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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2 ...

  •   因为交通顺畅,从市郊开到市中心某大医院,路上只花了半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
      车子还没驶进医院大门,张见欣已经知道又是这里……江家的御用医院。
      江悦的三叔是这家医院的副院长之一、兼外科主任……不知道现在扶成正了没有,三婶则是内科的高级医师,因此江家人只要是个头疼脑热的、都在这里就医。五年前,江悦的爸爸江克远因冠状动脉硬化而在这里开刀住院的期间,张见欣利用酒店餐厅的午市休息时间、几乎每天都陪着江悦来这里探病,对这里可谓是相当的熟悉。
      吴健熟门熟路地将车驶进了某栋的地下停车库里……江家在这儿总是有停车位。停稳之后,他叫住正要推门下车的张见欣、闷闷地道:“等一下,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张见欣忍不住拧着眉头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问:“非要现在说吗?”到医院了,她的心已不由自主地飞上了楼。
      吴健斜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道:“万一这真的是我们最后见面呢?”
      “切!”张见欣轻嗤了一声,“既然是最后一次、那就什么都别说了。”说完,推门跳下了车。
      吴健急忙跟着跳下来、三步两步地赶上去、捉住了她的胳膊,沉声道:“一定得告诉你!”
      张见欣脸色阴沉地抬眼看着他、抢在他开口之前问:“他的情况没你说的这么糟糕是吧?”都到这当口、吴健还废话罗唆的,不正说明江悦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至少,不再是那么严重了,对吗?
      吴健咬了咬牙,没回答她的这个问题,直奔主题道:“四年前你们两个吵翻了之后,没过多久他就回美国了。”
      张见欣再度冷哼……听听,到底是谁先玩失踪的?
      吴健皱了皱眉、接着道:“刚刚从飞机上下来就病倒了,是被救护车从机场里拉走的。连续抢救了九天、做了四次大手术才救回来。当时家里所有能赶过去的都赶过去了,就是怕他会有……”他骤然停顿了一下、清了清突然有点堵塞的嗓子。“会有个三长两短。”
      张见欣垂着脑袋,紧紧地咬着牙、握着拳头,不让自己因为胸口发闷而哼出声来。这么严重?就是那时候把肺啊、肠子啊给切除了的吧?
      “你知道他在麻药还没过去的时候说什么吗?”吴健抬手托着张见欣尖尖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然后才一字一顿地道:“他叫你回来救救他!”
      张见欣的心又缩紧了一些……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缩得很小了,没想到还能再缩紧啊?
      “那次他住了两个多月的医院才回家,回去之后再打电话给你的时候却发现已经哪儿都找不到你了。”吴健加大了手指的力量、不让张见欣从手中挣脱开,看着她惨白的小脸,硬了硬心肠继续道:“打到酒店,酒店说你辞职了。打你家的电话,号码不存在了。打你手机,空号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给我、叫我满世界去找你,然后自己的身体还没好透就又乘飞机回来、结果到了这里又是大病一场。”
      张见欣的脑袋里开始不停地播放着一句话:不关我的事、不关你的事!“这……”她强自镇定、不让声音发抖,“就叫、机缘巧合!”她的离职、搬家正巧都发生在他生病住院的那两个多月时间里,这不叫机缘巧合叫什么?其实叫没缘分才更合适!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觉得嘴里发苦……原来他不是没找她过,而是病了、没法找啊!
      吴健的脸色变了变,可是最终并没有发火、而是浮现出一个类似苦笑的表情来……是啊,机缘巧合!“他当时急疯了,吵着闹着要出院。我跟他说了我已经找了一切能找的地方,可他不信、非要马上出院,跟我一起再去找一遍,就好像他知道你在哪儿躲着一样。酒店、你家的老房子那里一次次地跑,后来好不容易托人到派出所去弄到了你家的新地址,结果跑到那里一看、根本就没住人。但是他还是天天要我开车陪他到那里去等,把那里当成了最后的一点希望,弄到最后病得一塌糊涂、进出医院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了。”
      张见欣木然地听着吴健用沉痛的语气陈述着这些过往。一开始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哭,可事实上却没有,眼睛里反而又干又涩。下巴被吴健捏得很疼,但她也不愿意开口叫他放开。无所谓,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再多痛一点也无所谓。
      吴健却有点被她越来越黯淡的眼神给吓住了……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四年前他去质问她到底与江悦怎么了、以至于江悦把整个江家都弄得鸡飞狗跳的时候,张见欣就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的。“小坏蛋,”他松开了手、揉了揉她没什么血色的脸颊,迟疑了一下、低低地道:“他真的很喜欢你……很爱你。”
      张见欣还是被肉麻到了、哆嗦了一下,但因为身体太僵硬、所以只是肩膀轻颤了一下。
      这样的话出口,吴健自己也有点受不了,匆匆接着道:“不管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我只是作为一个自始至终看着你们俩的旁观者、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这是我的观察结果。”
      “你说完了没有?”张见欣拉下他的手问:“可以上去了吗?”说完,她皱了皱眉、不确定地问:“还是你更需要我把这些话听完?”
