你认为呢?”
      孔武稍稍愣住,沉吟良久,道:“王爷定不会只有这一手准备,如妃娘娘的后招还未用上不是吗?”抬头,毫不畏惧永璘探究的目光。
      良久,永璘缓缓笑出声来,眸中似流光溢彩般夺目,带着笑意道:“不愧是孔武,几次三番下来,心思倒沉稳了不少。你说,你这般回答,到底是为了什么?不会是想本王放过如妃,转而用你吧。”
      孔武心下一惊,有些被人看穿的恼怒,可仍旧道:“王爷既然明白,那就请王爷高抬贵手。如妃娘娘并没有欠王爷任何,王爷又何必苦苦相逼。”
      永璘笑容愈大,轻转了手中琉璃夜光杯,杯中一物也无,却被永璘转出七彩夺目的光芒,仿佛盛满了玉液琼浆。永璘目光随着那流动的光芒缓缓道:“你以为如妃还能回头吗?今日你是如何得到的消息?你真以为如妃这么凑巧地在那时候送药进去?孔武啊孔武,你以为你能保护得了谁,当初是安茜尔淳如今是如妃,你一个也休想护住!”
      孔武脸色刷地煞白,紧握拳头,额角青筋暴露。永璘声音转而一冷,道:“不要妄想改变,孔武,你不是下棋之人。”
      孔武死死望定永璘,那一张清俊且眉眼带了丝缕魅色的脸,出口的字句便能在顷刻左右人性命,翻云覆雨,只手遮天。孔武感到一股强烈的窒息,如同跌入永璘所编织的巨网之中,挣一分,网便紧一分。可笑自己还企图以这卑微的力量去挣脱,在永璘看来,不过又是一个笑柄。孔武眼中已失了狠决。
      永璘却轻声一叹,道:“你在担心什么?本王可丝毫没有逼迫如妃。咱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只要她如现在一般,本王保她好好的。”
      孔武冷声一笑,道:“目的一样?王爷要的怕是要那九五之位吧!”
      永璘眸中闪过一抹寒色,但转瞬即逝,笑道:“自然是要的,但不是为本王,是为了五阿哥。扳道皇后是要除去二阿哥的靠山,在某种程度上,咱们的目的不是一致吗。”
      孔武不答,渐渐放松神情,转身而去的霎那,最后一句道:“王爷,我们便罢了。利用最爱的人,你终将会后悔。”言罢,即刻离去。
      永璘定定瞧着孔武离开,未发一言,彻骨的痛意如利刃贯穿身心,全身似疼得麻木了一般。忽地身旁一声惊呼,是玉娘扑身上来掰开永璘的手道:“王爷!您割伤了自个儿!”
      永璘垂眸一看,手上不知不觉间竟碾碎了那盏琉璃夜光杯,因握得用力,碎片深深扎进了血肉之中,一手鲜血嘀嗒而下。玉娘赶紧扬声宣了太医,永璘反手拉过玉娘,低声道:“现在,你可以去找如妃了。”
      玉娘一怔,忽然满心疲惫,空洞地点头,转身,瞬间泪流满面。

      子夏方才进来,绵宁已禁不住上前一把抓着他的手问道:“如何?”
