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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山河社稷 ...

  •   唐无清端着两碗滚烫的粥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还攥了两枚茶叶蛋。一出厨房,她便看见自家饭桌前赫然坐了一个人,身子忽得一抖,一个粥碗便从手中脱落。

      她愣了一瞬,连忙用脚尖接住下落的粥碗,而手里的两个茶叶蛋此时又不慎掉落,眼看就要和冰冷的地面接触。

      完了,鸡蛋只剩四个了。她在心里绝望地想。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残影骤然从餐桌的方向刺来,速度之快连唐无清都反应不及。她下意识地顺着那残影望去,随着当的一声闷响,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自家厨房的大门上。

      一根筷子牢牢插在了木质的门上,还串着两枚茶叶蛋。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愕然时,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轻笑:

      “看傻了?”

      唐无清闻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男人戏谑的面庞,正是她方才救起的那位。她松了口气,抬腿把脚尖上的粥碗抛到手中,一滴饭都没有洒落。

      “到不能说是看傻了,只是没想到随手一救就是江湖中人。”她把手里的粥摆到男子面前,起身去拔厨房门上的木筷。

      远望时,唐无清只知道筷子被稳稳固定在了门上。此刻走近才发现,那筷子三分之二的部分都刺入了木中,两个茶叶蛋挤在一小截上摇摇晃晃,很是可怜。

      唐无清抱臂看着那根筷子,不由得以为这位仁兄根本就不想让她拔出来。她扯下茶叶蛋,回首问道:
      “敢问大侠姓名?”

      男子撑着面颊,手里把玩着余下的那只筷子,笑的开颜:“大侠不敢当,你叫我杨初鹤便好。”

      唐无清表情淡漠,走到餐桌前把两个茶叶蛋往桌上一磕,震碎了茶叶蛋的外壳。
      “杨大侠,恕小女子礼数不全了。”

      她略一拱手,端过自己面前的粥碗便喝起来,权当对面坐了团空气。杨初鹤撑着面颊歪着头望她,眼中兴味盎然:“你不问问我怎么受的伤?”

      唐无清咬一口手里的茶叶蛋,语气漫不经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安心养伤,养好走就是。”

      杨初鹤笑弯了眉眼,把玩筷子的手指也蓦然一顿,“若真是如此,你一开始就不该救我。”

      唐无清此时已经喝尽了碗底最后一口粥,她拿了块粗布随意擦了擦嘴,端着自己的空碗进了厨房,闻言应了一句:

      “我不愿生是非,更不愿轻人命。”

      听着厨房里淅沥的水声,杨初鹤低头轻笑一声。“不愿轻人命。”他对着几近清水的杂粮粥喃喃自语,眼底不知何时凝结上一层冰霜,“这是你会说的话么,唐无清。”

      正被冰水冻得呲牙咧嘴的唐无清猝不及防听到自己的名字,探过头去问:“你刚才喊我了?”

      杨初鹤对她点点头,指着自己血迹斑驳的衣袍:“请问能否给我件干净些的衣裳?”

      “柜子里有女装,君请自便。”唐无清甩甩手上的水,话锋一转,“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方才昏迷时听见你与那个郎中说的话了,有什么问题吗?”杨初鹤望着她,表情相当纯良。

      “······没什么。”唐无清摇摇头,转而望着自己厨房的门叹息。
      不知道回头请木匠修补又要花多少钱。
      -
      虽说唐无清只有女装,但她到底不能让杨初鹤一个大男人穿自己的衣裳,第二天还是挨家挨户敲门借衣服,又讨了布料送去布工那里,可算是弄了套像样的衣服。

      该说不说,杨初鹤就算脱了那身繁复的公子服,穿起粗褐布衣来竟有几分别样的俊朗。少了些许风流,倒像个身长玉立的书生了。

      待他身体好些,唐无清便放他在村子里走一走,他倒也是丝毫不避嫌,顶着一张桃花面四处调笑村里小姑娘。

      谁能拒绝生的标志还幽默风趣的翩翩公子呢?所以村中女子无不被他迷的神魂颠倒,暗暗也给唐无清加了很多仇恨。

      凭什么她一个二十岁的老女人能捡到这么俊俏的郎君!早知道她们也天天上山捡柴火了。

      首当其冲对唐无清表示愤懑的就是天天看她不顺眼的迎欢了,这小姑娘从原先的三天一挑事变成了每天一大早就来唐无清家叫门,四方邻里被她吵得不得安宁。

      唐无清没干过种地这类的活儿,为了养自己和一个病号不得不重操旧业:给人家修铁器,顺便研发研发什么诸葛连弩之类的打猎用具,勉强补贴家用。
      这日中午,她正坐在家门口修张屠户定制的弩,那闲不住的迎欢就来找茬了。

      迎欢自西头走来,远远瞧见唐子清坐在门口,就拉着一群小姐妹七扭八歪地走到她眼前,狠狠啐了一口:

      “不知羞耻的狐媚子,勾搭个男人结私房,真是恶心。”

      唐无清正卡在一个关节上,苦思冥想半天也不得其解。正赶上迎欢过来挑事,她的火噌地就窜起来了。

      她一挑眉,对着迎欢冷笑:“勾搭上男人是我的本事,我听说河西江家前些日子刚举办了喜事,你喝喜酒没?”