      吴健刚刚松开一点的眉头又拧了起来。“小坏蛋!”他复又托起她的下巴、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表情,难以置信地问:“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坏蛋张见欣吗?”
      “你认识过我么?认识过真正的张见欣吗?”张见欣挑着眉冷冷地问。
      吴健被她问得张口结舌。是吗?他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的这个小坏蛋吗?
      张见欣甩开他的手,率先朝电梯的方向走去。该来的来、该去的去!
      吴健锁上车、几个大步追上了她,迟疑了一下、他伸手揽住了张见欣小小的肩膀拍了拍。
      张见欣侧眼看了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没有挣开。她知道,这一下不是埋怨或者桎梏,只是简单的关心。
      见她没有反对,吴健便这样揽着她到了电梯门前。等电梯的时候,他加快了语速、继续了刚才的话题:“后来我托你家新房子那儿的隔壁邻居、物业都帮我看着点儿,一有人入住就打电话给我,江悦这才肯乖乖地在医院里躺着。结果个把月之后那个邻居倒也真的打电话给我、说有人开始装修了。于是我们又急吼吼地赶过去,到了那里才发现你家竟然把房子卖了!”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捏了捏张见欣的肩膀道:“这下他真的垮了。从你家新房子那里出来之后就一句话都不说,回到家里也不吃不喝、没几天就又送医院了。住院的时候还不小心摔了一跤、这才发现他腿上打进去的钢钉都弯曲变形了,腿肿得像个面包、疼成那样他都不说……”
      “别说了,”张见欣盯着紧闭的电梯门、毫不客气地制止了他,“我知道了!”她真的知道。她知道江悦不顾一切起来会疯狂成什么样子、更相信吴健的话全都是真的,只是……她不想再听了。
      吴健再次皱眉……他不喜欢这样的张见欣、他要以前的那个小坏蛋回来!“不,还有一句必须说。”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楼层显示,更加块的语速道:“那次出院后的第二天下午,他把舅舅支开、在家里开煤气自杀了。”此话一出,他感觉到张见欣的手臂轻轻晃动了一下、肌肉也绷紧了,不过很快就又恢复如常了。
      “他自杀的次数还少吗?”张见欣的嗓音很冷……冷得一如她胸口的温度。据她所知就有三次呢!
      吴健没吱声、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张见欣暼了他一眼、加了一句:“他肯定有忧郁症、或者什么别的心理疾病,亟须看心理医生……而不是我!”
      吴健彻底无语了……他果然不是真的认识张见欣!

      进了电梯,吴健对开电梯的大婶道:“麻烦你五楼。”
      大婶有些好奇地抬眼瞥了瞥吴健和张见欣,抬手按下了“5”……到加护病房探病的人都是脸色阴沉、表情呆滞的,这二位也一样。
      看到“5”这个数字亮起的时候,张见欣的心开始下沉……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希望吴健只是在骗她、故意夸大事实,可是他没有!
      “5”下面写着:ICU(重症监护)。
      医院的电梯总是很忙、很慢,几乎每个楼层都停、都会有人进出。
      张见欣默默地望着面板上那个红色的数字一点一点地变大,心也越来越往下沉,当终于抵达了五楼,随着电梯停下时的轻颤、也终于沉入了腹中。
      吴健拉着张见欣的手臂、侧着身从人群里钻出了电梯,有点担忧地看了看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低声问:“害怕了?”
      张见欣暗暗咬着嘴唇、没回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害怕、或者在怕什么,反正有点想发抖。
      “他的情况已经稳定多了。”吴健终于百分之百地如实交待了,“否则我也不会有空到这么远的地方去找你的,对不对?”说着,他轻轻捏了捏张见欣的脸颊、希望给她的脸加一点血色。
      张见欣扭头挣开他的手指、指了指前面,问:“这边?”
      吴健点点头,走在前头领路。
      张见欣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在眼前晃动,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跟了上去……每走一步,心就再往下沉一点、仿佛永无止境一般。

      面上再镇定,可是当站在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口、等待里面的护士开门的时候,张见欣的心跳还是难以遏制地狂乱起来。她忽然想到前天晚上江悦的腿抽筋的事来了……虽然以前他就站不久、坐不久、更加走不久的,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怀疑他的腿会不会因为上一次的再手术而又出什么新问题了呢?江悦啊江悦,你的全身上下还有几个零件是没修修补补过的啊?
      一个穿着粉红色制服的护士为他们打开了房门。
      进门之后并不是病房,而是间隔离室。所有探病的人都要在这里换上统一的长袍、洗手消毒、带上口罩和帽子之后才能再往前。对面的那扇房门后面才是真正的加护病房。
      照着护士的要求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吴健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道:“他姐姐江愉在里面陪着他,等一下进去要叫人。”
      “他姐姐?”张见欣愣住了。她知道江悦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和哥哥,是他爸爸前一次婚姻的孩子、都比江悦大十几岁,貌似从无交集的,现在怎么会在江悦的病房里呢?难道是这一次又像吴健说的那样、会有什么三长两短吗?
