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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此生结局早已知 ...

  •   尔淳扯紧了墨色的大氅,悬着心思小心避开巡逻的守卫。在离自己大帐还有一个拐角的时候,迅速扯了大氅,又低头快速的整了整衣衫,浅紫的袖口有一处勾坏了金线的纹样,尔淳来不及细看,已是转出了拐角暗影。
      谁知这一望,便看到了立在大帐旁的颜姜。尔淳有些怔然,却到底换上了平静的神色,缓缓向大帐走去。
      “娘娘。”颜姜深深一拜,青靛色的裙裾上金丝绣了妃子用的鸾凤,在才露的晨曦下闪着光泽。尔淳眸中一暗,薄唇微启:“进来说话。”颜姜并没有抬头,却是极听话的随尔淳入内。
      “汐言,拣些吃食来。”方一进来尔淳已是吩咐道。汐言一瞧随后进来的颜姜已是明白,应下后便将众人都带离了。
      尔淳坐了锦塌,拿过一只备好的紫金手炉,一侧抬了手招过颜姜道:“坐下说话。”
      颜姜却是不动,自己坐了下首,这才道:“颜姜不敢与娘娘平座。”
      尔淳嗤笑一声道:“你这竟是埋怨起本宫来了?”半边的神色淡淡,在阳光下仍是清冷。颜姜一笑,眉目染了哀伤,“颜姜知道娘娘不会相信是颜姜背叛,颜姜也可发誓颜姜从未做过。但事情已经发生,娘娘与王爷是一样的人,所以颜姜明白,无论如何娘娘心中都已有了芥蒂。颜姜只是,觉得难过。”音落,语调已是哽咽。
      尔淳许久不答,略抬了目光看定颜姜,半晌一叹道:“你又何需如此。无论本宫心中怎样想,只要你没有做过,本宫都是信你,不会与从前有什么不同。”
      颜姜却是落泪不答,明晃的泪水滑过白玉的颊边,颜姜道:“颜姜自幼在王府长大,伺候王爷。总共一十六年,好不易才能稍稍……”余下的话语被泪水淹没,颜姜再无法说下去。
      尔淳却淡淡接道:“好不易才能稍稍让他信任你是么?”颜姜一惊,带着泪水抬头,又是伤心不能。尔淳望住她,一瞬悲悯,“颜姜,好好听着。他只信他自己,这辈子都不会信第二人。所以,无论你有多想有多努力,都是徒劳。”话至尾音,已有哀戚。
      颜姜讶然,看定尔淳不能答话。尔淳自嘲着迎上她的目光,这一次,眼角终于有了泪光,“连本宫也不能。”
      半晌,颜姜终于垂眸,却是戚戚一笑,更多的泪水滚落。许久才道:“可娘娘已永远都比颜姜幸运。”
      尔淳侧过目光张了口,却终究无话可说。良久,两人对坐无言。才是颜姜又道:“颜姜这日贸然前来实在是无法,娘娘多日避而不见,颜姜实难将此事禀明。”
      尔淳闻言微微抿了唇,开口道:“何事?”
      颜姜低声而郑重道:“颜姜得到消息,恩嫔明日子时会来此私见皇后。”
      一刹寂静,尔淳冷了神色道:“消息可属实?恩嫔一直被看押在宗人府,如何能前来?”
      颜姜却是沉默,眼中闪过一丝隐藏的欲言又止,许久开口道:“颜姜知道现下已是对内务府下手的时机。娘娘只需把这件事禀报皇上,再加上如妃娘娘先前将皇上坠马之责引向内务府,还有不日即到的王爷的奏折,娘娘一定可以将内务府连根拔起。”
      尔淳定定望了颜姜不答,眸中冷光愈来愈盛,开口一句:“他到底查到了什么?奏折里又到底说了什么?”
