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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得成比目何辞死 ...

  •   云散破晓时分,衿佩的嬷嬷便早早抱着衿佩过来请安,一路跟进东边耳房,掀帘的时候就看见尔淳着了一件赭石色金线勾莲云纹攒花对襟旗装,头上是白玉累丝雕花的簪子并一双八宝点翠凤钗,膝上放了一只镏金手炉,正斜斜靠了锦塌与汐言笑着絮叨。
      嬷嬷赶紧带着衿佩请安道:“諴妃娘娘吉祥!奴婢带三格格同諴妃娘娘请安了!”
      汐言一听,便将手中物件收起,转身半退了一步;就听尔淳温柔笑道:“起磕吧。给本宫瞧瞧衿佩。”
      汐言于是上前接过孩子,抱稳后连声道:“哟,小格格可又重了,奴婢快抱不起了。”
      尔淳听完她这句打笑的话也禁不住笑道:“照姑姑这般说来,本宫的衿佩岂不是小胖妞了?”
      汐言连忙道:“娘娘这说的哪里话。奴婢这是在欢喜呢,小孩子重些好。况且小格格将来定是咱大清最漂亮的格格!”
      尔淳接过衿佩抱在怀中轻拍道:“衿佩,汐言姑姑夸你呢,你听到了么?”
      怀中衿佩粉红的嘴唇忽地一弯,竟咯咯地笑了起来。白里透红的脸颊似极了蜜桃,惹得人忍不住咬上一口。尔淳便俯身亲了亲衿佩,香甜的奶香晕绕鼻间,满满是安心的味道。
      汐言见状却是恍惚,那年初见王爷,也是这般的情景吧。怀中的孩子漂亮得紧,惹人怜爱,特别是那一双深入极渊的凤眼,微微一挑便是千种风情。
      尔淳逗弄着衿佩,先是唤了一声“姑姑”不见回答,才又是提声唤道:“汐言姑姑?”
      汐言一愣,回过神来道:“娘娘有事?”尔淳看定汐言,见她眼中深沉的回忆,不觉道:“姑姑可是想起了什么?”
      汐言神色一顿,目光渐渐沉如流水,“奴婢只是想起了初见王爷的时候。王爷也是如小格格这般的年纪,流年往昔,转瞬却已二十多年了。”
      尔淳神情未改,只是眉眼愈发的深邃,仿佛有薄光染开唇角,一点点道:“如何能不相似呢?”
      汐言听闻怔然半晌,便不能再答。是啊,如何能不一样呢,到底是一脉的骨血,父女连心。
      就这么半刻的时间,衿佩已是不耐,咿呀呀地扯了周围的物什玩耍。尔淳微笑着将衿佩手中的梅花图解救下来,不觉低声道:“真是随了你阿玛,怎么都坐不住。”汐言却笑道:“现下小格格过来了,要是五阿哥也能一并过来该有多好。”
      尔淳一怔,瞬而淡淡道:“绵愉还有课业,不可以这般儿戏。”汐言不答,知她心中宿结,久久才叹一口气。
      忽听外间吵闹异常,尔淳神色一沉,汐言已是晓得,转身去了外间。尔淳抱着衿佩起身,缓缓转了几圈,口中哄着,低低似家乡的摇篮曲。衿佩本是极好动地不肯停下,却在尔淳舒缓的曲声中渐渐静了下来。只是简单的几个音符,组成一段悠长的旋律,那民间淳朴的气息带着天下父母的祝福沉入曲中,愿孩子一生喜乐。
      “娘娘!”汐言匆匆入内,已是跪下了。
      尔淳一惊,下意识地抱紧了衿佩,许久才答一句:“姑姑,怎么了?”
