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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不速 ...

  •   转眼到了皇帝大寿的日子,东宫学舍本已休沐,但裴行身上领着诸多差事,被太子又留宿宫中一夜。次日早起,他循例看完一卷书,写完札记,这才从侧殿出来。
      正殿里没有旁人,只有孟姒趴在窗棂上瞧着外面,眉间嘴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何事乐成这样?”裴行也探头看向窗外。只见殿外秋阳灿烂,和风徐徐,太子萧祯站在一处空地上,正被一把搅乱的风筝丝线弄得手忙脚乱。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儿,穿着桃红色纱裙,容色美得惊人,一双眼眸更如同星河璀璨的夜空,任谁看着都会心旌神摇。
      女孩儿弯腰打量在萧祯的摆弄下越来越乱的丝线,忍不住道:“太子哥哥,你能解开吗?要不要我阿姐来帮忙?”
      “不不不,我可以解开,你放心。”萧祯嘴里说得轻巧,额上已经渗出薄汗。
      这厢孟姒捂嘴偷笑:“殿下骗人,他肯定解不开。”
      裴行见她幸灾乐祸的模样,扣指敲敲她脑袋:“谨言,慎行。”
      孟姒吐吐舌,对他道:“你的绋之也来啦,在那里!”裴行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这才见到在殿外槐树下静静煮茶的秀丽少女。
      裴行抬步便往殿外走,孟姒重新趴在窗棂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间。
      槐树下,郗绋之瞧见裴行过来,顺手递给他一盏茶汤:“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刚煮好。听说这茶是北朝刚刚献过来的贺礼,产自河东闻喜,你尝尝味道如何。”
      北朝的贺礼裴行前日在少府一一登记造册,这批茶叶自然也曾过目。只是当时忙于清点数目,倒是未曾留意茶叶竟产自河东闻喜。裴行低头饮了一口,茶汤浓郁发苦,并不比东朝茶色的芬芳清雅,不过他喝在嘴中,却觉自唇舌自肺腑,都异样熨贴。
      河东闻喜,那是裴氏的郡望所在,只是南渡之后裴氏为了避嫌,从不对外主动提及。近些年裴氏和郗氏周旋在徐州,皆有意侨迁郡望,然而世人都知道,此举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郗绋之望一眼他略有怅惋的神色,知道自己无意触及了裴氏一族的隐秘,忙转移话题道:“今晚宫宴,你们东宫学舍人人都要上献贺礼,你送什么?”
      裴行为此已经头疼许久,只是到现在还没有能拿得出手的礼物,苦笑道:“我还不曾想好。”
      “你旧日在东山所写的‘天下利弊论’,现已成册了吧?不妨呈上去,舅父定会欢喜。”
      “这——”裴行迟疑,“这当贺礼,好吗?”
      郗绋之嗔道:“你想啊,什么奇珍异宝是舅父没有见过的?那些身外之物都是俗物,唯有人才难得。”
      裴行闻言一笑:“好,听你的。”他想想,忍不住问:“峤之,送什么?”
