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欲孽续之繁华落尽》陌上人

103、金屋妆深沉香换

　　搁了手上物件，转身从碧纱小厨里取了一套青花双凤唐草纹的杯碟，再转回茶水隔间，接过小宫女刚送来的各色点心，翡翠如意糕、双麻酥糖、玲珑玉团等。仔细地排放整齐，摆出吉祥的图案，这才抬头唤一句：“晓云，青叶竹沏好了么？”
　　那边厢，身着嫩绿色宫裙的晓云才进的门，便道：“姐姐催得这样急做甚？左右不过一刻，还能把人饿死不成？”
　　晓云赶紧拉过她来，低声斥道：“小姑奶奶你说什么呢！要是被人听到了，仔细你的皮！”
　　晓云不情愿地挣脱晓月的手，才想开口，就听晓月冷着脸道：“你安静些吧！那位娘娘心里头清楚着呢！皇上对咱们是稍稍宽待了一些，但不是说就能让咱们在这宫里随心所欲！进来时爷是怎么交代的你忘了么？！”
　　晓云脸上这才有了些畏惧，却将手上新沏的茶重重一放，道：“姐姐拿进去吧。妹妹手拙，可怕出了乱子！”
　　晓月叹道：“你这又是置的什么气，你明知道方才咱们已然让她心中不愉。现下再不小心伺候，倒真是会彻底将她得罪！”
　　晓云闻言倒是静默下来，神色虽是生气，但到底将茶端了起来。晓月心中稍安，知道她虽性子急躁，但在大事上还是有担当的。
　　不多时，两人已穿过回廊重新进了养心殿暖阁。方才皇帝与尔淳在花厅里用了午膳，李总管便有来报说徐御史等几位大人求见。皇帝匆匆嘱咐了尔淳几句，便往御书房中去了。尔淳送走皇帝，倒自顾留在了暖阁里，名义上是消食。
　　晓月与晓云掀了帘子，低垂着神色为尔淳仔细地摆上点心、茶水。晓月行礼道：“娘娘方用了午膳，稍饮些清茶，好解腻味。”
　　尔淳自那两姐妹进来之时就是未曾移开目光，望定她们，良久轻笑道：“放着吧。”两人闻言应下，便恭敬退了一旁。
　　尔淳缓缓靠了一边的水红金丝蟒纹绣墩，许久才道一句：“还记不记得那是本宫与你们说的话？本宫说可帮你们到皇上身边，但今后如何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晓月带着晓云屈膝道：“娘娘教诲奴婢铭记在心，未敢忘却。”
　　尔淳看着晓云动作中的一丝僵硬，笑容一瞬寒下，开口，“本宫看你们倒是造化了得。”
　　晓月赶紧道：“娘娘恕罪！”说完就要拉着晓云跪下。
　　尔淳望着面前跪着的二人，淡淡道：“既不情愿便不要跪了。本宫也不想为难你们。今日你们尚且要向本宫行礼，他日不定是本宫向你们行礼呢。”
　　晓月已是大惊，重重磕头道：“娘娘息怒！奴婢知错了！”
　　尔淳搭着汐言的手缓缓起身，莲步停在晓云身边，伫立良久，瞬而轻柔笑道：“本宫也是为各自留条后路，你这个妹妹，不似甘于人下之人。”
　　晓云闻言不禁怒上心头，却被晓月狠狠一扯，只听晓月道：“奴婢今后一定好好教导妹妹。望娘娘看在妹妹年幼的份上饶恕她这一回。”
　　尔淳淡笑一声，道：“在这宫里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仔细，年纪小不是逃避罪责的借口。皇上喜欢你们，将你们留在身边伺候，是你们的福气。但你们也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要清楚了。皇上许你们说，是贪那一刻的轻松，并不是真的将你们当做谋士。皇上高兴的时候不会治你们的罪，要是哪一天不高兴了，你们的下场可是要比冷宫之人还惨千万倍！你们可明白？”尔淳缓步而谈，最后一字音落，回首笑道。
　　晓月晓云低首应下，不敢再答。尔淳复而开口道：“本宫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若硬要说本宫是嫉妒你们，那本宫也无办法。但说实话，要在这宫里找出能让本宫嫉妒的人，还真是难呢。”笑容渐渐勾勒，尔淳拿起了一只鎏金底福寿纹镶八宝的双耳瓶，忽地侧眸对汐言笑道：“这是本宫阿玛上次进贡的吧？”
　　汐言笑着应道：“回娘娘，是。说是元代的东西，可花了刘大人不少的力气。皇上也喜欢的紧呢，不然也不会放在常歇的暖阁里。”
　　“嗯，倒真是漂亮。”尔淳缓缓道。突地，素手一翻，整个花瓶便猛地砸落地上，瞬时碎片满地。汐言惊呼了一声，开口却是：“娘娘，您仔细伤着！”
　　晓月与晓云一惊，看着那皇上最爱的花瓶就这样被諴妃轻易打碎，一下子竟愣在当场，不知要说什么。
　　尔淳却是神色淡淡，只是看定方才一瞬入内的李德荃，眸中墨色沉沉，轻声开口，“李总管好快的动作。”
　　李德荃冷汗直下，明白尔淳已知他一直没有离去，守在暖格外了。不得不跪拜道：“是皇上命奴才候在外边，随时听候娘娘吩咐。娘娘方才动静可真吓坏人了，娘娘伤着没，是不是要宣太医来瞧瞧？”
　　尔淳交叠双手，风轻云淡般道：“交代你听的是谁的吩咐？”李德荃一惊，深深跪拜道：“自然是娘娘的。”尔淳却接口道：“不见得吧？”稍停，又一惊道：“哎呀，那李总管你看这该怎么办？本宫方才失手打碎了皇上最爱的花瓶，可是罪无可赦？”尾调微挑，笃信在心。
　　李德荃几乎要哭了出来，赶紧道：“娘娘您饶了奴才吧！只是一个瓶子，皇上如何会怪罪娘娘？！别说是最喜欢的花瓶，就算是娘娘将这养心殿拆了，皇上也不会说娘娘一句啊！”
　　音落，跪着的晓月晓云已是面色惨白，李德荃是皇上心腹，向来最能揣摩皇上心思。连他也这般说了，那諴妃在皇帝的心中怕是比外间传言的更得宠爱。怨不得爷几次三番的交代，不能开罪于她。
　　尔淳笑容渐深，缓缓道：“本宫又不是木匠，拆这养心殿做甚？！”一顿，目光转过半轮，望定已怔住的晓月晓云两人，再次淡淡道：“本宫进献皇上的东西，不论有多珍贵，皇上有多喜欢。本宫可以好好地交到皇上手中，也一样可以毫不留情的打碎它！并且，皇上一个字也不会怪罪！”
　　晓月倏地抬头，看定尔淳唇边寒凉的笑容，良久，才心有余悸地道一句：“奴婢明白了。”
　　尔淳微微颔首，再一次停在晓云身边，目光垂落，似一个长辈般淳淳教导道：“你呀，还得多跟你姐姐学学。”音落，带着一众宫人出了门去。