      汐言几番平定了声调,才能堪堪说出:“娘娘,皇后同王爷带人将恩嫔,扣了。”
      猛地一阵晕眩,尔淳险些抱不稳孩子。一旁的嬷嬷赶紧上前接了,恭敬退了下去。尔淳苍白着脸色,久久沉吟。转而未答一句,起身离去。

      皇后同庆僖王爷直闯入恩嫔宫里搜宫的消息不过片刻便传遍了园子。众人先是一惊,心中已有各自的打算,却仍是忍不得纷纷遣了心腹去查探。奈何禁卫军将恩嫔寝殿包围如铁桶一般,滴水不漏,让好事的宫人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探不出分毫来。
      尔淳尚未来得及进殿已是被如妃在半道上拦了下来。如妃也是匆忙,面上常在的雍容也似乱了几分,拉了尔淳就自入了一旁偏殿。尔淳挣开不过,却又不愿交谈,只怔怔地坐了椅子默然。如妃一见,吩咐了如意汐言守住外间,便转身朝尔淳道:“你这是去送死!”
      尔淳唇角一勾,竟是个苍白的笑容,“总不至于坐以待毙!”
      如妃听过,急得音调不觉提高,“你糊涂!”一顿,又是深深叹一口气道:“你怎么这么坐不住?!一次这样两次还这样!你要真想死,趁早拿一道白绫了结了去,省的牵连他人!”
      尔淳笑容愈发刺眼,只道:“娘娘当尔淳不想么?这么多年了,死对尔淳来说已是奢求!如不是这般牵挂,又怎会斩不断这孽缘不得往生!”
      如妃目光一痛,按住了尔淳颤抖的肩膀,缓缓道:“既是绝不了这念头,就好好的筹划,保住所有想保的人事。你明明知道皇后在那设了天罗地网,只等你入局。想必皇上也已在路上了,你到时是百口莫辩。”
      尔淳抬眸,眼底有至极之痛,“若尔淳不去,难道能逃得过?”
      如妃却一瞬沉了眸色,掌心压了刺金的衣袂,望定尔淳缓缓道:“就看你舍不舍得。”
      尔淳顺着如妃的目光望定指间,累金丝嵌青玉环在眼底沉如墨色。

      皇后久等不见尔淳到来,微微已坐不住了。秋意自是去了九州清晏,不出意外皇帝此刻已在赶来的路上。皇后目光一沉,面上已是带了几分青色,主角不来,这戏如何开场?
      素锦拖地,一向严整的云鬓也已散乱,恩嫔被侍卫压着,跪地俯身不得起,而一众宫内之人已是惨白了脸色只知哭泣。左手上座的一把高背椅上,永璘垂望漠然,眼底深处是一片黑暗。
      “皇上吉祥!”一声请安,皇后将匆匆赶来的皇帝隐入上位。谁知未曾开口,皇帝已是压了怒火道:“出了这样的事,朕还怎么吉祥!”
      皇后即刻跪下请罪道:“皇上息怒!是臣妾管教无方,这等恶人出自后宫,臣妾羞愧难当!”
      皇帝半晌不答,却也不叫皇后起身,只让永璘将事情始末一一说来。永璘自然起身,同皇后一道跪了道:“皇上,龙体为重,臣请皇上千万保重!此事过于复杂,臣奉旨彻查至今,依旧难以想象此事会是,恩嫔所为。”
      皇帝随即反问道:“既如此说来,你是不信?”
      永璘未答,皇后已插话道:“也难怪王爷不信,这等事情要是放在平日里,臣妾也不会相信一向安分守己的恩嫔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但如今证据确凿,臣妾也不能不信!”
      皇帝面色不善,一伸手李总管已将证物交上道:“皇上,已验过了,是云梦不假。缝进了衣服中,实在难以发现。”
      那半块刺着兰花纹的蜀锦明显是从衣袂上撕下的,残缺地落在皇帝手心,其中的隔层一目了然。皇帝却沉默良久,竟没有即刻发怒。
      皇后一愣,稍稍起了疑虑,这种丑事揭发出来,按皇帝的脾气怎能如此安静?谁知才念及此,皇帝已是阴沉沉地朝皇后说了一句道:“确是皇后管教无方。今日起,皇后印玺暂停。”
      “皇上!”皇后大惊之下即刻一声唤道。转瞬又是沉默,方才已一口咬定为自己管教无方,如今如何有理由让皇帝收回成命,但暂停印玺,实在罚得太重。许久,皇后才能开口道:“臣妾有错,皇上暂停印玺臣妾无话可说。但是皇上,请您先听一听,究竟是谁指使恩嫔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皇上!”皇后话音未落,汐言已是极惊慌地入内跪拜道:“皇上!諴妃娘娘在镂月开云晕过去了!”