      吴健看出她眼里闪过的焦虑,连忙拍拍她的头道:“别瞎想。她去年就来了,主要是来照顾舅舅的,舅舅年纪这么大了……”他嘴里的“舅舅”就是江悦的父亲。“这次江悦一病倒,老人家隔天也病倒了,现在躺在楼上呢!”
      张见欣知道他说的楼上应该就是最高层、十六楼的VIP病房。她皱皱眉、迟疑地问:“那……江伯伯现在好些了吗?”又是一个经年未曾出口过的称呼啊!
      “嗯,”吴健点头、带上口罩道:“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年纪大了。”他轻轻耸了耸肩。
      张见欣扁了扁嘴、不吱声了。江克远是四十二岁的时候才有了江悦这个小儿子的,今年都该七十四岁了。唉,原本早就到了享受儿孙承欢膝下的高龄了,却摊上江悦这么个叫人一刻都不省心的儿子……真是作孽啊!
      一切准备就绪,吴建看看张见欣露在口罩外面的两只眼睛,心里忽然有些内疚起来,拍了拍她带着无纺布帽子的脑袋、低声道:“谢谢你,小坏蛋。”
      张见欣看了看他、扯了扯嘴角,却被口罩遮住了无奈的笑意。谢谢我?谢谢我什么呢?
      “他在用呼吸机,”推门而入的时候、吴健关照道:“别害怕。”
      呼吸机?张见欣不太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机器、为什么自己会害怕……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四年的努力几乎都付诸东流了,也就是说、她又一次把自尊呀什么的都抛到脑后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加护病房里的空气很干燥、温度稍微有点低,光线很暗、只亮着两盏淡紫色的杀菌灯,因此乍一进去只看得见病房被分隔成了一大一小的两间、而稍大的那间里面还有一个用PVC薄膜隔离出来的无菌室,那里面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病房。
      尽管还未见到江悦,但是眼前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布景已经让张见欣的嗓子有种被扼住、呼吸困难的感觉了。
      塑料薄膜后面有个人影晃了一下,随即便钻出一个同样穿着消毒服、带着口罩和帽子的人来,应该就是江悦的姐姐、江愉了。
      尽管之前见过江愉一次……在五年前江克远开刀的那一天,但是张见欣对她几乎毫无印象、对她的同胞弟弟也是。那天江悦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突然在手术室的门口对千里迢迢从国外赶来的两个手足大发雷霆、非要立时三刻地赶走他们,是被张见欣和吴健、还有吴健的妈妈一起合力才拉开的。
      虽然带着口罩,但还是可以看出江愉在微笑。“见欣?”她看着眼神呆滞的张见欣,轻声道:“你好。”
      “呃,你好,姐姐。”张见欣硬着头皮打了一声招呼……现在她已完全没有心情关注任何别的事情了,何况因为江悦的关系、她也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她。
      江愉看出张见欣的心不在焉,轻轻按了按她的手臂、低声道:“小悦的情况好多了,别担心。”说着,她看了吴健一眼、见他微微点头之后才扭身撩开了身后的薄膜。
      吴健上前一步、用手掌抵住张见欣的背,与她一起进了无菌室。
      无菌室里的情形就像张见欣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差不多:紫色的光线、高高的病床、环绕在床四周的黑压压的各式仪器……似乎唯一不同的就是躺在病床上、靠这些设备维生的江悦了。
      看清病床上的人之后,扼在张见欣喉咙口的那只无形的手猛地收紧了、让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被憋出了眼泪……仅仅是短短两天的功夫、江悦竟已憔悴和不堪成这样了啊!
      除了脸、脖子和打着点滴的左手之外,江悦的全身都被裹在本白色的被子下面。在白色被褥和紫色灯光的映衬下,他的脸色苍白得发紫,青幽幽的胡子遍布了整个下巴和两颊,眼窝深陷,嘴唇发白、遍布淡淡的裂痕,而最让张见欣受不了的是他的喉结下方有一个被带着血色的纱布围着的伤口……伤口上插着一个大而硬的塑料连接件、一根粗大的输气管接在上头,另一头则连在床边的那个圆柱形的、吴健称之为“呼吸器”的东西上。
      那是一个大大的透明罐子,罐子里有一个风箱样的东西在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发出轻轻的“呼哧呼哧”声。
      张见欣隔着根本无法止住的奔腾的泪水、呆呆地望着病床上的那个奄奄一息的躯壳,脑子忽然短路了……这是她认识的、前天晚上还见到过的那个很帅很帅的江悦吗?是那个她熟悉的、自恋情节强烈、有洁癖的江悦码?是那个翻脸比翻书还快、动不动就对她或任何人发脾气、然后又从不肯好好道歉的江悦吗?这是……活生生的江悦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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