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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自是君王不动心 ...

  •   孔武趁着夜色疾行,一路眉峰紧皱。方才先生交代的应如何这般总让他心里觉得实在冒险。突想起永璘一贯的作风,那般大胆乖僻,而他唇间的笑容又那般自信满满,仿佛一念便能有扭转乾坤的能力。孔武摇了摇头,最终停在了一间屋子前。
      屋外门前守了数人,看到孔武都微微点头行礼,退开一旁。孔武定了定神,提步走了进去。
      屋内十分阴暗,唯一的一盏油灯如豆,亮在东北角的一张方桌上,桌旁,一人低垂着头,浑身缠了麻绳,衣服被鞭子撕成破烂的布条,狼狈地挂在身上。双手血肉模糊,鲜血顺着伤口渗出,有些已暗沉成褐色。孔武缓缓走到那人面前,停住。
      那人感到有人靠近,吃力地抬起头。鲜血汗水混杂尘土,除了一双眼睛,全脸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见他狠狠吐出一口血水,全力道:“要杀要剐赶紧给老子一个痛快!”
      孔武不答,转身倒了一些水,递与那人,沉声道:“喝水,你难道不想活下去吗?”
      那人大笑一声,轻蔑道:“狗官!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还轮不到你给老子说教!”
      孔武见他如此倔强,也不恼,放下水,又道:“我知道你们也是被逼得活不下去,才走上这条路的。你又不是主犯,何不为自己留下一条性命。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好好想一想。”
      那人不出声,目光却是鄙视而轻蔑的。孔武道:“你跟我们合作,我保你家人性命如何?”
      那人重重“哼”了一声,道:“狗官!你以为我还会上当吗?!大哥他们就是太轻信你们才会落得这个下场!”
      孔武笑了,不屑道:“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便成全你。只是你妻儿老母以后的日子你认为还能过得下去?你所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到时候不仅你要处斩,不定要连累家人同你陪葬!你一男子,上不能保父母,下不能护妻儿,当真屈了你堂堂八尺男儿之躯!”
      那人瞳孔一缩,脸色沉如墨,内心的自责愧疚与愤恨汹涌上来,他不自觉咬破了嘴角,血腥的味道清醒了神经,他终于道:“你要我做什么?!”
      孔武预料之中般冷冷道:“很简单,上堂之时你什么也不用说,等他们用大刑时,你便自尽,咬断舌头之前只用说一个字:太。”
      那人即刻道:“好!但你要保证我家人安全,如果你食言,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孔武道:“这个当然!”说完便转身去了。出到外来,吩咐两旁道:“看好了人犯,明日九门提督会来提人。”两旁侍卫应下,重新站好了位置。

      隔日,九门提督果来提人,还带来了皇帝的手谕。永璘早已吩咐了众人无须阻拦,九门提督倒是一路顺利。
      待提了犯人上堂,堂上已坐了庆桂及勒保等三司官员,绵宁也正襟端坐在旁旁听。勒保主审,惊堂木一拍,便开始审案。无奈如何威逼利诱,堂下那人就是闭口不答,几个来回下来,众人已没了耐心。
      勒保扬声道:“今皇上明治,匪寇已靖,负隅者随处正法,投靠者念其悔悟,可网开一面。皇恩浩荡,天下率土之濒皆为王土,姑不免其咎,唯愿民生安康。尔等所为,亦为奸狡之人暗中挑使,一时蒙蔽,酿此大错。罪责在彼,与尔何干?圣上只追究主谋之人,察其原委。你若一意孤行,顽固不化,徒遭世人唾弃,所为何益?况尔不惜身家性命为同党遮隐欺君罔上,罪及妻孥家族,而谋刺之名揽于一身,乃千古罪人,有何面目存于世上?!”
      那人原先闭目不答,唯听得‘罪及妻孥家族’一句倏地抬起头来,狠狠盯着勒保,咬牙怒视。
      勒保怒道:“刁民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自讨苦吃!”庆桂见他仍是不答,顿时也是大怒道:“该犯装聋作哑,戏耍主审不容宽恕,宜早动大刑看他招是不招!来人!”两旁侍卫应声出列,驾起那人。
      庆桂本是欲打他几十大板,不想绵宁却冷冷道:“打板子可伤其皮肉却不能灭其傲气。不如施加‘彻夜熬审’之刑,看他能熬多久!”