      “为何要问阿兄?”郗绋之眸光流转,别样深刻,“他送什么,是他的事,你不必和他相比。”
      裴行在她通透的目光下有些尴尬,他想解释,却又觉得解释便是掩饰,于是一言不发,静静喝完茶汤。
      那边萧祯终于解开了风筝丝线,与郗敏之将风筝引入空中,两人在奔跑中打打闹闹,笑声随风洒满东宫。裴行望着远处的二人,对这样的画面和这样的情感,他并不陌生,只是在此刻,他心中纵是渴望,却又觉异常地遥不可及。
      他放下茶盏道:“少府今日诸事烦杂,我先去帮忙。”
      “阿行!”郗绋之将他唤住,走到他身前,柔声道,“阿行,方才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想说,你不必和任何人相比,也无人可与你相比。在东山的时候如此,在邺都也是如此,今后不管在何处,都是如此。你是你,世间裴郎,独一无二。”
      世间裴郎,独一无二。
      裴行望着面前的少女,心中诸感交杂,怕是世间也唯有她,将自己视为独一无二吧。
      但他清楚知道,这次相逢之后,她还未变,可他已经变了。他变的并非对她的心意,而是自己的心境。他在东山时可与她坦诚相待、无事不谈,但是现在,他已经有意无意地有所保留。在权力中心的漩涡中待得越久、看得越多,他越难坚守住那幽居东山少年的那颗初心。
      他并无野心,也不想争权夺利,甚至甘愿隐藏所有锋芒,然而他也清楚知道,时势波诡云谲,不管他如何期待,事情的轨迹依然向着一条凶险之路而去。这半年在东宫经历的事,已经让他生出了对未来的无尽担忧。
      此担忧的端倪,始于整个东宫的人心向背——
      东宫诸子说是太子侍读,然而东宫的中心却并不在太子,而在郗峤之。
      此事何等荒唐,裴行不知谢昶、沈弼是否看出这中间的遗患无穷,但他清楚地知道,郗峤之的耀眼已经超越了人臣,不说旁人对他如何折服,便是太子,凡事也从不与郗峤之相逆。这些裴行看在眼里,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何不妥,直到裴道熙那日因为郗珣的话而质疑他,裴行才生出警惕:裴、郗两族宿怨已久,这绝非他和郗峤之在东宫的这段同学之情能够冲淡的,若郗氏日后在郗峤之手中进一步荣宠昌盛,裴氏该如何结局?
      也许其他人也已经隐隐预见了郗峤之未来的青云之路,但所有人都还在权衡,这柄过于刺眼的宝剑,是轻易折断,还是善加利用。裴行并无使剑的权利,他只能依靠模模糊糊的青涩判断,去提前做出选择。
      归根到底,因他姓裴。

      今日的少府人人忙成陀螺,裴行也不例外。待申时过后,各国使节逐一入宫,裴行又跟着沈弼代表东朝接待各国使臣,来往进退中连片刻的喘息时间都没有。
      南蜀,交越,柔然……诸国使者被一一引入凝桂宫,最后一波姗姗来迟的,是北朝来使。
      东朝和北朝前些年动辄互相征伐,本是仇敌。只是近几年北朝塞外不稳,匈奴胡族势力颇盛,北朝难以两线作战,便与东朝休战交好,南北互市、货物相通,关系日益密切。
      这次北朝使团由秦边侯姚远领衔,随同而来两位少年,一是姚远之子姚融,还有一位是北朝鲜卑贵族独孤玄度。
      沈弼与姚远的寒暄很别致:“秦边侯比上次见面清减不少,可是路上颠簸受苦了?听说侯爷这次从京口渡江而来,绕路千里走一趟怒江上游,想必对我朝沿江地形已然了然于胸?”
      姚远面不改色抱揖一礼:“哪里哪里,只是久慕东朝风光,一路盼着能多观赏景致罢了。”
      沈弼闻言目中笑意更深三分,又道:“我若猜得不错,侯爷数日后回去,必走采石渡?”
      姚远哈哈大笑:“知我者莫若沈少傅!若你我同朝为臣,岂不快哉?”
      “不可不可,你我就算同朝也不同族,还是有所顾忌的。”沈弼说这话时,视线有意无意从独孤玄度脸上一扫而过。
      姚远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暗自咒骂千年老狐狸你装什么装?我北朝有族别之忧,你东朝难道就没有门阀倾扎的隐患?他在心底问候沈氏祖宗,嘴里却道:“北朝疆土辽阔,诸族共存,自是不必贵朝山水灵秀。贵朝高门皆是汉人,想必相处和睦得很呐。”
      沈弼微笑:“那是自然。”
      两人对视一眼放声大笑,亲亲热热携着彼此的手臂,一起往深宫而去了。
      少年姚融性子跳脱,行走宫阙左盼右顾,趁前面的长辈不注意,拉着裴行悄声问:“方才内侍通传说你姓裴,可是闻喜裴氏的人?”
      “是。”
      姚融顿时喜形于色:“都说裴氏自从南渡后,轻文尚武,如今一门虎将,族中子弟个个本领不俗。这段时间我在邺都,你我有时间切磋一下如何?”
      裴行脚步微滞,勉强笑道:“您是来使,身份尊贵,邺都无人敢与你刀兵相向。”
      姚融挤挤眼道:“这有何难?我们不使兵刃,点到为止。”
      “这……”裴行皱眉。
      “裴大人不必当真,”一旁独孤玄度淡然出声,“小姚将军只是说笑。”
      姚融横一眼独孤玄度:“你这人怎么就喜欢搅局?你管好慕容华和慕容虔就好,为什么一天到晚来管我?”