      颜姜避开尔淳的目光,低声道:“总归是有利于娘娘除去内务府的事,娘娘可放心。”
      尔淳冷笑着道:“好,既是他要瞒着,本宫便也不问了。你去吧。”
      颜姜也不再答话,郑重地行了礼便欲退下。尔淳看着她良久,到底不忍一句,“颜姜,你为信妃,很好。”颜姜脚下一顿,急忙低头拭去泪水。

      隔日一早,尔淳便让汐言去将衿佩抱来,陪着衿佩又是玩耍又是哄逗的待了大半日,不易小家伙终于累极,躺在尔淳臂弯中沉沉入睡。嬷嬷们便上前一句:“娘娘,请将小格格交给奴婢吧。小格格睡不熟,总要醒上几次。娘娘您今日陪了小格格大半日也该歇息了。”
      尔淳闻言淡淡回一句:“小格格总这样?”那嬷嬷一顿,面上有些揣测,许久才斟酌地道:“也不常有。但小孩子总是有这般情形,大些便好,娘娘无需担心。”
      尔淳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轻拍着衿佩而后道:“本宫今日也乏了。你们就将衿佩抱下去,在偏帐休息便好。姑姑你替我看着些。”
      汐言一听,即刻道:“娘娘要奴婢看着小格格奴婢是千百个愿意的,可娘娘身边怎能没个人伺候?”
      尔淳笑一笑道:“本宫也不是让你现下去。不过是说待本宫歇下之后今夜过去瞧瞧,衿佩这常醒的毛病是大是小。再说这帐中这样多人,本宫也不是尽使唤人的,还怕伺候不来么?”
      汐言顿了一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尔淳又是道:“自然比不上姑姑妥当,可也是如此本宫才想着姑姑今夜替本宫照看衿佩,姑姑去吧。”
      汐言这下才没了话语,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尔淳微微垂首,一瞬变为墨色的双眸藏在了清影之下。
      夜间才用过晚膳尔淳便让汐言随着衿佩去了。汐言走时仍是仔细地吩咐了今日值夜的宫人要如何如何,尔淳看着好笑却也没有阻止。好不容易汐言交代清楚,又是同尔淳铺了床塌,备好一切物什,这才跪安离去。
      尔淳仍是缓缓道了一句:“姑姑不过就在偏帐,若是有事左右也就转眼的时间便能过来。姑姑这般仔细倒是过滤了。”汐言不答,行了礼,便随着衿佩去了。
      帐帘落下,尔淳换了神色。开口遣了众人退出内帐,灯烛也灭了不少,点上一支常用的安神香,便安静地坐了床榻,等夜幕逐渐覆满天地。
      离子时尚有半个时辰的光景,尔淳已是换了衣衫,玄墨色的大氅从头罩下,不露一丝神色。抬眼望了望窗外,月华冷如清泉,白雪莹莹冷光,仿佛沉溺水中的窒息压住了心口。尔淳薄唇微抿,小心地出了大帐。
      并没有费太多的功夫已是来到颜姜所谓暗中相见的帐外,尔淳微微抬眼环顾了四周,一圈之后不觉叹了一句,当真的会选地方。这处大帐处在御营外围,离主轴的大帐相去不远又不会引起太多守卫的关注,选此地相见可安大半的心。
      月色清冷,隐入中天,雾蒙一片的连绵帐篷起伏如深海波涛,寒风带着夜露,宛如潮水的森冷。尔淳心口却是跳动得极快,似乎有一股深重的担忧磨灭不去,单薄的月光下苍白的神色已有些隐忍的悲哀。终于是下了决心,伸手揭了帐帘。
      “尔淳。”一声遥遥唤来,那一瞬的时间里尔淳仿佛已无路可退。
      帐内单置了一张圆桌,两张高背阔椅。恩嫔没有着妃子的常服,而是一身汉家的宽袍广袖,长长的裙裾绣了金丝墨兰,如在地上铺了一幅寂静的画。尔淳眸中千变万化的光芒刹那退去,忽就释然了,从容地坐下,开口淡淡道:“你早知道我会来。”
      恩嫔缓缓一笑,半侧容颜勾画在烛光中戚戚不明,“你心中之疑不解,必然要亲自来看一看的,这么多年了,你的性子仍旧没变。”
      “别和我提旧时的情谊。”尔淳冷冷一句,眼中却有彻骨之痛。
      恩嫔转过视线,忽地又是一笑,道:“也是,本就断了的。”一顿,倏地变作哀戚:“可是尔淳,你这样聪明的人为什么还要来?”
