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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暮铃婉转过无怜 ...

  •   汐言隐在屏风之后,犹豫良久却不敢上前。那女子的气息一点一点的冰冷下去,原本明亮的双眸也一点一点的暗沉了。仿佛寒潭中倒映的冷月,苍白而绝望。
      蓦地,却是尔淳冷冷问道:“他在哪儿?”
      汐言一惊,跨出屏风一顿,不得不回道:“宁寿园。”
      话音才落,尔淳已起身疾步出了殿外。汐言赶忙上前欲要拦住,却到底只是伸了伸手,终究没敢抓住她急掠过的衣角。
      残月已斜,月光班驳投在湖面上,映出青莲残缺的倒影。凌乱的脚步声倏地在身后停住,湖心亭里的男子气息悠远寒凉,侧过的半张脸上月光皎皎,却抵不得他眸中的光彩分毫。那一双似沉了天下的眸子微微闪动,终于低声道:“你来了。”
      尔淳强压着翻滚的气血,似一步步退却了,张口几近悲凉道:“你可满意了?王爷!”
      永璘回过身来,定定望着尔淳,月华落在面上,似融化了他眸中原本的坚冰,尔淳仿佛在那里,看到了模糊的哀伤。只听永璘一字一字道:“我原以为,你不会帮我。”
      尔淳紧扶着雕镂精细的栏杆,仿佛是靠着它来支撑身体的重量。眼角已不禁酸胀:“帮你的代价...如此之大。”
      永璘一愣,转开了目光。似有些动容道:“难为你了。”
      “王爷这是在道歉吗?”尔淳冷笑着讥讽道。
      永璘沉默良久,袖中的手掌一点点紧握成拳。抬头看向那月下的女子,悲伤得仿佛不似真人。看她眉目间不能抑制的悲痛,永璘心中似隐隐抽痛,终于是下了巨大决心般的说道:“是!”大概从未与人道过歉,永璘这个“是”字说得异常艰涩。
      “我不会原谅你。”尔淳仿佛自语,喃喃出声,迎上永璘目光,凄凄而笑。
      “本王已经道过歉,你还要如何?!” 永璘眉间沉了怒色,心底已是不快,面色又寒了下来。这次的计划他本不赞成,但事情到底是发生了。
      “道歉?王爷!您现在伤害的是绵愉,他是我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尔淳厉声脱口道。
      一语彻底激怒了永璘,他微微勾起嘴角却是不屑的笑了起来,冷冷道:“諴妃,你应该知道,本王手中不止这一个筹码!”
      话语不偏不倚的击中尔淳最痛处,仿佛一记重创击散了尔淳强提着的一口气。她本就是凭着这口气称到现在,如今这口气散了,尔淳再也支持不住眼前一黑,连退数步撞上了栏杆。这一撞正在尔淳腰腹最柔软处,突来的剧痛让尔淳本就虚浮的脚下一个不稳,似一只折翅的蝴蝶飘落湖中。
      他们所在的这处亭子,因要方便皇帝赏花,栏杆设的本就不高,又因为是在湖中心,且侍卫都被永璘预先支使开了。尔淳这一跌落把永璘也惊住了,只见她衣袂一闪,似一朵铺开的海上花,迅速沉入湖中。永璘来不及多想几乎立刻翻身入湖。
      碧色的湖水涌灌进来,周围一片青碧,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尔淳努力地抬了抬手,却发现双手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所有的疲惫弥漫全身,仿佛回到洪荒的最初。泪珠缓缓与湖水化在一起,一点点地消散在澄碧之中。尔淳展开紧握的双手,一丝解脱终于自心底漫起。就这样吧。想认命的闭上眼睛,泪水随着湖水晕散开来,可脑海里却出现绵愉的笑脸,纯真美好,却幼小无助。这一念倏地牵起了尔淳求生的欲望。绵愉,他还那么小!
      就在意识要完全离体的一刹那,似有人拉了一把,紧接着便有一点温润覆上尔淳苍白的双唇,清冽的空气就源源不断地进入尔淳的体内。尔淳本能地获取着,像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紧紧抓着那一角衣袂。而永璘也在拼尽全力的将尔淳推上湖面,终于,两人半拖半挣扎的十分不易地浮出了水面。待靠上亭子,将尔淳平放在地后,永璘赶紧低头查看,一边将尔淳侧过身去躺下猛拍其背部,一边又紧压尔淳的腹腔。终于,尔淳呛出了一大口湖水,到底缓缓苏醒过来。永璘长舒一口气,方才觉出一身惊险。
      尔淳急剧喘息良久方能平下,待得不再咳嗽,却是毫无生气的目光落在了远处,空洞无神的双眼静止在那。一瞬间让永璘错以为自己救上的人已经死去。
      永璘伸了手想扶着尔淳站起来,却被尔淳狠狠挡了开去。永璘眸中一变,却还是苦笑着伸着手。尔淳靠着双手扶着栏杆强撑着站了起来。立稳后一顿,随即冷冷道:“我不会谢你,这是你欠我们的。”
      永璘倏地收回了手,不答。尔淳的目光让他心悸,心底原就生根的东西仿佛又撕开了一个裂口,有痛顺着血脉流转。永璘心中一惊,随即默默转身指着湖边一众假山道:“那里第三座山峰里有一个隐蔽的入口,从里面穿过,出去就是东六宫了。”
      尔淳垂下脸庞,连一眼也不再施与,也不再说什么,径直朝假山去了。
      远处灯光隐约可见,是巡夜的侍卫。永璘才想起自己也是一身狼狈。但毕竟现在是独自一人,落水便是意外,只不过,落了些面子罢了。抬眼看那一抹轻衫隐于无迹,夜色搅动了心境,心底竟还有那么一丝念头:好在她平安。
      光亮已近,侍卫正想大声训斥,却照见是永璘,便哗啦一地地跪下请罪,却见永璘一身是水又疑惑万分。永璘风轻云淡地一笑,摆摆手随口道:“不过是不小心落了水,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吗?”
      侍卫们当中有几个年纪尚轻的听了忍不住偷笑起来,却被队长狠狠一瞪,吓得连忙低下头去。心中却念叨,这市井间都说这位王爷玩心比天大,今日看来所传非虚。
      永璘施施然走出几步,又似想起什么,回头道:“这湖心亭的栏杆连鱼都拦不住,设来做甚?”
      侍卫们面面相觑,忙说明日定叫人来修理。永璘这才转身去了。