      一通冷嘲热讽让迎欢脸上顿时挂不住了,但她仗着人多势众,到底是没输了气势:“你少给我扯别的,你这么不知检点的女人,死后一定下十八层地狱!”

      唐无清反唇相讥:“这么清楚,想来你上辈子就是从拔舌地狱里爬出来的,这辈子嘴才这么欠。”

      迎欢被她气得脸色煞白,低头看见散落在脚边的机械零件,便冲着死物发起脾气来:“你这坏女人,修,我让你修!”说着便把零件踢开老远去。

      唐无清上辈子最忌讳别人随便动她的武器零件。见迎欢那么放肆,她面色一沉,忽地从地上站起来,高了迎欢一头的身体笔直地杵在对方面前。

      她面容冷若冰霜,眼神阴冷得吓人:“你再动一下试试。”

      迎欢也是个外强中干的,瞬间被眼前女人可怕的神色吓傻了。她身体僵硬在原地,眼神中满是恐惧。下一秒她鼻尖一酸,竟是要哭起来。
      “踢你一下东西怎么了!你还要打人,我告诉我娘去······”

      “你敢!”唐无清双目圆瞪,挥手欲打。孰料手刚扬到半空,就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扣住了。

      “怎么了?一出门就看见你欺负小姑娘。”

      “初鹤哥哥!”迎欢一见来人,顿时哭得梨花带雨,“你怎么才来,这个女人她要打死我!”

      唐无清面无表情地回头,对着身后的杨初鹤冷冷吐出两个字:“放手。”

      杨初鹤望着她,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何必和外人计较,你我之间问心无愧,教外人说便是。”

      啊?唐无清和迎欢不约而同地愣在原地。唐无清先反应过来,一把甩开杨初鹤的手,红着脸质问他:
      “什么问心无愧,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杨初鹤一脸无辜:“怎么就没关系了?昨天晚上咱俩不还商量的挺好吗,结婚日子就定在······”

      唐无清满眼震惊:“怎么就结婚了?你下一步是不是准备考虑男孩叫啥女孩叫啥了?”

      杨初鹤点点头:“倒也不是不能提上日程。”
      “提个鬼啊!”

      唐无清内心深处一阵绝望,她一时不知道是要给一旁呆若木鸡的迎欢等人解释误会,还是要拉着杨初鹤这个丢人现眼的玩意赶紧回家。

      见她良久没有反应,杨初鹤便一把揽住她的腰,强行把她往门里带,同时回过头对着迎欢等人微微一笑:
      “姑娘头上的花甚是好看,只是娇花配美人,正所谓‘丑妇竞簪花,花多映愈丑’,不如换成素花好些。”

      迎欢呆呆应道:“啊······好。”待杨初鹤二人消失在门内,她才回头问身后小姐妹,“初鹤哥哥刚才说什么簪花?是说我好看吗?”

      她在心里暗喜,方才受的委屈也顷刻间一扫而空。她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石子,正羞涩时,却看见方才杨初鹤站的地方多了什么东西。

      她走近一看,是一张图纸。
      -

      唐无清靠在桌子上,望着窗外夕阳西下,内心一阵烦躁。

      当时若是控制不住自己打了迎欢自然是不对的,毕竟她妈王姨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泼辣,若是闹起来自己讨不到好。

      但是杨初鹤这厮直接公开污蔑他俩的关系,这问题就更大了,她一世清白毁于一旦。一想到过两天村长估计就要带着媒婆来说和,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杨初鹤收拾了碗筷,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胡思乱想了,准备休息吧。”

      唐无清叹了口气:“知道了,你自己先睡,我去门口把那个弩修了。”

      杨初鹤点头应允,转身回了卧室。同时,他随手探了一下自己的衣袖,身形蓦然一顿。

      唐无清察觉到他的不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杨初鹤背对着她勾起唇角,眸中划过一丝异样的光彩,“我先去睡了。”

      唐无清不疑有他,便起身去了门外继续手头的活计。她点了一盏油灯,靠在台阶上对着那个卡死的部位苦思冥想,竟是忘却了时间,全然不顾暮色四合。

      “呼,搞定!”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唐无清才肯放下手中的弩。以她的经验,她敢保证这柄弩往后都不会出问题了,就是不知道准头怎么样。

      她仰首看了看寂寥的夜空,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天际暗淡的星,一轮明月隐匿在墨般浓稠的天空中若隐若现。四下一片死一样的静谧,偶有几声犬吠从远巷中传来。

      唐无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估摸已经是子夜了。她打了个呵欠,正欲回房休息,一声不寻常的尖叫却在此时蓦然划过她的耳畔。

      “啊!救命啊!”

