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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缘何交颈为鸳鸯 ...

  •   朝阳初升,正殿之上,数道光芒随殿门开而四散。白玉的基座黄金的龙椅,正大光明高悬于顶,便是天下至尊。殿上早已立着数十位大臣,分列而排,皆低眉顺目。今日又似乎压抑了不同的气氛,总是肃穆得令人窒息。
      “皇上,军需之事事关重大,十万将士,殷切之期望。臣等恳请皇上,彻查此事!”话音才落,便是重重的磕头声。
      而另一位大臣却道:“皇上,此事尚未有定论,又不可知是否空穴来风。”
      那跪下的大臣便道:“皇上明鉴!孔大人日前方从关外归来。所为何事皇上应已明白!时维九月,寒秋将近,此事已不可再托,皇上!”
      另有大臣即刻道:“程大人,孔大人回来不过几日,费大人是如何得知孔大人与皇上所谈?”
      那跪在地上身着锦鸡补服的正是文渊阁大学士程衍。程大人听闻此话,瞬而怒目瞪向那名出声的官员,却是气极不语。
      “孙大人此言差矣。程大人也是关心国事。深秋之际,正值关外换防,此时最不易擅离。孔大人却在这时进京,所为之事只要适当猜度便能知道。”又是一名大臣答话。
      另一名大臣接口道:“分明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守将擅离,本是大罪,何不先定孔武之罪再行论事?”
      “曲大人,皇上尚未治罪,何来由你论罪?!”已有人不客气的反驳道。
      音落,殿上便瞬时吵开来。大臣仍旧分了两派,相互攻击不留情面。站于最前的当是六部尚书,虽各有争论却是低语。其中庆桂与刘福明最是沉默,并未搭腔帮助任何一方。容大人为元老,更是忌惮不语。
      “够了!”至上朝伊始便未言语的皇帝突地一句,开口已带了薄怒。
      殿上瞬时静无一声,众大臣屏息凝神退往两边。“仅为一事,尔等吵嚷若此,成何体统!”皇帝道,冷眼望向众人。
      待半晌,皇帝又道:“绵宁,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绵宁一惊,今日上殿便选择沉默就是想避开这纷扰,仔细打算之后再做决定,不想突遭问询。只得俯身拱手道:“此事儿臣并不清楚,不敢妄自推断。”
      皇帝沉吟许久,忽地又道:“程卿家所言不假。日前已有人与朕参奏此事,孔卿家也是为此进京与朕禀述。绵宁,你作何看法?”
      绵宁眼角的余光掠过庆桂与容大人,只见二人面上皆是一瞬震惊后便忌讳默然。绵宁心下也是思绪万千,便仍是敷衍道:“儿臣,暂不知。”
      皇帝目光一沉,却是微微往后一靠,神色便隐入暗影,一时不能看清。许久,终于听闻,“徐爱卿。”
      殿下都察院徐御史即刻上前道:“回皇上,微臣在。”众人一听皇帝唤了徐御史的名,不觉心底又是一惊。
      良久,却未闻声响。绵宁已暗暗懊悔方才所说,又不知皇阿玛是何想法,大着胆子看去一眼。就听皇帝道:“朕命你为钦差大臣,领辽东、江南六省巡抚,务必给朕彻查!”
      徐御史一愣,略一想过之后猛然大惊,却是更小心道:“微臣愚钝,请皇上示下,要臣所查何事?”
      皇帝似寒了目光,缓缓道:“没听明白吗?辽东、江南,都要查,彻查!”
      绵宁尚未能等皇帝音落,已是飞快地与庆桂对了一眼,眼中满覆震惊。皇帝一句说完,竟不再议事,只让退朝了。
      殿下众人却好似未回过神来。自江南一事案发以来,都察院不知参过多少本子,皇帝均未有理会。今日却突地任命钦差大臣,彻查诸事,当真是帝心难测。
      绵宁抬头,只看见刘福明飞快消失的衣角,神色不愉。当即回身,一见庆桂他们,便道:“各位老大人,这是怎么?”
      庆桂与容大人对视一眼后,不觉叹道:“二阿哥,皇上要动手了。”
      绵宁面上倏然一惊,已无了言语。