      子夏不屑一笑,挣开手道:“看你急的,能怎么样,当然是定案了。”
      绵宁还想再问,子夏却施施然渡到了桌边,自倒了一杯,仰头便饮。咽下方才惊讶道:“呀,姑苏的菊花酿。”止谦笑而不答,反倒是绵宁冷冷道:“你若再不说,剩下的我全让他们倒进护城河里去。”
      子夏这才转身讨好道:“别呀,你知道我最爱这姑苏菊花酿,今年府里的都让我喝完了,正愁着呢,二爷怎可夺爱啊。”
      绵宁面色渐渐不好,冷冷‘哼’了一声,止谦赶紧道:“子夏你快说吧,二爷可真急了。”
      子夏不情不愿地放下杯子,从怀里掏了一封奏折出来,递给绵宁道:“喏,自己看吧。”
      绵宁赶紧接过,展开便读了起来。良久,面色渐喜,放下抬头道:“好险扳回了一局。”
      止谦伸手拿过,只见奏章上写道:臣等受命讯审,其内情已结。该犯惧惮严刑,感化皇恩,俱俯首招供大讳。供自受刑以来,精神昏乱,业已成为病症,且时有发作。行刺之事,纯系一时病发,狂颠而起难以自持所为,当时却不知所以。事后醒觉,痛侮不及,经三司讯查,完全符实。其凶器与内宫衣物俱为处身便利窃盗所得,即行查验,再作清理。目今此案正于切责落实之中,克日完蒇,唯人犯虽非蓄意谋划,然业已私闯禁地,惊圣驾,罪不容赦。为正国法官纪,以儆效尤,宜于凌迟处死,其所遗只膝下二子,年尚幼,然亦不可留宜为处斩。臣等恭请陛下圣裁……
      止谦脸上也不禁浮现喜色,但转瞬又颇担忧道:“如此结案,勒保岂肯依同?庆僖王府也肯这样轻易放过?”
      子夏虽贪恋那杯中之物,但还是暂放下道:“定是气得不行吧,听闻今早那庆僖王爷还招了回太医,倒不是肩伤发作,而是琉璃碎片割了手,也不知是不是气得。呵!”
      绵宁却道:“止谦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咱们还是小心维好。”
      止谦道:“怕就怕庆僖王爷以退为进,留有后招。”子夏不在乎道:“放心吧,有玉山在那看着呢,就算是翻供,咱们也有办法对付!”
      绵宁同止谦互望一眼,不觉也一笑,稍稍安心。
      果然隔日早朝,皇帝便将此奏折准予定案,令人将此当殿宣读一遍。还为了当日众皇亲国戚奋不顾身护驾一事,进行嘉赏:赐御前大臣,定亲王绵恩,固伦额附各御用蟒袍补褂一件,加十万石年俸,加封定亲王之子奕绍为贝勒。封喀尔喀亲王拉旺多尔济之子巴颜济尔几葛为辅国公,并紫禁骑马;封乾清门护军唐起、顺贞门驻军马甲张庆磊京城骑马,并加赐年俸五千石;封喀喇沁公丹巴多尔济为贝勒,加三万石年俸,准在彻前行走。赐御前贴身侍卫扎克塔尔世袭三等男;赐珠尔杭阿、桑吉斯塔尔世袭骑都尉,并京城骑马。
      又因事发之后,军卫侍从失职一事进行惩罚,但念在众人竭力尽忠,以补前疏。姑念各门奋勇,未致大患,尚可从轻处治。但各领队护驾不力,形神狼狈,情不可原,着:革去阿哈保神武门护军统领职,革去苏冲阿顺贞门护军副统领职。京城侍卫副统领给华着革职留任,以赎罪抵还。革去京城侍卫统领贤福之职,并京城骑马衔,发往热河披甲抵过。内务府该管护军失察,革职留任,拔去花翎。内务府御膳房总监盂明读职失察,罪责严重,发戍伊犁。”余下失职门卫兵弁拟斩三名。众人听了,慌不迭地叩恩,心下却暗暗吁气。
      然而皇帝却没有如众人所想一般将恭阿拉放出,只淡淡道:“诸部会审,尚能务实切责,不曾延慢。人犯口供仍需详加查验,以核其实。联衔所奏之事,朕准允,但其中纠葛朕仍有疑,着令三司三审慎查之后,再行定夺。”
      绵宁阶下当场一愣,心中顿生不好之感,同几位亲近之人交换了神色,都谨慎地闭口不言。绵宁随着众人叩头谢恩。但心里,却着实憋了一把火,而发作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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