      承乾宫里,汐言守了大半个时辰,早已焦心不已。却见尔淳浑身湿透的回来,愣了半晌才记得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落水罢了。”尔淳淡淡道。
      一句却把汐言惊得“呀!”一声低叫了起来,转身就想宣太医。尔淳连忙止住她道:“姑姑想让皇后也知道吗?本宫换件干衣裳就好。”
      汐言闻言一怔,连连自责,赶忙回身去为尔淳寻干净的衣裳。
      月色已沉,满目星光熠熠,令尔淳顿住了目光。就那样定定地站在那,思绪游离了魂魄,忆起方才那一幕,不知心中多少百转千回,终究只有一滴泪水极轻极轻地落在了衣襟上淹灭了一切奢望。
      五日之后,乾清宫依旧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储秀宫便也依然平静。尔淳只天天寸步不离的照顾绵愉,心里虽急却也只能等待。
      皇帝终于在第六日晚上踏进了承乾宫。
      是夜,尔淳依偎在皇帝怀里,夜色朦胧。皇帝抚着尔淳绸缎一般黑亮的秀发忽地叹道:“尔淳,皇后一族在朝中势力颇大,朕不得不顾及。”
      尔淳闻言心中冷笑,历代只有懦弱的皇帝才会让外戚把持朝政。面上却是低声温柔道:“尔淳明白,尔淳也知道皇后娘娘断不是那样的人。”最后一句似含了万千的委屈,哀怨婉转。令得皇帝心中一痛,开口承诺道:“尔淳,你放心,朕以后绝不让你们母子再受一丝伤害!”
      尔淳点点头,神情感激地俯在皇帝怀中,眉眼却一点点冷了下去。
      只听皇帝又道:“禁卫营的张将军给朕递了辞呈,他的职缺要有人填补。朕想,让晏平补上如何?”
      尔淳笑容更冷,明白这便是补偿了。才想要应下,心里却突地一顿,念及绵愉那日痛苦的样子以及月色中永璘决绝的神色,唇边的话语已变成了:皇上,尔淳斗胆,只是晏平是臣妾阿玛的门生,即便晏平问心无愧,皇上此举也难免会让一些大臣不服。不如换个人选,也许更易服众。若是皇上认为妥当,尔淳倒有一个人选。”皇帝双眉一扬,似有了极大的兴趣,道:“爱妃不妨直言。”
      尔淳缓缓一笑,望进皇帝的眼中缓缓吐出了二字。
      皇帝听了展眉一笑,道:“好,就依尔淳!”

      消息传到亲王府,却着实把那白须老者气得咬牙切齿。永璘却淡淡安抚道:“先生,何必动气?”
      那老者回头一望永璘,刚想反驳,却见永璘眸中光芒盈动,仿佛很欣赏尔淳这点小报复。但老者心中仍旧不平,怒道:“她怎么能让孔武拿到这么重要的职位?!实在是儿戏!”
      永璘一把紫檀雕花扇倏地一合,悠悠道:“孔武当上禁卫营的领将也不是全无好处,这是把双刃剑,用好了,他依然能杀人!”
      老者一听似也觉出一丝明白,这才稍稍平了些怒气。抬头却见永璘的目光一瞬转了冰冷,落在老者身上,语气也寒了几分:“先生,这次的事情,本王不希望再有下次!”声音微怒,令原本态度强硬的老者也为之一惊,心道:王爷竟是在责怪?虽心中惊怒,嘴上却不得不还是低声应道:“明白了。”
      良久,才听永璘极低声道:“咱们,大概是快要把她逼疯了吧。”从来没有,瞧见过一个人可以拥有那样绝望的眼神,可就算再绝望再痛恨也依就隐忍的布下手段,绝地反击。‘娘娘似极了王爷啊。’忆起汐言姑姑曾经对他说过的话,永璘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
      而此刻,他的心就不受控制的隐隐作痛。这样一个女子,让他明知不能够,却忍不住想要攫取。就像渴极了的人,就算是穿肠的毒药也毫不犹豫地喝下,犹如饮鸠止渴般,也是一种绝望的奢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暮铃婉转过无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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