      庆桂听完不觉凉风浸骨,所谓‘彻夜熬刑’乃是将人犯吊起,双脚离地似沾未沾,有差役看守,不许睡觉。如一合眼,便要抽打。直至凡人所能忍受极限,可谓苦状难忍。勒保却不以为然,直接道:“二阿哥所言极是,带下去!”
      众人便吃茶等候,堂上一时静得可怕。只余外间不时传来的皮鞭抽打声与惨叫之声。约过了子时,那惨叫声已微不可闻。熬近二更时分,那惨叫声便消逝得干干净净,只有皮鞭一下下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庆桂认为可以了,于是便吩咐侍卫将犯人重新拖回来受审。
      那人已完全走了人样,浑身鲜血淋漓,拖出一条长长的血痕。庆桂道:“招是不招?!”
      那人气息只进不出,一张脸都没了人色。勒保提高声道:“你若不招,便接着行刑!”两旁差役又拿来押棍,架住那人双脚,用力一按。顿时骨裂声不绝于耳。那人惨叫一声,喷出几口鲜血,晕死过去。众人眼见不能再审,都躁乱起来。唯那勒保道:“若再缓刑,且延迟时日,难复皇上。依我之言,索性趁热打铁,谅他金刚之意志,怕也耐不住!”遂吩咐差役加紧行刑。
      差役一桶冷水泼去,待那人意志稍清,又上了夹棍。顿时又是惨叫连连。那人哪里受得这折骨之痛,不消半刻,便又一次昏死过去。
      庆桂不得不出声道:“且缓一缓,到底凡人之躯。若死了便什么也审不出了。”
      众人附和,勒保只得下令撤去夹棍。又一泼冷水,那人微弱地呻吟了几声。
      绵宁看着堂下那人,掌中也是紧张得渗出汗水。撑了这么久也不肯说,让绵宁先前的笃定也变得些微动摇起来。只见那人忽然缓缓地动了一动,绵宁也不觉坐直了身子。堂上众人全都都盯着那人,眼中各有深意。
      突地,那人猛一抬头,大喊了一声:“太!”便即刻咬舌自尽。庆桂咋闻下,霎时站了起来,手指那人连声道:“你!”又见他嘴角溢出鲜血,急忙道:“快快快!别让他自尽了!”
      差役赶忙上前,却终究迟了一步。那人一倒,没了声息。只眨眼的时间,便生了如此多变故,令众人一下子都愣住。独独绵宁,目光似淬了碎冰,脸色寒如冰霜,站起,转身,离去。
      庆桂低低“啊!”地一声跌坐回座位。唤回众人魂魄,谁料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勒保却道:“事关重大,还是赶紧上奏圣上,请圣上定夺!”说罢便要文书立刻草拟奏章。
      庆桂想要阻止,却实在没有理由,只得一脸苍白地看着勒保离去。愣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招来一旁差役耳语一番,差役领命去了。庆桂脸色却仍不见好,只在心道,但愿来得及。
      勒保着急地一直在高声催促,文书们急急忙忙地将案件审讯记录理好,交给何兴祖和李国志二人。他二人也是不敢怠慢,只等了早朝之后便直奔了养心殿去。
      二人几乎小跑着赶到养心殿外,正遇上御侍太监张公公外出。张公公躬身行礼后,张口询问二人来意道:“看二位大人如此着急,不知有何急事?”
