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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雪飞无迹谁家落 ...

  •   御营之中一片出奇的静谧,尔淳匆匆往黄幄帐中去,皑皑白雪在眼中晃出苍白。呼出的热气随着心跳愈来愈快,耳畔的风声渐渐听不真切了。
      李总管匆忙掀起帐帘,那一瞬间众人看清是尔淳之后,似乎都顿了一刹,各人面上的神色有些隐忍的奇异。良久,才由帘后转出的皇后开口道:“諴妃既到了便进来吧,皇上正念叨。”尔淳屈膝行礼,抬眼却看到如妃坐在了外帐,神色有些别样的凝重。尔淳不及细看,已是踏了进去。
      直冲入鼻间的是浓重的药味,那一丝隐藏下的血腥还是让尔淳皱了眉头。安静地来自床边,轻声唤道:“皇上。”
      音落抬头,见缎面金丝绣龙纹并祥云打底的榻上,皇帝只着了明黄金龙纹的中衣,半躺着盖了玄狐绒被,面容尚且平静,只是神色还是有了受伤的倦怠和疼痛。“吓着你了吧。其实没事,都是他们小题大做了。”皇帝开口道,言语中仍是安慰。
      四角的小炉烘得帐中极热,方才来的匆忙,也只在大氅内穿了薄衣,但尔淳额角仍微微渗出薄汗,一向清冷的神色这次竟有些怔然。良久,才能跪下,握住皇帝的手道:“皇上怎能这样不当心,可是吓死尔淳了。”
      皇帝目光忽地一定,看着尔淳不答。半晌才在尔淳略显颤抖的话语中禁不住生了怜惜,轻声道:“一点小伤而已,怕什么。”
      尔淳却再不能答,缓缓俯身在床榻旁,入骨的寒意几乎淹没理智,冰冷的锦缎贴上面庞,因皇帝受伤而引出的忐忑渐渐变作压住心口的大石。
      “皇上,您需静养。”蓦地,皇后在尔淳身后缓缓开口,阴影遮住了一半神情。尔淳听闻便起身道一句:“皇后娘娘说的是,尔淳告退。”皇帝望了皇后一眼,终究没有开口。
      出得外来,皇后神色便是隐怒,帐中众人皆屏息无声。许久,皇后由如意伺候着坐下,目光掠过众人,冷冷开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随侍的八旗旗主闻言皆跪下请罪。皇后却不理会,狠狠一拍桌子道:“你们平日里少不得吹捧自己骑射了得,这次竟还出了这样的事,你们该当何罪?!”
      “臣有罪,臣罪该万死!”八旗旗主们连忙磕头道,面上也是难掩的羞愧。
      “皇后娘娘息怒。这次出事应是意外,想来八旗旗主们也没料到那畜生这般凶狠。不过话说回来,这头畜生可是内务府寻来,不是更应该驯服之后放入才妥当?假若内务府尽了职责,怕是这事也就没有了。皇后娘娘,您说是么?”一直沉默的如妃忽地道,抬眼望向皇后。
      皇后掌中一痛,尖利的镂金甲套已刺入肌肤。抬眸,缓缓道一句,“你的意思是此罪应归责内务府?”
