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好戏开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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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日头暖和，容易叫人生了倦意。
霍青箩抬了抬眼皮，才意识到，自己是睡在东宫寝室内。
“小姐……啊不，娘娘，”小桃扶着主子起身，一时间，她还未能熟悉霍青箩的新一重身份。“五更前，刘公公来了，问咱们这边布好早膳没，我听他的意思，像是殿下要过来这边用膳。可张保……他让我跟刘公公说您还未起身。”
小桃说这话时有些忐忑不安。她观这些天霍青箩对张保的态度颇为暧昧，既没拿对方当奴才，反而经常摒退她，与对方关上门来长谈。
霍青箩听完，只是伸了伸腰，淡淡地应了声“嗯”。
“娘娘，”小桃忍不住了，“我按张保的意思跟刘公公说了。但刘公公说，昨夜殿下过来，本来是想在这边就寝的，但是来了发现这边已然熄灯，所以……”
她见霍青箩神情自若，忧心更甚，“娘娘，您不怕殿下生气吗？”
穿衣的手顿住，杏眼瞥过来，染上几分懒散，“他生气，又与我何干？”
小桃瞪大眼睛，“娘娘！”
她不懂，霍青箩之前不是非太子殿下不嫁吗？就算发生新婚夜回相府一事，但不是被那个孙嬷嬷气到才……
“您别再跟殿下置气了。您看他还带着孙嬷嬷来相府认错，就证明殿下心中将您看得极重。而且，东宫还有淑嫔娘娘，那个淑嫔娘娘千娇百媚，您要不将殿下的心拴紧——”
“小桃。”霍青箩握住她的手，勾唇轻笑，“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我的不是这些。”
“娘娘……”
“你记着，这东宫之内人心叵测。有时候，他们嘴上说话像抹了蜜似的，可背后却是拿着刀，随时要刺得你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小桃怔住，霍青箩替她捋过垂落的碎发，丝毫不觉得自己这番话有多可怕。
“自从咱们踏入这里，就已经注定是条不归路了。太子的真心固然重要，可是，倘若他的心不是真的呢？”
小桃浑身僵住。
霍青箩莞尔，“以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现在梦醒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怎样的路才是正确的。所以，小桃。”
她执起眼前这双少女的手，“你相信我。”
“娘娘……”小桃喃喃道，她在这双眼里看见自己，也看见霍青箩的决意。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那我肯定是支持你的。从小到大，只要是您决定的，就一定是对的。”
霍青箩笑意更深。
小桃刚服侍她穿完衣，外头便有人进来了。未经通传便能进来的，也就只有太子妃的另一个近侍。
霍青箩看见来人，想起方才小桃所言。李瑢替她拿了主意，生硬就回绝了刘义。虽然她能想像李玢知道后的心情有多糟糕，可是……到底这里她才是主人吧？
敛眼流转间，她便坐在梳妆台前，黄铜镜映出慵懒的娇颜。
“正好，张保，过来替本宫梳妆。”
站在门口的太监挑了挑眉，可小桃识趣地拾起木梳递到他面前。
狭长的眉眼盯着木梳，沉淀着某些令人看不懂的黯色。小桃莫名紧了紧，心跳加快。
不知为何，这名俊美的公公总让她莫名感到紧张。就好像……被这双眼睛盯着，身上会压了座大山似的，令人喘不过气。
须臾，修长的五指接过木梳。
小桃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说道：“我去看厨房备好早膳没。”
阳光穿过敞开的中门，洒落一地暖意。
霍青箩看着镜内出现的面容，轻笑：“张公公可是本宫特地向太子讨的恩赏。毕竟，公公长年替淮陵王妃梳发，手艺过人。如今进了东宫，这人人都看着本宫，还望公公莫要辱没了淮陵王府的声名。”
中门大开，这话，随时都会叫人听见。
可却也不是谁都听得明白。
李瑢自然听得懂。这女人的意思，是说她向李玢讨了他，自然也做足全套。
修长的指捻起乌黑长发，木梳不轻不重地梳过。接着，长发被分成数股，白皙的指穿插其中，宛若穿针引线般变着戏法。
霍青箩只能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俊美，没有任何喜怒。等她回过神时，眼中难掩惊艳之色。
以往她生性俭朴，妆扮也随性崇简。除了大婚之日，平日里多以发带盘发。如今，镜子里的女人梳着灵蛇髻，戴上翠玉百凤钗，灵动之余又显华贵。
“果真……手艺过人呀。”霍青箩不由得多看了这位皇室遗孤。
她刚才本欲作弄李瑢，权当是杀杀他锐气。可没料到，当日淮陵王之话当真不假。
就凭这手艺，在这皇宫之内恐怕也难出其右。
可是，镜内男人神色未变，只是淡淡道：“娘娘满意便好。”
霍青箩失笑。是了，以李瑢的身份，以他要做的事，这个男人走的每一步何尝不是刀尖舔血？稍有差池，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既然以淮陵王王妃近侍的身份活着，他自然要活得像模像样。
她拾起梳妆台上的螺子黛，手伸出半空，“张公公心灵手巧，本宫当然满意。”