      内务府今日又送来一对玉雕的小狮子,摆在绒缎的锦盒里,显得分外精致可爱。汐言同送来的公公见了礼,絮叨几句便替尔淳收下了。待人走后,才转身捧了东西入内殿。
      “娘娘。”汐言当先唤了一声。
      黄花梨的锦榻上分置两对靠垫,沉青色金丝绣花的缎面,月白的垫子也是同一色的缀绒。尔淳着一袭清淡的妆花锦云缎,懒懒地半倚着,手上摆弄一副玛瑙棋子,正颔首低眉细细思索。听到汐言的唤,也不抬头,就一声道:“姑姑自拿去放吧。”
      汐言过来笑道:“娘娘,这对玉雕的小狮子意头好,做工也不差。不如送了格格吧。”
      尔淳闻言停下手中棋子,抬头柳眉微皱,缓缓道:“小孩子家用这般贵重的东西作甚。”音落,弃子起身,走出几步方回头又道:“再说,本宫还嫌它脏了手!”
      汐言一愣,怏怏放了一旁,道:“娘娘仔细身子。收下也是拿个样子,好叫他们安心。”
      尔淳不答,自顾在梳妆镜前坐下,望着镜中身影突地一声道:“消息可传出去了?”
      汐言立在身后不过一尺,低了声音应道:“昨日当着秋意的面收的,要说应当是当真了的。不过两日来这般的安静,倒叫人心里没底。”
      尔淳自叹了一声,“秋意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要她相信月眠手中握有皇后收受内务府银子的账目不简单。再让她相信月眠已将账目交与我们更是困难。且先等着吧。好在皇上已决定彻查,本宫就不信逼不得皇后露马脚!”
      汐言点头道:“奴婢晓得,奴婢已安排好了。清辉阁一有消息会即刻通知娘娘。”一顿,又接道:“奴婢敢问娘娘,之后应当如何?”
      尔淳闻言忽地默然,镜中映出的容颜有一瞬苍白悲戚的目光。许久,到底无声无息。待得思绪回转,身后竟已换了第二人。
      永璘靛紫的衣裳用湖蓝嵌银线绣了云水图并金丝穿叠的龙纹,虽是日常的样式,那绣工却是极出色的苏绣,一眼望去仿佛活物。尔淳不由怔了一刹。
      永璘便微微一笑,顺势同尔淳坐了一处。贴上她白玉般的脸颊,望着镜中宛若交颈的两人,低低的笑声蕴满柔情。尔淳似挣了一下,奈何力气远不及他,索性也由了他去。只平淡道:“王爷又有话说?”
      永璘双臂缠上来,似哄着般道:“怎么,还在生气呢?前次是我不对,不该对你发那样大的脾气。可是你那性子也是极倔的,怎么就那么逼人呢。”最后似叹了一声。
      尔淳禁不住冷笑一句,“可不还是我这性子的错。”
      永璘无奈,紧了她的手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还不成么。闹了这些天,心里头也该舒坦了。这不是已随了你的愿?内务府看皇上是下了决心的,你还不欢喜?咱们不是说过别再这般了么?”
      尔淳心头忽地一痛,面上有了悲戚,“若没有皇上的决心,你本应是全力阻止我的不是么?是不要哪般呢?不要再相互伤害相互猜忌么?永璘,已有那么多次的背弃,我们是否真的可以做到?”
      音落寂然,有衣袂微动,袖底的暗香似瞬时退去,永璘双眸深如极渊,锁住尔淳,定定一句,“尔淳,只要你知道,我永远是为了你。我只要你,好好的。”
      尔淳也是一瞬不瞬看着永璘良久,却忽地笑出声来,笑声悲清而哀伤,“永璘,我何尝不是要你也好好的。可是永璘。”话音顿停,眸中渐渐有了泪水。
      “你不信我。永璘,你不信我。”一句音落,已是泪落不止。尔淳怔怔看着镜中二人身影,想起诗文中曾有一句‘交颈为鸳鸯’,整个心便狠狠地抽疼起来,呼吸不能。
      永璘眼中暗夜似的色泽急速涌动,愈加翻涌的是眼底不可置信的痛惜,却有一瞬被看穿的憎怒。许久,永璘隐去了半面神情,贴在尔淳颊边的半面缓缓浸染了刻骨悲伤。开口道:“尔淳,我不想骗你。是,我是不信你。但我从未信过任何人!自小就生活在谎言中,你让我如何相信人?如何学会去相信一个人?!我不能信人,只因越是相信背叛时便伤得越深。我只能不信,否则,我怕是早已死在无念寺中!”
      尔淳已不能辨清他话中之意。只觉他紧贴的面颊冰寒入骨,不再有以往的温度。尔淳再看一眼永璘,仿佛到了天荒。缓缓开口,“永璘,我想静一静,你走吧。”
      永璘一动未动,手中的力量似加至最大,心底却是徒然的空洞。许久,感到怀中尔淳依旧僵硬的身躯,到底,不得不放手。
      “好,你静一静。我们,都静一静。”永璘最后一句,转身离去。
      镜前的尔淳合上双眼,只觉永璘留下的余香似织就了一张帷幔,却是彻骨冰寒。

