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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有缘结发为夫妻 ...

  •   尔淳手持一杯香茗,在氤氲的气泽中缓缓悲戚了笑容。如妃朝身旁递了一个眼色,众人便静声跪安去了。待人走净,如妃这才轻声道了一句:“你不该告诉她。”
      眼角的光芒一下暗去,尔淳淡淡道:“又有什么关系?不告诉她实情,按她的性子必然不会听劝。再说,尔淳也不是什么圣人,这手早已是脏了的。”最后一句,声音竟嘶哑。
      如妃闻言,神色竟忽地沉了哀伤,目光落在眼前自己的芊芊素手上,又是干净几分?不觉苦笑道:“既入了这宫,身不由己。你这般折腾自己正说明你不忍,心有不忍就不会绝情,你心底里仍是干净的。”
      尔淳双眼渐红,似要落泪,却终究没有。开口,“娘娘不用这般安慰,尔淳明白。也从未后悔,若是再重来一次,尔淳仍旧会选择如此。不论将来是下地狱还是永不翻生,尔淳都认了。”合了双眼,脑海中仿佛又出现了颜姜临走时留下的一句,“原来竟是假的,娘娘先前那般帮她竟是为了要牺牲她而不叫人怀疑。原来娘娘,竟一点没变。娘娘竟……”音落便是怔忡,哀痛的目光掺杂了太多,唇角微动却再说不出一句,转身离去。
      尔淳安静地望着颜姜,任由那目光似利剑一般直没入心,她当然知道颜姜未说完的话语,会说她狠心,她无情。是,在这宫里,她必须这般才能保住想保的东西。可是她又何曾料到,月眠有孕,平日不能致死的药量竟害去两条人命。
      尔淳倏地紧了心口,疼痛猛烈袭来不减分毫。如妃伸手,拿过她紧紧拽着的茶盏,一点点道:“既然不后悔,那便走下去。尔淳,不要功亏一篑。”
      尔淳缓缓抬眼,看定如妃,只能颔首。良久,低声问道:“是谁托的张公公帮忙?”
      如妃微抿了唇,一线的嫣红勾起一个弧度,道:“总归是帮了我们一次。本宫觉得蹊跷的是出了这样大的事,皇后为六宫之主要查无可厚非,但皇上却道另有旨意,你不觉得奇怪么?”
      尔淳细细一想,转而沉吟不语。如妃又道:“怕就是皇上根本不想给皇后再插手内务府的机会。月眠已死,董志舒必是反了。皇后心底明白,此时再不将她留在内务府的把柄消个干净,他日若真出了事,她在劫难逃!况且,她也可打着彻查的名义再一次嫁祸他人,这是一石二鸟的好主意。”一顿,似感叹道:“皇后笃定她为后宫之首,此事又事关嫔妃,彻查之权自然是落在她头上,可惜,皇上不愿意。她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尔淳开口,“这样说来倒是奇怪,皇上为何不愿?”这句似询问,又似反问,尔淳沉下神色。
      如妃笑容加深,连眼角淡淡的纹路也有了痕迹,缓缓道:“尔淳,皇上动手了。”
      音落,尔淳身子一直,搭在桌沿的衣袂险些带落杯盏,呐呐道:“皇上竟知道了皇后同内务府的勾当?”
      如妃渐渐平复了笑容,再一次道:“这便要问王爷,他干了什么了。”尔淳默然。

      “太娘娘,您歇一歇。这花草啊得慢慢剪。”槿嬷嬷劝道,拿下了太娘娘手中的剪子。
      太娘娘摇摇头道:“趁着这把老骨头硬朗,再修剪个几年,今后也不敢妄想了。”说完,随着槿嬷嬷去净了手,由宫人们搀扶着,回了内室。
      槿嬷嬷边走劝慰道:“太娘娘说哪里的话,皇上前些时候还说了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皇上是天子,有了皇上的庇佑,太娘娘一定会长寿多福。”
      太娘娘一叹,坐定道:“皇上那是不愿老妇伤心,其实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也就这几年的事儿了。”
      槿嬷嬷赶紧道:“太娘娘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宫里的阿哥格格们还等着给您过八十大寿呢。”
      太娘娘摆手道:“那些小主子们可是让人操碎了心,能看得他们好好的,老妇也走算能和先主子有个交代了。”
      槿嬷嬷还想再劝,却听太娘娘道:“你去吧。老妇想再念几回经书。”说完,拾了佛珠合目不语。槿嬷嬷见状,也只能应下去了。
      到底是身子不耐久坐,念了约是约两个时辰的佛经,太娘娘便有些倦了。放下佛珠,双手合十拜了拜,听闻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槿嬷嬷,便开口道:“什么时辰了?”