      那声尖叫应当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若非唐无清作为杀手练出了一副好听力,只怕真注意不到。

      她登时紧张起来,思绪飞速运转,推断出尖叫的大致位置是来自村口。莫非是山贼或野兽闯进了村子?
      她不敢多想,连忙足尖点地,踏着轻功跃上房顶,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留下一道残风吹拂过一旁老树的枝叶。

      若是唐无清此时回首望一眼,便能看见早应入眠的杨初鹤正斜靠在窗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面容冰冷。他单手撑脸,薄唇轻启:
      “好戏要开演了。”

      -
      唐无清手执弩箭,一路顺着声音的方向而去。虽说那声尖叫只有一瞬,但越离近村口,她便愈发能清晰地听见女子的啜泣声。

      最终,唐无清停留在迎欢家的房顶上,而哭泣声已经相当清晰,还伴随着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她弯下腰,轻轻移开房顶上的砖瓦,俯身往房内望去,下一秒,她的瞳孔便骤然缩小:

      屋内点着一只昏黄的油灯,映亮了方寸天地。一旁,王姨正抱着迎欢缩在墙角泪流满面,而她们对面,赫然站着三个手持白刃长刀的黑衣人。

      “东西,东西在桌子上,你们拿走吧!求求你放过我家闺女!”王姨跪在地上冲着三个黑衣人低声哀求,抱着迎欢的手颤抖不已。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从桌上拿了什么东西塞进怀里,另一个则举起砍刀对准王姨的面门。

      “你们已经看了宝图的内容,也不能活着,黄泉路上走好吧!”说着,他便挥刀准备砍下。

      王姨尖声哭叫,下意识用身体挡住被吓得嚎啕大哭的迎欢。正当她觉得万事休矣时,那黑衣人却突然止住了动作,下一秒,那柄刀就脱了手。

      一根箭矢,正中黑衣人持刀的手背。

      “准头不错,不愧是我造的东西。”
      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们头顶响起,黑衣人纷纷回首上望,还未看清房顶上的人,眼前便爆开一片血红。

      他们的眼睛被人刺瞎了。

      “欺负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唐无清掀开房瓦从房顶跃下,手执弓弩冷眼斜视着捂着眼睛满地打滚的黑衣人。

      为首的一个捂着眼睛从地上挣扎起来,歪歪斜斜地举起手中的刀胡乱砍向唐子清,却被后者一脚撂倒。

      唐无清一脚踩上那黑衣人的胸口,抬手打中准备从身后偷袭她的那个黑衣人的面门,又射出一箭逼退剩下一个准备挣扎起来的,彻底压制了局面。

      她弯下腰,扯开脚下黑衣人的衣领,摸索一番后掏出一张图纸。她顾不上看图中内容,赶紧收入了自己的袖中,对这群人喝到:

      “想抢什么,有种的冲我来,再让我碰到,下一箭射穿的就是你们的脑袋!赶紧给我滚!”

      那群黑衣人见状自知不是对手,忙连滚带爬地滚了。唐子清看着被强行破坏的大门门锁,叹了口气,转而从袖中掏出那张图纸递给王姨。

      “他们要抢的是这个吧?还给你。”

      王姨这才从恐惧中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已经摆脱了困厄,连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唐子清道谢。迎欢也一改以前的态度,流着泪给唐子清叩首:
      “无清姐,要不是你我就已经死了,你以后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一辈子!”

      “先别说这个。”唐无清摆摆手,“这伙人只抢了这张纸,怎么看都不像是山匪。你从哪整来的这要命东西?”

      迎欢闻言一愣,眼神有些闪躲:“阿这个,这个是我······”

      王姨见状连忙掐她一把:“恩人问你话呢,快说!”

      迎欢打了个哆嗦,抽抽噎噎地开口:“这是今天,今天在无清姐家门口捡的,是初鹤哥掉的!”

      杨初鹤?
      联想到先前他疑似被追杀的模样,唐无清也不由得紧惕起来。是她把这厮带回的村子,若是招来祸患也是她的过错,她不能不为此负责。

      看来一切的秘密就是在这张纸里了。她轻轻打开那张图纸,凝神看了眼纸上的内容。下一秒,她便僵在了原地。

      迎欢见她面容惨白,心中不安愈甚。她拉拉唐子清衣角,颤抖着声音开口:“无清姐,那图怎么了啊?无清姐?”

      无论她怎么摇晃,唐无清都一言不发,只是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图纸,表情变得可怕异常。她仿佛被人在数九寒天泼了一瓢冰水一般,浑身的血液在此刻都凝固了。

      她岂会记不得这张图?上一世唐门倾覆皆因此图。而今,它却出现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山村里。

      她仰面长叹一声,一厢血泪往肚里流。这莫不真是她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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