暮春的风暖意融融，从窗棂吹进了满室的惬意与懒散。
男人的手执起螺子黛，轻压在眉间，一笔、一笔勾勒出柳叶般的弧度。
他坐得很近。霍青箩近距离看着这张俊美的容颜，他与李玢是兄弟，她依稀中能看到相似的地方。
可是，他的眼比任何人都要冷漠。
霍青箩就这么看着，记忆却破土而出。那一年，新婚翌日，她便是精心画眉，等着心爱之人一句赞美。
心生意动，她不禁嚅嚅道：“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眉上的动作骤然顿住。
李瑢扯了扯嘴角，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恐怕让娘娘失望了，您的夫婿可不在这里。”
霍青箩抽回遥远的思绪，李瑢这句话，将她拉回了残酷的现实中来。她没有恼，只是有些不甘。
她不甘在这个男人面前落于下风。于是，她道：“要说失望，恐怕日后有些人会更加失望。常言道，郎君低头为卿画，红烛燃尽一生缘。”
幽香袭来，李瑢依旧面不改色，眼见女人凑上来，两人距离几乎只差毫厘。
霍青箩用着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窃笑道：“就不知他日殿下得成心愿，荣登大宝又娶得佳人时，那位皇后娘娘知道了殿下也曾为其他女子画眉，会不会失望呢？”
漆黑的瞳对上她，李瑢神色未动，只是淡淡道：“霍青箩，你的脑子只剩这些事了吗\"？”
霍青箩目光微凝。
敛住笑意，她坐直身体，直视这张俊美淡漠的脸。李瑢这个人，无时无刻都活在现实中，冷静得叫人可怕。
不过，有这样的“盟友”，倒也叫人安心。
霍青箩收起戏谑的语气，“当然不是。我所想的，与你皆是相同。”
李瑢闻言，尚算满意。“娘娘这么说，奴才便放心了。情爱一事，容易叫人作茧自缚，徒增烦恼，还望娘娘时刻紧记此刻之言。”
霍青箩微眯起眼，只道：“这个自然。”
情也好、爱也罢，这些对于她，对于李瑢，都已经是无关轻重的东西。
她是踏着血与恨而来的复仇者，而李瑢呢，他又何尝不是？
她与他，都是彼此复仇的一把刀。
此时，小桃走了进来。“娘娘，淑嫔娘娘来了。”
霍青箩回过神，记忆与现实重叠，她怔了片刻。旁边，李瑢已为她画好眉，正替她点上胭脂。
镜内女人朱颜红唇，明媚不可芳物。
她站起身，迎着中门的艳阳，手伸至半空。媚眼瞥向旁边冷漠的太监，嘴角微勾，“走吧，第一场仗要来了。”
李瑢不可置否，手仍是伸了出去，扶住这位华贵艳丽的太子妃。
* * * *
厅堂内，李明珠正品着茶，身后宫女捧着朱盘，上面叠放一件衣物。
“妹妹。”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瞬间却愣了愣。
眼前从内堂出来的女人梳着独特的灵蛇髻，配以华贵金钗，妆容艳丽，如烈日般灼目。
李明珠定了定神，才站起身，端起笑，“姐姐，今日这发梳得可真好。”
说罢，视线停留在旁边的俊美太监身上，她又道：“听闻姐姐特地跟殿下讨了一位善于梳妆的公公，看来，果真名不虚传。”
霍青箩示意她坐下，“让妹妹见笑了。张保他手艺平平，只不过我身边正缺这么个人，所以才带他入宫。”
李明珠又看了张保一眼，才收回目光。
二人品完茶，又话了些家常。李明珠才让身后宫女上前，献上朱盘中物。
“姐姐，明日便是赏花会。妹妹不知姐姐是否早有准备，只想着姐姐刚入宫，便厚脸皮为姐姐备下新衣裳，还望姐姐莫要嫌弃。”
她一个眼神，宫女便放下盘子，展开那件衣裳。
逶迤白色织锦长裙，裙上绣着芙蕖暗纹，素雅中透出精致。
“妹妹听闻姐姐向来……”李明珠对上主位上娇艳夺目的女人，“不喜艳丽”两个字又咽了回去，生生又挤出一句：“喜欢素雅，所以尚宫局的人送来后，妹妹想着姐姐，便留了下来。”
霍青箩慢悠悠起身，踱步至这件素锦长裙前，目光逡巡着上面的一针一线，并未言语。
就在李明珠以为她要拒绝时，对方却勾起唇，“好呀。既然妹妹如此有心，姐姐便收了它。明日，定当穿着它赴宴。”
“姐姐这么说，那妹妹明日定早早就来，与姐姐一同前去御花园。”
姐妹二人双手交叠，言笑晏晏。末了，李明珠便带着人回去。
……
东宫内也分东西二宫，西宫主仆二人进了屋，便让人把门带上。
“娘娘，奴婢瞧那太子妃跟传闻中有些不同。看她今日的排场，倒要比贵妃娘娘还大！”宫女拿起扇子轻摇，替主子扇风，又啐道：“不是说什么霍家小姐生性俭朴，又不喜浓妆艳抹，可她那胭脂抹得比您的还红，妖艳得很！”
李明珠单手支着额头，面色不虞，“那又如何？新婚夜她带着人回了相府，又打了孙嬷嬷，昨夜还直接将殿下拒之门外。你以为，殿下心里不火吗？”
那宫婢一听，又点头，“那倒是。奴婢偷听得刘公公说，其实新婚夜一事殿下恼火得很，幸亏是贵妃娘娘还有许大人一直劝着，殿下才去将太子妃接回来。”
“哼，你以为殿下真喜欢她？娶她，不就是为了她背后一个霍家吗？至于贵妃娘娘……”李明珠倚进贵妃椅中，缓缓露出笑：“怕是明日之后，她也会对这个新媳妇心生厌恶，如梗在喉。”
是了，只要霍青箩穿上她这个好妹妹送上的新衣裳，好戏……就开锣了。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好戏开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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