      何大人气未喘匀,但还是道:“刑部大案,不便奉告。还请张公公带为通传,我二人需面呈皇上。”
      不料张公公嘴角一扯,道:“皇上今日身体不适,早朝已是勉强支撑,二位大人有事为何早朝不奏?偏生选了这时候来,皇上要是有兴致算你们造化,万一皇上不高兴,二位大人岂不是自讨苦吃?奴才现在去请太医,二位大人请自便吧。”说罢提步就走。
      李何二人一时慌了神情,两人站在养心殿前进退不得,没了主意。李大人道:“张公公说得有理。皇上龙体欠安,若我俩贸然打扰,万一皇上龙颜大怒,我俩可兜不住啊。”
      何大人犹疑道:“可这么大个事儿……”
      李大人道:“我就是觉得这事情重大,指不定还要牵扯更多的人进来。皇上一发怒,我俩必先遭殃,还是等了皇上身心稍宽再进去才好。”何大人心下一琢磨,也点头认可。于是二人便站去廊下,耐心等待。
      张公公隐在拐角处阴影中,看李何二人果真站去廊下等待,面上不禁露出一丝自得的笑容。袖中沉甸甸地是一方锦盒,内里是满满一百两的黄金。方才一差役慌忙来报,交代庆桂的话语后便献上了这一百两黄金。整整一百两的足金,张公公何有不收之理。
      转身看到远处匆忙走来的大理寺少卿章京,心中了然,赶紧迎上去道:“大人安好,快这边来。”章京只稍微一愣,便了然地跟着张公公身后而去。
      张公公领了章京避开殿前二人,从侧边进了养心殿。才走几步便听到皇帝断断续续地咳嗽声,宫人们的脚步声急忙响起,又是一阵忙碌后,才稍稍安静了几分。张公公这时才道:“大人进去吧,切莫待太久。”章京颔首言谢,转身进了御书房。
      “吾皇万岁,臣大理寺少卿章京有要事启奏。”章京两抚马蹄袖,跪下道。
      皇帝一手屈卷抵着口,一手翻阅着桌上高叠的奏章。突闻这一声,眉头一皱,但还是道:“起来回话。”
      章京跪下不起,忽地磕头道:“臣有罪,不敢起。”
      皇帝这才望去一眼,微疑道:“卿何罪之有?”
      章京再拜,方要开口,御座帘后却突地一掀,竟是如妃捧了紫檀案几进来,案上热气袅袅,白瓷御碗里是深墨色的药汁。如妃余光望了一眼章京,便对皇帝微微一笑道:“皇上,药熬好了。”
      皇帝神色一柔,点头道:“辛苦爱妃了,药先放着。”
      如妃这才转眼仔细看了章京,忽地轻声惊讶道:“原来是大人在此。不论大人所为何事,也先让皇上吃了药才好。”
      章京心中倏地感到不安,可仍就道:“如妃娘娘所言极是。”
      如妃一笑,转向皇帝又道:“方才臣妾在外间还看到了两位大人,看情形仿佛等了许久。”凤目微挑,又对章京道:“不知章大人进来之时是否瞧见?”语罢便低头侍弄汤药。
      章京面上一白,道:“臣不知。”好在这时皇帝沉声问道:“爱卿所犯何罪?”
      章京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道:“禀皇上,臣身为大理寺少卿,受命会审‘陈德一案’。无奈连日审讯,人犯皆搪塞敷衍,证词漏洞百出,前后不一,获闭口不答。臣无它法,只能用刑。不料人犯狡诈,施其刑而仍不得其词。臣惶恐,恐负圣上所托,故用重刑。人犯身轻,一时承受不住,竟因此神智不清,彻夜胡言乱语,其词已不能信。臣自知有罪,甘愿领罚。”
      皇帝听罢,摆手道:“爱卿不必自责。朕早有耳闻,这人犯日常酗酒成性,屡次大哭大闹,大吵大骂,形同痴狂。爱卿急于破案之情,朕可以理解。”
      章京连磕三个响头,道:“谢皇上不罚之恩。臣定当尽心尽力,彻查此案!”
      皇帝颔首,微一沉吟,又不悦道:“你且跪安。叫外间二人进来。既有事要奏,磨蹭不进,成何体统!”
      如妃才将汤药奉凉,突闻此语,念起王爷嘱托 ,前后一想,暗叫不妙。抬头见章京已去,连忙对皇帝一笑,道:“瞧臣妾这记性。竟漏了润口的蜜饯。请皇上稍待,臣妾这便去取来。”
      皇帝没有它疑,让如妃去了。如妃才到外间,脸色便是一沉,喊过如意道:“快去通知孔武。”如意见如妃神色不好,没有二话,赶紧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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