      独孤玄度年纪与他相仿,气度却持重沉稳许多,闻言不过一笑:“这是东朝,不是北朝。你这样强人所难,旁人只当我北朝礼法皆废,不成体统。”
      “体统?”姚融侧过脑袋,瞥着独孤玄度身后两名随侍,“你真讲体统,怎么还把她们带进来?”
      独孤玄度抬手将他的脸掰正,肃容道:“走路请往前看。”又对裴行温声致歉:“让裴大人见笑了。”
      裴行笑道:“无妨。”
      这两少年言笑随意,举止亲密,显然私交甚好。至于姚融说的“不成体统”的事,裴行也注意到了——独孤玄度身后跟着两个长得一般模样的随侍,生得雪肤红唇,眉眼极为秾丽,一看就是两个女子乔装打扮的。
      但既然独孤玄度已将两女子带入深宫,事已至此,裴行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夜宴时裴行与云濛坐在一处,他们资历尚浅、身上也无官职,因而席位靠后,接近殿门处。觥筹交错之间,云濛瞥到殿外一闪而过的身影,不禁“咦”了一声。
      裴行看他一眼:“怎么?”
      云濛掩袖喝一口酒,故作淡定:“没什么,刚刚眼花,以为见到了故人。”
      裴行也不多问,只指指远处北朝使臣的席位:“之前听你提过曾跟随商旅北上塞外,还去过云中,可曾见过这位鲜卑族主独孤玄度?”
      云濛摇头道:“他常年在洛都,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见过独孤族的其他人吗?”
      云濛一怔,裴行慢慢悠悠喝着酒:“我方才见他带来的两位随侍有些眼熟,仿佛从你的一幅画中见过……”他略作思索,似终于想起,眼眸一亮:“就是那张,‘一笑双城璧,再歌千明珠’,你当时说那画里的女子是独孤氏双姝,是也不是?”
      云濛瞥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行叹了口气:“你没眼花,故人来了,为何不去叙旧?”
      云濛面色顿时有些窘迫,裴行见他犹豫不决的模样,笑道:“放心去吧,我替你掩护。”
      “多谢了。”云濛终于还是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心,闪身出了殿门。
      连一向谦谦温雅的云濛都有这样随性所欲的时候,裴行既觉得好笑又觉羡慕,他忍不住也朝自己的心之所系望过去。郗绋之正坐在玉妃身旁帮忙斟酒布菜,只是向来从容的神色今晚却有些恍惚,她目光偶尔抬起,望去的却是北朝使团的方向。
      她望的是谁,裴行一眼可知。
      独孤玄度风度翩翩,在一众粗狂豪放的北朝使臣中异样醒目,他的目光也注视着郗绋之,两人对视时微微含笑,看上去并非初识的模样。
      裴行只觉一颗心莫名地寒气四溢,手指收拢,紧紧握住冰凉的酒盏。
      远处独孤玄度却正潇洒举杯,隔空对着那少女轻轻颔首,一笑饮下了盏中酒。

      宫宴过后,宾客散尽,裴行陪同沈弼将一波波使臣送出宫门外,两人转身回凝桂宫时,正好遇到孤身行走在御道上的裴道熙。
      “姐夫。”沈弼本是锋芒毕露的人物,在裴道熙面前倒是一派恭谨的模样。
      裴沈两族数代姻亲交好,在这一辈中,裴道熙娶了沈弼堂姐,两族关系更是紧密依附。
      裴道熙冷眼扫过裴行,问沈峥:“这孽障可曾给你添乱?”
      “如若不是阿行,就少府卿那蠢材,怕是忙到现在还糊涂着呢。”沈弼见这父子相见如遇仇敌,不禁好笑,他近前一步悄声在裴道熙耳边道,“姐夫啊,不是我说你,如此美玉良才,你竟舍得放在东山蒙尘十数年?我那堂姐虽然跋扈些,但也不至于残害无辜幼儿,你何至于这般小心?”