      如妃淡淡回一句,“还望皇后娘娘明鉴。”
      “事情尚未查清,现下就定罪未免欠妥。”一直默然的绵宁也不住出声道,双眉紧皱,神色凝重。
      如妃略收了目光,道:“也是,毕竟当时只有二阿哥在场,还请二阿哥言明一切。”
      “回如妃娘娘,那惊了皇上的白虎也是二阿哥射杀的。”李总管已是跪下道,半身俱俯在了地上。
      “嗯,好在有二阿哥。”如妃轻声一句,神情变作如水静止。尔淳缓缓抬头,目光转过绵宁的所在,心口的窒息更重了几分。许久,皇后又道:“绵宁当记大功。此事本宫自会详查,现在皇上还需静养,你们都随本宫都退下吧。”
      众人依言跪安,绵宁目光随着尔淳远离,脚步却是落在了皇后身侧。皇后深深看一眼绵宁,良久轻叹,“随本宫来。”
      可是那随行也只是百十步的样子,皇后便开口一句,“你十七皇叔已拿江南封地三年赋税抵了军饷,你若还让本宫拿出这笔钱给皇上,你让皇上如何看?”说完,也不再等绵宁回答便转身离去。
      绵宁有一瞬愣住,终究是沉着神色停下跟随的脚步。独立了半晌,都未能有头绪。忽地,身后又是传来李总管的声音道:“二阿哥吉祥。请二阿哥同奴才来,皇上宣见。”
      绵宁略有惊讶的神色很快隐去,收拾好思绪便同李总管去了。

      尔淳跪安回至自己大帐,心中不安却愈来愈重,才坐下不过片刻,汐言又是急急入内贴着耳畔禀告道:“娘娘,王爷的亲兵来了。”
      尔淳一惊,下意识地道一句:“莫邪?”汐言摇头道:“不是。莫邪像是被谴派至江南了。”这一句说完,尔淳又是即刻反问,“莫邪掌管的是暗卫,他谴莫邪去江南做什么?!”
      汐言握住尔淳冰凉的手,宽声道:“娘娘莫急,王爷自有王爷的打算。您且先静下心来。”尔淳闻言突地悲了神色,却是放开了汐言,半晌,在暗影中极低地开口道:“姑姑,你可知我们要做的是什么?我心中的不安如何能消?”
      汐言一愣,似有一根冰尖没入心中,也是垂了目光,许久,却是用了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道:“娘娘,奴婢明白的。王爷,要反了。”
      那亲兵小心地跟着汐言越过匆匆守卫,身上的太监服掩饰了侍卫的矫捷。汐言掀起帘子,低声吩咐了一句道:“既传的是口信,便是要一万个小心,知道吗?”那亲兵应了,默默入了内帐。
      帐内也是隔了垂帘,只能隐约感到帘后望来的目光,那亲兵便行礼道:“諴妃娘娘吉祥!属下替王爷向娘娘传一口信。”
      虽不明尔淳具体的方位,但声音确实极清楚的,“有劳了。”
      那亲兵也不敢抬头,就开口道:“王爷收到皇上坠马受伤的消息,若是属实便可是一个时机。只是探不出来皇上究竟伤得重不重,这一点还请娘娘尽力。”
      尔淳在帘后沉了神色,良久才答:“知道了。你可回复王爷本宫会尽力去查。”一顿,又道:“王爷可还有其他话?”
      那亲兵颔首道:“王爷还说信妃没有背叛娘娘,娘娘可放心。月眠小主的事王爷已查清,不日即将上奏皇上。王爷要娘娘不用再顾忌皇后,内务府也可下手了。”
      尔淳却听出了异样,开口问道:“既是查清楚了,为何不愿与本宫说明?”
      那亲兵不能答,许久才斟酌道:“属下不知,王爷只是交代属下同娘娘传这些话语。至于月眠小主的事情王爷并未有交代。”
      尔淳却没有接话,汐言在一旁也道:“娘娘,如今您应该集中精力对付皇后与内务府,王爷的意思应该是待奏折一到就可牵制皇后了。王爷既然胸有成竹,便是不愿您分心,您应体谅王爷的用心啊。”
      尔淳望住汐言不答,许久一叹,摆手让那亲笔刚退下了。片刻,又是招过汐言问道:“皇上的伤究竟如何,你可知道?”
      汐言不禁摇头道:“娘娘恕罪,奴婢问过所有御前伺候的宫人,都道不知;太医们嘴巴更严,且侍卫将黄幄帐围如铁桶一般。这一此怕是很难探出来。”
      尔淳闻言点点头,眼中的愁绪又深几分,转而吩咐道:“他们如此怕是皇上授意的。若真是,那皇上为何要瞒住伤势?难不成真如李总管所说,伤得不清?”