      尚未听见回答,一双修长的手便扶着太娘娘起身道:“好额捏,已过了酉时了。”
      太娘娘含了笑容,转身笑道:“又是这般无声无息的寻来,王爷的性子还是没变。自小老妇就不知被吓了多少次,每次被吓王爷就开心。”
      永璘神采奕奕,开口回道:“额捏怎么这般记仇。本王早已不是毛头小子了。只不过额捏诵经专注,没有听到本王的请安罢了。”
      太娘娘自知争不过他,便转了话题道:“好了好了,王爷今日怎么有空来老妇这里?绕了大半个园子,怕是有事而来吧?”
      永璘略有尴尬,笑道:“还是额捏最懂本王。本王其实是馋的,想起小时候额捏常给本王做的家乡小吃,糖油粑粑。心里想得紧,实在忍不得便来了。想着央额捏再做一回。”
      太娘娘闻言,也是笑了,“王爷这一说,到让老妇想起王爷小时候来了。那次老妇做了许多,按着每个宫里都送了一份。知道王爷爱吃,还悄悄多添了几个。谁知王爷还是贪心,吃完了自己的不算,硬是将皇上的那份也抢来,一口气吃了快十个。到了夜间果然积食,撑得在榻上直喊肚子疼,把老妇弄得担惊受怕了好久。王爷可还记得?”
      永璘面上微红,讨饶地笑道:“额捏快别说了。这么丢脸的事情本王可是不记得了。”
      太娘娘笑叹道:“那王爷怎么又想起来老妇这里有糖油粑粑,现下要吃了?”
      永璘微微侧了目光,笑容未变,缓缓道:“前几日看见张公公布置御膳,偶然想起的。这张公公好似还和额捏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是吧?”
      音落,太娘娘似顿了一下,神色已有一丝别样,却极快平静,道:“可不是吗,一道的人。他进宫时本宫已在宫里待了五年了。”
      永璘不经意般道:“那岂不是很熟?怎么也不见走动?”
      太娘娘缓缓看定永璘,道:“不甚熟悉。他在御前当值,老妇在后宫。不常见的。”
      永璘闻言未答,良久才再轻笑一句:“是么?”一顿,才再次道:“额捏快些去弄,本王可馋坏了。”
      太娘娘却拉了永璘坐定,开口道:“老妇斗胆,得让王爷答应老妇一件事,老妇才能去做。”
      永璘笑道:“什么事?额捏快说吧。”
      太娘娘却顿了许久,直到永璘面上笑容也收了大半,这才缓缓道:“老妇知道王爷爱吃,可是再好吃的东西也不能贪多。王爷小时候那次,主子明明交代了不要私下里让王爷多吃。可是皇上疼王爷,抵不过王爷的央求便将自己的那份让给了王爷。可是结果怎样,王爷不还是撑坏了?有些东西多了不见得好,有些东西也抢不得。即便是最后得到也终究害了自己。”
      永璘静静听完,神情一点未改,眸中却已深沉如海,转瞬笑道:“不过是想吃糖油粑粑,却引来额捏这么多说教。可真是不值得了。”
      太娘娘见他将情绪掩藏得滴水不漏,也只得无奈一叹,起身道:“老妇多嘴了,不过这也是先主子想王爷明白的。王爷现在已经什么都不缺,还要什么呢?”