      裴道熙闻言面色一僵,沈弼却仿佛什么都没说过,风轻云淡地拂拂衣袖:“你们父子聊吧,我先行一步。”
      他既然留下这话,裴行只得驻在原地等候裴道熙“聊天”。
      裴道熙沉默半日,方挤出一句话:“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忙完后早些回府歇着。”
      “是。”裴行应下,只此一字,再无多言。
      裴道熙见他一反往日的瑟缩卑微,如今站在面前就跟座冰山一样,从头到脚清清楚楚透着拒人千里的疏冷。而且他如今居然连声“父亲”都不称呼自己——即便当初怀疑他是自己做了,难不成还要当爹的低头和儿子道歉不成?
      裴道熙想到这里怒气横生,瞪裴行一眼,甩袖而去。
      裴行到了凝桂宫,内侍宫女们正在收拾残局,后面的事已与他无关。他转身去了东宫,孟姒正坐在侧殿外的台阶上数着星子,见裴行回来一跃而起:“公子回来了。我们今晚回府吗?”
      明日东宫继续休沐一日,且寿宴过后裴道熙也即将返回徐州,于情于理,裴行这晚都不适合再留宿宫中。
      萧祯此刻并不在东宫,想必是去后宫陪着郗敏之了。裴行看着无边夜色,轻轻叹道:“除了东宫,除了裴府,邺都还有别处我能留宿的地方吗?”
      孟姒愁他所愁,托腮细想:“公子不想回府的话,可以另买座宅子。只是——公子你有多少铢钱呢?邺都地价可是寸土如寸金呢。”
      裴行喉中一哽,再也说不出话来。
      既然身无分文,又无处投靠,两人也只有打道回府了。
      这夜并无宵禁,满城灯火通燃为皇帝庆生。只是此刻已是深夜,街上灯火虽盛,人影却无。孟姒驾着马车行走在空寂的阔道上,一路留下踢踢跶跶的马蹄回响。裴行劳累数日早已筋疲力尽,半躺在车中昏昏欲睡时,忽听孟姒低低“吁”了一声,猛然停下马来。
      裴行在困意中含糊问:“这么快到了?”
      孟姒喝道:“公子坐好,不许出来!”
      裴行还未反应过来她话语中的警备之意,耳边“叮”一声有利器透风而至,他悚然睁眼,看到细长羽箭横陈眼前,离他的脸不过数寸差距。
      若非他在瞌睡中脑袋斜靠车壁,那这黝黑的箭簇想必不是入木三分,而是直透他的头颅了!
      裴行惊出一身冷汗,迅疾拨开车帘往外看,但见十数支黝黑箭簇如流星飞至,他正要闪避,车外一道鞭风凌厉飞卷,将迫在眉睫的利箭瞬间切断。
      远处的阴翳中箭簇源源不断射出,孟姒守在车外,挥斥长鞭如织天网,将所有的利箭卷带四散。她嘴里冷笑:“就这点微末功夫,还敢来行刺我家公子?到底何处宵小,有本事现出身来!”
      藏在深处的刺客见暗箭无用,一声长呼,十几道黑影从街旁的栏檐下齐齐飘下。这里是整条街灯火最昏暗的地方,所有人黑布蒙脸,看不清面目,只露出来的眼睛望着裴行的车驾,透着无限恨意。
      其中一人道:“裴老贼的儿子就在这车上,若想给亲人报仇,都随我上!”
      黑衣人们齐齐长啸,持剑向马车攻来。
      “公子小心。”孟姒落下这句话,甩着马鞭在地上抡起刺耳裂响,足尖轻点,人如同轻云落入黑衣人的包围中。
      那些人身影魁梧,想必都是年富力强的大汉,孟姒纤细瘦弱的身躯落在他们的包围中,怎么看都觉得螳臂当车。裴行一口气吊在心头,只恨自己手无寸铁之力,除了留在车中窝囊地躲着外,一时竟别无他法。
      那些人的身手也未必如孟姒说得那样不堪,而且她身手再好,也难敌十几个高手的同时围攻。更何况她还要提防有人伺机攻入马车,一时顾此失彼,应对渐渐有些吃力。为首的黑衣人暗中一挥手,一名刺客抽空撤出对孟姒的包围,挥着长剑直直往马车刺来,孟姒怒喝一声,不顾身后数剑同袭,她身影如箭,一鞭勾住黑衣人的脖颈,将他重重往后拉。
      裴行见三尺青峰携带无尽杀气闪电般攻至眼前,他只当今夜此命休矣,却听黑衣人一声哀嚎,人影带剑已然飘飞出去。裴行望向车外,见到孟姒身后数道剑气直直刺去她的后背,心中大骇:“当心身后!”
