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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晨雾迷离堪未破 ...

  •   偌大的宫殿中只余了尔淳低低的哭泣声。众人神色复杂。皇后独独立在那处,胸膛起伏不定,勉力维持了平静,阳光在那面上转出青白,金丝织锦的牡丹纹立襟上投下怒极的森然。情绪才堪堪收拾,便听皇帝道:“尔淳你先起来,天大的委屈也得起来了再说。”
      皇后猛地抬眼,一字一字道:“尔淳,你可得想清楚。”
      “皇后娘娘,尔淳绝不敢污蔑娘娘,可是,您送来的礼单上,确实写着‘御贡蜂王浆蜜块一盒’。”尔淳俯身恸哭,心已冷至极至。
      “你胡说!”皇后闻言颤抖的手倏地指住尔淳,再也无法冷静,气急败坏地喊道。
      “娘娘若是不信,尔淳可叫汐言姑姑将娘娘宫中送来的礼单给娘娘过目。”尔淳缓缓道,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庞滑落。永璘侧目的余光滑过,眸中是极力隐忍的情愫。
      一声“拿来!”喊出,却不是皇后,竟是皇帝猛地回身对汐言喊道。
      汐言垂首不辨神色,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礼单拿出,心里也一点一点悲了下去。全然没有意料中的喜悦。急急而过,却在永璘面前一声叹息。
      皇帝拿了礼单细看,良久无声,仿佛时间都因此而停止流动。皇后一遍遍压着内心的惊慌,望向皇帝。
      蓦地,皇帝脸色骤变,一抬头便厉声对皇后道:“皇后你干的好事儿!”愤怒地将礼单掷向皇后,沉重的礼单倏然散开一地墨迹,惊得皇后即刻便跪了下去,拾起地上的礼单一看:‘御贡蜂王浆蜜块一盒’的小楷字字分明。一抬头,皇后脸上血色尽失,心底已恨到不能,口中却张合数次也没能把话说出来。
      如妃仿佛是隐在了暗影之中,半侧的脸庞暗沉了不明的情绪,跪在一旁默然不语。
      尔淳依旧跪着,那沉邃入极渊的双眸只定定看着永璘,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抹不掉眼中的恨。永璘静静立在那里,一双眼眸覆满冷光依然,却在回望的瞬间已生出了痛色,可到底任何语言都变作了徒劳。
      皇帝是面色铁青,负手紧握成拳。皇后想是缓了一缓,目光狠厉地一扫如妃与尔淳,终于是从嘴角挤出六字道:“是谁记的礼单?!”
      突地,众人身后又闻“咚”的一声响起,回头去看,是汪福寿面无人色地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奴才该死!奴才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莲心记的!”话音一落,一旁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宫女莲心也“咚”的跪下,失声痛哭。
      尔淳一侧皱了眉,望去的目光却愈来愈冷。汪福寿死到临头还要托人下水,如此狠毒的心肠却只有皇后宫中才有。余光望见皇后惊怒的神色,尔淳却是毫无喜悦,只余了恨意。
      “你们都给本宫说清楚!”皇后全力持了威仪,怒道。
      那宫女莲心哭着道:“娘娘,奴婢确实是按着物品记的,可是,可是,奴婢不知道,会有‘御贡蜂王浆蜜块一盒’。对,对了!奴婢,奴婢拿到礼单的时候,汪公公已经记了一半了!”最后一句莲心拼力喊道。
      汪福寿一听,连忙辩道:“你这小贱人!你敢害本公公!娘娘,奴才是记了一半,可奴才绝没有记什么‘蜂蜜块’啊!是她!一定是这小贱人!”说完就欲伸手揪住莲心。
      “放肆!”皇帝大声吼道。刀锋似的目光盯着皇后,许久,渐渐是失望至极。皇后心中已知自己轻敌,见皇帝如此,更是恚怒交加。索性不顾了其他,肃然神色,再次跪下道:
      “皇上息怒,此事臣妾敢拿凤印担保,臣妾绝对没有做过!皇上,臣妾统率后宫多年,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皇家着想,虽比不上先皇后的圣德,却也自认对得起祖宗天下!臣妾怎敢欺瞒皇上,谋害皇子?还望皇上切莫听信谗言,平白让臣妾蒙冤!”