      直到太娘娘快要出门,才听得身后永璘缓缓一句:“最想要的东西还得不到,心里总是想得紧。谁劝都劝不得。”
      太娘娘身子一僵,叹息而去。
      又是小半个时辰的光景,太娘娘便在一旁的小厨房里做好了糖油粑粑,趁着热乎拿进来时,却在中厅不见了永璘。太娘娘暗觉奇怪,却听左侧的佛堂内传来响动。
      掀帘而入,果然见永璘在内。太娘娘便唤道:“王爷,您念叨的糖油粑粑可是给您送来了。”
      永璘立在神龛旁,背对着光线,实在看不出神情。只见金丝绣的莲花纹繁复缠在衣袂上,忽地一转头,永璘淡淡一句:“这座白玉观音成色不错。”
      太娘娘仔细一看,神色微微一变,开口道:“可不是諴妃娘娘有心么,这便是她月前送来的。”
      永璘闻言,先是戚戚一笑,又忽地肃然了神色,看定太娘娘道:“额捏,諴妃是真心待您。您可要,明白。”
      太娘娘一怔,良久,才郑重道:“老妇明白。”

      从太娘娘处用过晚膳,永璘才折回园子里。夜色已浓,月华在天地覆了银纱。永璘抬目遥望,忽地转了道路。
      尔淳才从外间回来,闹了一日,一身的疲惫。汐言上前询问是否传膳,尔淳便下意识地拒绝道:“姑姑,我什么都吃不下。先备热汤沐浴吧。”汐言见尔淳满面的疲累,也不能应下去准备了沐浴了。
      待得浸入水中,尔淳方才长舒一口气。安静地让宫女们清洗揉捏,洗去大半疲惫。隔间四面装了纱帘,垂坠飘逸,南面置了长榻,上铺了白狐垫子与织锦绒毯,点燃安神的熏香,尔淳单裹了一件内衫俯在榻上闭目养神,摆手遣散了宫女。烘焙得满是暖意的隔间里蕴泽了水汽,尔淳柔亮的青丝散落在侧,掩藏在发间白玉般的脸颊微微染了红晕,莹白中透出晶莹水润。
      永璘静静立了一侧,进来时悄然无声。望着榻上朝思暮想的人,渐渐紧了呼吸。那日离去,她是那般狠绝,让他痛彻不能。回府之后不是不气,更多的却是哀伤。“永璘,你不信我。”这么多个日夜的辗转反侧,皆因她所说的这一句如刻在了他的心上,一遍遍的血流不止。他知道她的苦和她的恨,只是这半生以来,他早已不知信任为何物。
      永璘一瞬不瞬地望着尔淳,如同经历了千年等待。他知道他们是多么的不易才走到的这一步,她已如他的骨血,失去她必如拆骨分筋。可是仍是有什么悬横在两人之间,他离她仅一步之遥却好似今生都无法迈过。他期望将她拥在怀中,却发现她似越离越远。念及此,永璘忽地半合双眼,那上涌的酸胀被狠狠压制着。伸手,握住了尔淳的一束长发,久久不放。
      尔淳似恢复了些力气,悠悠转醒,也未发现屋内有人,自顾地想要起身。却在一动的瞬间发觉青丝似被扯住,尔淳一惊,顾不得疼痛,猛然回头,一见永璘,目光一瞬哀切。
      永璘好笑地稍稍松了发丝,想替她揉了揉被扯痛的地方,轻声道:“回头这么快也不怕被扯着。”
      尔淳似怔了一刹,随即有些抗拒地一偏,永璘的手便顿在了一寸的地方。永璘眸中一痛,却仍是放了下来。
      尔淳心口是翻涌的情感,抬头却已是平静道:“你来了。”
      永璘不答,只抬起了尚握着发丝的手,看定尔淳缓缓露了一个笑容,“小时候听人说,结发为夫妻,也不知是怎么个结发。”
      尔淳心弦一震,险些忍不得泪水。半晌,才极淡道:“王爷都不知的事,尔淳怎么会知道呢。”
      永璘似轻叹了一句,那掩藏下的神情似痛似苦。尔淳却挽了一个弧度,静静起身让永璘坐了一角榻上,开口道:“夜深露重,这样急着赶来可是有事?”
      永璘定定瞧了尔淳一眼,终于是拉过她不再抗拒的素手,也是静静答一句:“听闻早间的事,放心不下,便过来瞧一瞧。尔淳,皇上动手了。”
      尔淳良久不答,只是垂下目光,脸色一点点褪去为苍白,再掩藏不住的疲惫覆满了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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