      孟姒侧身急退,手臂被两道利剑划过,瞬间带彩。
      她臂上有伤,长鞭挥出力道减弱,在刺客的围攻下愈发危机频生。裴行慌忙下车,正欲以自己为饵化解孟姒的困境,夜色深处忽传来一声长啸,一道锦绣华影飘然而至,落入刺客们的剑阵中,以浑厚的掌风替孟姒挡住了一大半的剑气。
      来人戴着青铜面具,脸虽看不见,但身上一袭锦绣衣袍却是裴行刚刚见过的。
      竟是姚融。
      姚融身手绝伦,掌风如刀刃,挥扫处直扼刺客的喉咙,不过片刻,已然有四名黑衣人毙命在他的掌下。诸刺客见他下手如此狠辣无情,皆是心惊胆战,心知今晚计划不成,互望一眼,纷纷后退,瞬间隐入夜色中。
      孟姒见刺客撤退,也无力去追,转身奔来马车旁,瞧见裴行面色苍白,紧张道:“公子,你没事吧?”
      裴行摇摇头,还没说话,姚融已讥笑道:“他袖手旁观能有什么事?”
      孟姒横他一眼:“我家公子不会武功,不袖手旁观还能如何?”
      “不会武功?”姚融露在面具外的眼睛光芒闪烁,定睛瞧了裴行一会,“我说你怎么这么窝囊要女人替你挡剑,原来如此。”
      他话音未落,孟姒已经一鞭子抽了过去:“说谁窝囊?”
      姚融一掌握住她的长鞭,怒道:“你知不知好歹?不是我出手,你早被人刺了几剑,有没有命还难说!”
      孟姒道:“你救了我,我感激你。但你也不许说我家公子。”
      姚融懒得再理她,对裴行耸耸肩:“本来偷偷跟着你想着要逼你动手的,没想到遇到这一出。看在我救你的面子上,不许告诉别人我在邺都杀了人啊!”
      裴行对他抱拳一揖:“多谢少将军出手相助,今夜之事,裴某必定只字不提。”
      “今夜出此意外,想必京兆尹片刻就要闻风而至了,我先走了。”姚融转身走前,又瞪孟姒一眼,“汉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孟姒怒道:“说谁是狗?”
      “就说你呢!”姚融身影一闪,大笑而去。
      孟姒悻悻道:“这家伙是谁啊?这么狂妄。”
      裴行撕下一片衣袂包扎她臂上的伤口,随口答道:“一位朋友。”
      “朋友?”孟姒疑惑,“公子的朋友,我怎么不认识?”
      裴行没有再回答,她臂上的伤痕见骨、触目惊心,可是这般重的伤,她似乎根本没当回事。
      裴行低声问:“伤口疼吗?”
      “疼啊,但是我不怕疼。”孟姒对他微笑,“公子没事就好。”
      裴行望她一瞬,心头微微发热。她陪在他身边这半年,口口声声总说“保护公子”,他从来没有当回事,今日才知她所言皆非虚。生平第一次,他也体会到了“忠心耿耿”是何含义。
      他轻手轻脚替她包扎好伤口,这才有心思去看地上躺着的刺客。
      刺客们蒙面的黑布除去,一个个五官寻常,看不出什么异样。裴行又摸索黑衣人周身,也没有找到半分线索,只是黑衣人手中的长剑,剑身光滑、锋芒锐利,似乎不是寻常铁铺能打出的利器。
      在这皇帝大寿之夜,禁卫森严的邺都居然出现了刺客,行刺对象还是他?裴行只觉这事实在匪夷所思。虽然从刺客的话语来看,他们目标明确,就是要杀裴氏子弟,可是裴氏子弟众多,怎么就找上了自己?
      裴行负手站在夜风中,饶是平日里他智计无双,眼下也百思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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