      一席话激得皇帝连连色变,又突闻‘先皇后’一句,更是万刃钻心。在场嫔妃有幸得见先皇后的除了如今的皇后便只有如妃,这一番话在别人耳里不过是毫无用处的狡辩,可惟有如妃明白皇后这一招连消带打用得有多么的巧妙,无人知道皇帝对先皇后的结发之情,也无人知道如今皇后的凤冠正是由先皇后临终之时戴在她头上的。念及此,如妃已知此局再无必胜的把握。
      “你说不是你,可现在礼单上清清楚楚。你要朕怎么相信你?!”皇帝虽如此道,言语中却失了刚才的极怒。
      “皇上,礼单是从臣妾宫中传出不错,可经手的人如此之多,难保不会有人趁此机会挑拨臣妾同如妃和諴妃的关系,以此陷害臣妾。臣妾得蒙先皇后遗训管治后宫,上奉皇上先祖,下教皇子嫔妃,当尽心尽力不容有失。臣妾不曾有一日敢忘,今日臣妾蒙冤,皇上还未彻查便认定是臣妾所为,怎不叫臣妾心寒啊。”皇后哽咽道。
      众人不由望向皇帝,似乎在等最后的裁定。尔淳目光掠过如妃同永璘,只见如妃轻摇了头,而永璘则愈寒了神情。尔淳心中已明,看着皇帝的脸色从铁青转到愤怒,再转到沉静,最后变为默然。尔淳心下冷笑,面上却只得轻声道:
      “皇上,尔淳,明白。”哽咽着把话说完,尔淳低下头不再看向皇帝。
      皇帝神色一痛,开口道:“这件事朕自有分寸。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皇后不得离开储秀宫半步!”音落拂袖而去。
      皇后听此旨意,心中好歹长缓了一口气,可堵在心头的愤恨却丝毫不减。才动了一步,便失了力气地一斜,靠上黄花梨木高阔背椅,头痛欲裂,由宫人们搀了才勉强立定。
      众人不敢耽搁,极快地都告了退。待殿上只剩得如妃尔淳二人时,皇后方才褪去了伪装厉声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本宫?做梦!”
      如妃掩嘴冷笑,回道:“娘娘,小心您的头疾!”
      尔淳缓缓起身,也道:“娘娘不是还没输吗?”
      皇后闻言气急,整个身子的重量都立不稳,知道多说无益,撑着宫人的手便急急离去。
      殿中真只剩了如妃尔淳二人,气氛顿时沉寂。尔淳凄凄一笑,无话可说,转身想去看看绵愉。如妃背立在尔淳身前,却突地道:“你还真下得去手。”转而回身,眼中不再平静,已带了怒气诘问道:“那可是你亲生儿子!”这些年过去了,皇家的玉牒上到底只留了小格格的名号,那个连名字都尚未来得及取的孩子。念起了小格格,如妃心中已然失控。
      尔淳不能答,心底一点一点的抽疼直至钻心刻骨,才缓缓道:“我,原不知道。”
      如妃远望了这沉沉天际,渐平下辛酸的怒气,忽地悲凉道:“真值得如此不择手段?”
      尔淳掩去痛极的神色,淡淡一句道:“娘娘...您失仪了。强迫自己转过身去,害怕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
      如妃看着尔淳的冷漠,一时无声,许久才道:“当年小格格是在本宫怀中去的,那种痛,说不得!在这宫里人人都能利用,但不该是孩子!”积攒了那么多年的泪水噙在眶里,不肯滴落。
      尔淳心跳倏地一顿,早已痛得紧了胸口,跪落地上。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让她恨极了自己,恨极了!
      良久,如妃走近她跟前,悲凉地伸出手,却只落在了尔淳扁金的衣袂边,掩藏的一丝颤音说道:“本宫只是,只是不想你像我一样,你,明白吗?”
      尔淳垂首不答,没有让她看到自己汹涌而下的泪水。她张了口,说出的却是:
      “娘娘,您没资格这么说。”
      如妃一震,连退数步。眼前一黑,险些昏倒。那痛似瞬间侵蚀入骨,最终无力说道:“你说得对,本宫是没有资格,本宫...”被泪水一堵,再也说不下去。
      尔淳泪落不止,却戚然挽出一抹笑容。暮光敛了所有温度,皇城终于沉入冰冷的黑暗。都说母爱伟大。母爱,也本是世间最亘古不变的温情,可在这泯灭了一切的后宫中,这份神圣的母爱又能如何?终究都是变得那般苍白无力。
      “你不该回来,更不该带着孩子回来。”最后如妃极轻极轻的一句,像是自语却清晰落在尔淳心上。如妃转身离开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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