      这边皇帝一听,面色骤变,顾不得众人,只道一句:“摆驾!”便匆忙离去。
      皇后当下即觉不妙,果然秋意也是急急跟进来,附耳在旁道:“娘娘,諴妃娘娘晕倒,看症状,是中了云梦!”皇后霎时白了脸色,一股剧烈的痛意直透脑仁,借着秋意的支撑良久才能答一句,“先将恩嫔收押宗人府,没有本宫允许不准探视!”最后一咬牙,又道:“摆驾!”之后是带了一干人等匆匆离开。
      永璘不动声色地看着众人离去,许久才松开了一直紧握的掌心。刺目的鲜血滴落,但刚刚入内的莫邪仍是回禀了,“王爷,照您的吩咐,如妃娘娘已给諴妃服了药。”

      很快,一队太监捧着一道圣旨小跑着往园中的太医院去了。无论是当值的还是不当值的,俱被唤去了镂月开云。待得太医们前脚才到,后脚已被皇帝叱喝着入内诊治。
      帘帐内的尔淳脸色极尽苍白,几乎可以看清诡异的淡蓝色血脉,浑身僵冷如冰,神色却是异常的安详。太医们一瞧,根本不敢再诊,已皆明白是中了云梦无疑。只是外间皇帝龙颜大怒,道若是治不好諴妃,项上人头难保。太医们冷汗直下,互看一眼,便也是咬牙上前再号脉。
      汐言在一旁急得泪水直落,但尚能稳住,一见江太医在列便递了个眼色。江太医也是醒得,便自告奋勇的上前号脉。
      谁知一搭上尔淳脉搏,已知异样。江太医不动声色,却听汐言道:“娘娘是今日用过午膳便觉不好,初时只当风寒未曾在意。谁知不过半个时辰过去,娘娘便成了这样!还请太医想想办法,娘娘身子弱,实在禁不住折腾了!”
      江太医答道:“姑姑莫急,依照脉象看来,娘娘所中‘云梦’不深,只要立即施以针灸,还能有一线转机。”
      “那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快施针!”皇帝一声斥责道。也是入内来至尔淳床边,握着尔淳的手不愿放开。江太医连忙道:“皇上,臣斗胆请皇上外间等候,娘娘需及时施针。”
      皇帝不得已放了手,只吩咐道:“朕就在外间,若有进展即刻禀报!”太医们连连称是,皇帝这才离去。
      这一折腾便至深夜,尔淳方才稍稍有了些好转。期间皇帝一意孤行,非要在外间一直等下去。皇后竟也不劝,只陪着一道等在了外间。如妃一得消息也是急忙赶来,这下整个镂月开云是彻夜未眠。及至天色蒙亮,李总管实在无法,请了太娘娘来,这才把帝后劝离了去。但皇帝即表示下朝之后立刻过来。皇后也本不愿走,奈何是太娘娘劝,也是留下话道,回宫稍歇息之后便会折回。如妃听闻皇后这般说法,不禁一句冷笑,“皇后娘娘慈悲心肠,对宫中姊妹真是上心!”
      皇后知她是嘲讽,自是冷冷回了一句:“本宫对众姐妹一视同仁,若是哪日如妃不幸有此一劫,本宫也会时时上心!”说完,转身而去。
      如妃在皇后身后寒了目光,却没有即刻离去,又等了一刻,这才拦下了刚刚入内的永璘,神色忽地沉默,缓缓问一句:“王爷,如此何时是个尽头?”永璘一怔,笑容渐渐哀戚,未答,疾走入内。
      入得内来,永璘连忙查看尔淳症状,只听身后汐言轻声道:“太医说已无大碍,王爷可放心。”
      永璘摩挲着尔淳如冰一般温度的面庞,有入骨之痛。嘶哑地开口一句,“姑姑可怨本王?”
      汐言沉默半晌,终于湿了眼道:“都是娘娘自己选的路,娘娘既无悔,旁人又怎能置喙半分?”
      永璘眸沉似海,缓缓将尔淳纳入怀中,眼角的滚烫刺痛了肌肤,低低道一句:“尔淳,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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