      几日之后,汐言便得了消息匆匆来报。附在尔淳耳畔低低道了一句,尔淳瞬而便立住了身形。
      “娘娘。今早的事,人还在里面没出来呢。许不是?”汐言又一句道,微微带了忧心。
      “不必。皇后如今倒真是不敢对月眠如何了。皇后招月眠去时用了什么借口?”尔淳轻声一句,在窗前停下。
      “是训诫。”汐言低声一句,之后便是迟疑,久久不答。尔淳听出犹疑,便又是开口道:“如今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呢,姑姑。”
      汐言赶紧行了一礼,起身时才道:“是昨夜皇上幸了月眠小主,今晨上朝时便交代封了贵人。”
      尔淳似一顿,侧首不答。隔窗望去,园子里已浸了秋凉。残花凋零在地,尔淳望着的眸中沉了墨色,突地一句,“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汐言不禁诧异,怎么观景悲秋起来了?不觉又是唤了一句:“娘娘?”
      未得音落,尔淳便打断道:“还有几日便往木兰围场中去?”
      汐言答了,“看样子,不出十日。”
      尔淳颔首,眼底似极快的闪过一丝凄然决绝,瞬而却淡淡吩咐道:“挑几件东西送去月眠处,当是本宫的贺礼。”汐言应下,又不禁道:“娘娘,窗下风凉,还是进去吧。”尔淳虚无一笑,未动丝毫。汐言无法,只得退下。
      良久,尔淳便似不自觉地覆上左手,指间那枚青玉戒指,已许久未换下了。远处回廊被山岚遮了一半,只望到一角衣袂。尔淳神色平静如水,却是一瞬不瞬地望了过去。

      只是到了傍晚,整个园子里便似翻了天。疾步小跑的宫人,满头大汗的太医,全都涌向了一处。恩嫔顿住脚步,望着被宫灯照得透亮的夜空,似有那么一刹的时间里,再次尝到了那入骨之痛。不过片刻,却又是凄凄笑出声来。
      身旁的宫人一惊,以为是被冲撞了,赶忙上前欲劝恩嫔离开。恩嫔倒是未说一字,再一次回头,看向自己方才出来之处,凄然的笑容变便莫名变换,却到底被夜色遮掩,看不出情绪。那高悬的牌匾似跳脱于园中的喧闹之外,却染了悲清,是镂月开云。
      恩嫔未言一语,提步离开。

      “二阿哥!您留步!二阿哥!”莫邪情急之下伸臂一挡,欲将绵宁格挡在书房之外。却不想,绵宁发狠似的一推,竟用了八分的力气。莫邪因顾着是绵宁未敢用力,这便被那力道一推,不觉连退数步。
      ‘砰!’地一声,绵宁猛地推门而入。一见永璘便不由分说,上去便将手中紧握的奏折朝永璘狠狠掷去。永璘身形一动,堪堪避过。见绵宁这般,心头也是燃起怒火。
      “这是什么意思?!我道背弃盟约只是小人之行,不想十七皇叔,堂堂大清庆僖亲王,也有这般卑鄙无耻的小人作为!”绵宁一声吼道。
      永璘眼角微挑,已是看到散落地上的正是自己早间呈上的奏折。寥寥百字,却是痛陈内务府之腐败与为关外将士请愿之决心。永璘不觉冷冷一笑,目光愈发阴柔,“二阿哥怕是忘了。本王与你约定的只是江南之事。何来关外之事?既无约定,又何来背弃之说?本王好歹是长辈,二阿哥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地擅闯本王府邸,高声质问本王,岂不更是不敬?!”
      绵宁双眼赤红,气怒至极,却只说得一字,“你!”
      永璘截断道:“怎么,是否要去皇兄处评理?二阿哥今日所为实在太过不敬。相信皇兄定会给本王一个交代!”音落,就要招人备马。
      绵宁强压着怒气,先是草草行了一礼,算是赔罪,之后冷冷道:“十七皇叔与我虽未有约定关外之事,却是默认过不会动内务府。这次事情虽由关外引起,却一定会牵扯江南。十七皇叔难道不知道?!还是十七皇叔本就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永璘一瞬沉默,眸中却是冷光大盛,唇边笑容如同跗骨之毒,才开口一声,却被门外莫邪打断。
      莫邪单膝跪地,不禁也有了惧色。紧声道:“禀王爷,园子里传来消息,说月眠小主,没了。”
      “什么?!”大惊之下绵宁当先喊了一句,不能相信地即刻瞪向永璘。却是第一次看到,永璘脸上无可遮掩的惊讶与阴霾。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缘何交颈为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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