      汐言低眉道:“轻伤重伤需调养的时间都是不同的。娘娘应该问得仔细一些。”
      尔淳缓缓道:“姑姑说的不错。既然二阿哥是当时唯一在场的人,相信能给本宫一个答案。”

      天色擦白,青灰色的一线白昼越过天际,洒下的清辉尚带着黑夜的薄凉。帐中的蜡烛早已燃尽,凝结的白蜡积攒在烛台上,一旁的狻猊小香炉也已冷却,常有的瑞脑香气却延绵不散。长案旁,绵宁堇色底绞丝金线绣盘龙并水蓝银线压边的长衫,马褂选的是水蓝锦缎缀白狐绒,周身仿佛与冷光融在一起。从黄幄帐中回来已是整整一夜了。四个时辰的枯坐几乎耗尽了所有力量。案上斟了一杯酒,清冽的光泽映入绵宁眸中,神色一半在光亮中一半却在暗影里。
      尔淳进来之时望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情景,顿了一顿,不再上前。绵宁背门而坐,却是清晰能辨尔淳入内的脚步声。微微直了背脊,却未曾回头。
      “二阿哥,本宫今日来只是想问一句,皇上是否安好?”终于,是尔淳轻声道,一抬目光,落了天边。
      绵宁答一句,“你不是已去探视过了么?况且我怎会比太医更清楚。”
      尔淳面上略有苍白,却是淡淡一叹,道:“绵宁,你明明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皇上下了命令,太医与御前皆守口如瓶,黄幄帐中任何人都去不得。皇上龙体关乎社稷,如此,我心中不安,。”
      绵宁闻言,终于回身,唇边的笑容薄凉,道一句:“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諴妃是关心皇阿玛的龙体,谁人不明白。”
      尔淳稍舒一口气,才道:“那便请二阿哥告诉本宫,皇上究竟伤在哪?可是严重?需要调养几日?”
      绵宁眸中一深,缓缓道:“你问得这样详细,我怎能知道?”
      尔淳瞬而嗤笑一声,拂过衣袂道:“二阿哥怎会不知?你当本宫真的不知道那两姊妹一直在帐中伺候么?还是二阿哥忘了,当初是谁要本宫将她们二人送至御前?”
      绵宁许久不答,尔淳几乎以为他要恼了。却不想良久之后绵宁笑道:“她们确是我的人,那又如何?十七皇叔能有你在宫中,我就不能有几个心腹在御前?”
      “别将王爷扯进来,这本是不同。本宫只是想问皇上近况,若是二阿哥不方便相告,那便当本宫没有问过。”尔淳心中一紧,面上仍是冷冷道。
      绵宁缓缓抬了目光,眼底的墨色浓如黑夜,开口道:“这是你第二次单独来找我。第一次我没有答应你,这一次我又怎么会让你空手而回?”
      尔淳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等了他的下文。许久,绵宁终于道:“你可放心,皇阿玛并无大碍,不用三日即可痊愈。之所以封了消息,是不愿意小题大做。”
      尔淳回一句,“既是如此,本宫便安心了。”抬头向绵宁望去,却不知怎的,一时不能辨清绵宁的神情,只觉那一刻,绵宁眸中深切而隐忍的哀伤几乎刺痛了肌肤。
      尔淳不愿再留,便是起身告辞。转身的刹那,绵宁又忽地唤一声道:“尔淳。”
      尔淳回头,微微疑惑。却看到绵宁郑重的神色中那难掩的伤痛,仿佛有了什么悲痛的决定,却是一瞬而逝。绵宁终究淡淡一笑,开口道:“无事。你仔细雪滑。”
      尔淳目光一动,侧开颔首,便不再出声转身去了。
      帘子落下的刹那,绵宁已然白了脸色,一点点松下全身力量靠了椅背,退尽血色的唇边挽出一丝不知是哭是笑的弧度。那股复杂的情感揪着心脏,渐渐窒息。绵宁将那杯酒举起,送至唇边,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流入,霎时滚烫如火。
      帐外的侍卫已是恭敬而低声的禀报道:“二阿哥,马已备好,请您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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