　　自养心殿里出来，尔淳便折往了茹古涵今。如妃午觉刚起，正在花园里设了食案，听闻尔淳过来，竟是懒懒地问了一句：“諴妃娘娘从何处过来？”
　　伺候在旁的如意答了：“回娘娘，似从九州清晏过来的。”
　　如妃忽地一笑，转而吩咐道：“那便将糕点都撤了吧，拣些平心静气的茶水上。”
　　如意不明，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娘娘这是为何？”
　　如妃扶额轻笑道：“自然是有人受了委屈，心中郁结，来本宫这找寻安慰来了。”
　　如意听完禁不住笑了出来，道：“娘娘这话要叫諴妃娘娘听了去，怕是諴妃娘娘更不开心了。”
　　如妃挥手道：“多嘴的丫头，还不下去。”余光远远看到缓步进来的尔淳，一步一顿，绝代风华，却在阳光晃过的刹那染过一丝至骨的哀伤。年华如梭，如妃竟忍不住叹了一句：“在这宫里，她哪一日是开心的？”
　　声音低不可闻，转瞬已是平静如初。
　　“你也真是好脾气的。那杯茶也饮得下去。”如妃轻笑一声，侧眸望定尔淳。
　　尔淳叹了一句，才道：“尔淳也不是什么圣人，只是那样的情况下，皇上还吩咐了李总管守在外面，分明就怕她们受罚。尔淳就是想再骄横，也不敢拿她们如何呀。”
　　如妃笑容淡淡，眼底却是流光微闪，牵起一抹傲然道：“好歹也拿出些宠妃的气焰，一杯热茶定是要泼过去的。”
　　尔淳闻言顿时无语，许久，才哭笑不得般道：“娘娘，这也，太过了吧。”
　　如妃轻哼一声，不答。尔淳却再开口道：“尔淳心里也是不安，她们若是单纯的受宠便也罢了。只是皇上竟让她们论事，单这一层，便不得不防。”
　　如妃这才略肃了神色，沉声道：“到底是二阿哥派去的人，你不如找个机会与二阿哥提一提，若是能解决了便最好。”
　　尔淳皱眉道：“既是他派去的人，想必已有授意，尔淳不觉还有提点的必要。”
　　如妃一笑，指尖掠过冰凉的桌面，缓缓道：“那便惯着她们吧。”尔淳不解，看定如妃。
　　“呵，先惯着她们，再将此事透给那班老儒生。到时自然有人逼着皇上降罪她们。”如妃唇角沉下，说道。
　　尔淳闻言心底稍舒，面上带出一丝淡笑道：“那也不能太惯着了，得让颜姜替咱们先闹一闹。”
　　如妃含笑不答。一瞬朝东远望，眼中的笑容渐渐退去。尔淳一愣，便也顺着目光望去。只隐约是见一行宫人正向九州清晏而去，为首的人辨不出容貌，却能瞧到一身正红底晕湖蓝金丝勾九凤鸾鸟旗装，在这宫里，也只有是皇后。
　　尔淳这才惊呼一声道：“呀，瞧我竟忘了个干净。我道昨夜出了那样大的事情，今日本想去皇上那探一探。谁想被那姐妹俩一搅，什么都给耽误了。”
　　如妃却沉了神色道：“你不觉得今日的九州清晏太过静了一些么？”
　　尔淳细细一想，更是讶然道：“皇上竟是不知道？！”如妃冷冷道：“月眠怀着龙裔而死，这样大的事情，皇上如何坐得住？本宫听闻昨夜皇上偶感不适，早早地歇下了。但直到今日上朝，皇后都未将此事禀告。”
　　尔淳一听‘月眠’二字，瞬时心如刀绞，却已能压住了悲色。如妃却似笑了一声，道：“她这般推脱不报，倒是给了我们机会。尔淳，想来你还得去一趟九州清晏。”
　　尔淳不禁低唤了一句：“娘娘。”
　　如妃却道：“你不去，岂不可惜了你一手落的局？再说，你也可去听听皇后的说法，月眠到底是怎么死的。”
　　尔淳抬眸，眼中凄清悲凉，却缓缓牵出一抹笑容道：“娘娘说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