      尔淳却勾了一抹寒极的笑容在唇角,面上已看不见血色了,一点点道:“你早有意害我,我若现在出去,怕也是插翅难飞。不若听你说这一番话,解我疑惑。好歹,输得明白。”最后一句,隐隐有了哀戚。
      恩嫔突地大笑出声,眼角的泪光闪烁,瞬而道:“尔淳,这么轻易就认输了?!这不像你,以往的你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罢手。你知道我有多恨你的绝处逢生吗?明明一起长大的姊妹,你的运气为什么就这样好?!”
      尔淳已默然不答。恩嫔平了平呼吸,良久才能再一次道:“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我全都告诉你!”
      尔淳却沉默许久,微沉的呼吸一点点僵死了,方才紧声道:“已到了这个地步,只请你从头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要置我于死地。”尖锐的痛意锁死了呼吸,指尖都已青白。
      恩嫔闻言笑了笑,眼中的泪水被悲伤压过,开口却是平淡:“实在太多,不若从最近的一次说起吧。月眠是我杀的。你下药的那碗莲子羹我送到了月眠手上,不过我加大了药的分量,哦,也是同一种,就是‘云梦’。我知道月眠一死你必会认为是自己失手,绝不会想到同是‘帮凶’的我身上。而我那时之所以要帮你下毒,不过是为了在将这事抖出时能证据确凿的指正你。不过你真是幸运,这件事被王爷查到了端伊,早我们一步给你服了‘云梦’。最后竟还被你反将了一军,逼得董志舒认定了皇后是凶手反出了内务府。”
      顿停,恩嫔目光疏离,仿佛又是陷入回忆之中,找寻着鲜血淋漓的伤口,又是道:“这是一次。再往前,便是祥嫔的事了。祥嫔,也是我杀的。不,应该说是被我逼死。我被落胎之罪必须有一个嫔妃顶上,那样的情况下,祥嫔是最适合的人选。”
      恩嫔看定尔淳,看她倏然痛彻的目光如同利剑没入心底,终于带着血腥开口:“你想的没错,是我自己服的红花将胎打掉。为一个我不爱的人生儿育女我做不到,况且那时我要取得皇后完全的信任便不能留下这胎,皇后是绝不会允许我生下来!于是我便去找皇后,同她说明可借这次机会假装与她生间隙转而取得你的信任,好为将来的事铺路。皇后自然答应了。我知道按你的性子,一定不会不管我,不论谁去阻拦,你都会帮我查清楚。果然,你查到了祥嫔头上。这两件事做完再加上少时的情谊,我便有把握能够得到你八成信任。而事实是,尔淳,你果然不能绝情。”
      尔淳消瘦的肩胛猛地一震,抬头,缓缓一句道:“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祥嫔死时的佩戴指认的,竟真是你。”
      恩嫔笑得越发明媚,开口道:“那她还不算没有脑子的。我那时传皇后懿旨,若是她肯自杀,那么便救她父亲。她还不笨,没有完全信我。呵!”
      将息的灯烛落了如豆的光芒在眼中,悲痛早已夺去了所有知觉。尔淳机械地望过来,又不知是否望的是恩嫔,仿佛是在洪荒中找寻曾经的故人,却明白的知道是徒然。半晌,尔淳哑声开口,却只能问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害我,为什么要做得如此狠绝,为什么?
      恩嫔戚然一笑,目光如同浸了剧毒。心中炽烈的夙愿这样多年了,终于能开口:
      “因为我恨你们。你、淑宁、元淇甚至义父,你们卑劣的用我换来了你们通往宫中的道路,你们予我的痛苦,让我恨不得将你们挫骨扬灰!”话音突地断在此处,恩嫔俯身,双肩如同不能承受这强烈的恨意,泪水冲刷不去眼中的赤红,恩嫔终于将多年的炽烈仇恨开口说出:“当年你们之所以那般简单获得旗人的身份进得宫来,就是因为义父,将我送给了那时的宗人府府丞,用我换来了你们的入宫!可是凭什么?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姊妹,我哪里不如你们?为什么牺牲的是我?!你可知我受的是什么折磨?他根本不是人!他对我连畜生都不如!那么多年了,我夜夜不能入睡,只因那噩梦般的三年,如恶魔一般地纠缠着我!却也将这仇恨深深烙印入骨!这是你们欠我的,我要你们还我,有什么错?!”
      “墨兰!”尔淳急急唤了一声,心底的震惊贯穿了身心,怔然在那,几乎抽离了魂魄。不去深究不能深究,原来当年我们已注定了这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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