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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山有扶苏 ...

  •   【1】
      唐无清醒来时天方破晓,清晨薄雾仍未散去,远处一声鸡啼划破了残夜的静寂。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头扯过衣物套在身上,下床打了盆冰水草草抹了把脸。此时天还未回暖,初春的风携卷着丝丝寒意,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踱步走进厨房准备着手准备早饭,却发现发现木柴只剩下了寥寥几根,至多够一餐饭。她叹了口气,扯过一旁翻倒的筐箩,认了命似地准备去山上拾柴火。

      米还有很多,鸡蛋大约还有六个,菜和肉······唐无清一面穿戴御寒的衣物一面在心里默默盘算,神情无奈。

      孤家寡人的日子并不好过,清贫更是难耐。

      唐推开院子大门,把筐箩背在肩上,口中呵着白雾,缓步向村口踱去。当路过村口王婆婆家时,一块石子却猝不及防扔到了她的脚边,若非她始终低头看路,只怕要摔个惨。

      她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王姨家,果不其然看到门口石阶上坐了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后者正在地上拾捡圆滑的石子,见唐无清望来,她仰起脸勾起一个笑:

      “哟,无清姐这是要上山呀。没个男人帮衬就是难熬,只怕熬到最后成了个黄脸婆,更没人稀罕了。”

      唐无清俯首望着小姑娘,语气淡然:“哪比得迎欢大小姐,贤惠持家,以后定有好姻缘。”

      迎欢闻言嘴角咧得更开了,一双杏眼里满是骄傲之色:“那是,前几天我还听媒婆说了,河西村的江大户要选我做儿媳妇呢!想我豆蔻年纪就能有这般福气,不像某人······”

      唐无清对着她略一扬眉,无视了她含讽带刺的话,屈膝把脚下的石子狠狠踢向迎欢的方向。

      迎欢还在洋洋得意,全然没反应过来唐无清的动作,只觉得有一阵劲风擦着耳廓拂过,下一秒便是砖石碎裂的响声在耳畔炸开。

      她颤颤巍巍地回头,骇然发现方才扔向唐无清的石子已然牢牢嵌在了自己身后的石墙上。坚硬的石砖已然碎裂成蜘蛛网的模样,石子却完好如初。

      “江大户最看重女人的德行,古语有云‘丑妇安乎丑,妇德或可全’,想来迎欢大小姐的容貌的确深得江家的喜爱。”

      唐无清勾起唇角,高挑的丹凤眼中写满了嘲讽之色。她径直走过吓呆在原地的迎欢,过了良久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声女子带哭腔的喊叫。

      “唐无清!你这个老女人!活该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唐无清摇了摇头,内心不由得一阵发笑。迎欢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过也难怪,毕竟在这个村子里,女子十六七还没有找到夫家就算大龄了,何况二十岁的她。

      可是嫁人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赚口饭吃罢了。若是她真的贪那几分银钱,大可不必留在这个村子里,她自有来钱的法子。

      晨间的山较之村中自然是更冷一些,昨天更是落了一场春雨,石上青苔沾了露水愈加滑腻,脚下土壤也泥泞万分。

      树木沾了雨水自然不能生火用,唐无清一路捡拾,竟是到了山顶也没寻得几根能用的。她索性把箩筐扔在一块巨石上,仰面朝天长舒一口气,尽情呼吸着山间清新沁人的空气。

      远望去,山川险阻,重峦叠嶂。寒冬方过,春意还未在每座山间点缀碧色,却也有几抹别致的新绿装点在重山之间,消融了寒日的苍凉,平添些许生机盎然。

      村庄坐落在山脚下,此时人家已经陆续备起早饭,缕缕炊烟在山中缭绕。唐无清望着那炊烟,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隐约记得昔日,冲天的大火中也升起过类似的浓烟。

      唐无清是一位重生者,前世的她来自巴蜀唐门。身为唐门内门弟子,唐无清专职暗杀一流,虽然报酬丰厚,但也面对着各种生离死别。

      前世的她无数次想过金盆洗手,跑到一个村子里安稳一生。可她打小生在唐门,除了这里她便无去处。

      直到有一天,一个神秘男子拿着一张图纸闯入唐门,寻求门主庇护。门主仁厚,收留了这个男子,结果没过多久男子就暴毙而亡,随之而来的是朝廷的通缉令。

      唐无清至今记得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带着圣旨一条条数落门主罪状的模样。最终,圣喻诛杀所有唐门弟子。

      唐无清等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奋起反抗,拼杀那夜,唐门之中火光漫天,遍地尸骸,流血漂橹,无论何处皆可见到唐门弟子的残肢断臂。

      唐无清就在这火光之中被乱刀砍死,直到临死前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待到她再醒来,就是在这个村子里了。

      她想,大约是怨气太重,老天爷不敢收,干脆再给一次机会让她报完仇再死。可她反而不想报仇了。

      当年灭了唐门的那些人是谁,在哪里,为什么,她一概不知。
      冤有头债有主,她纵然是枉死的厉鬼,也不知去何处寻仇。倒不如借此机会完成前世愿望,度过清贫但宁和的一生。

      唐无清摇摇头,从过往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她看着逐渐升高的日头,想起自己少的可怜的木柴,果断背起筐准备去山的另一面找找干柴。

      山的另一侧鲜少有人去往,杂树枯枝长得肆无忌惮。唐子清挥动镰刀斩断拦路的荆棘和锯齿草,一步一步走的分外艰难。

      当她再次举起镰刀准备劈开拦路的枝条时,却蓦然发现一根枯枝上沾了些许殷红的液体。唐子清眉心微蹙,屈指沾了一点那液体,低头嗅了嗅。

      熟悉的刺鼻气味再次萦绕在唐子清鼻腔,是血迹。刺客的后遗症让她瞬间精神紧绷,她小心翼翼地拨开那枯枝,俯首望地,果不其然发现了更多斑驳的血迹。

      唐无清握着镰刀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她放轻脚步,屏息凝神,沿着血迹的方向一路前行。走得越远,地上的血迹就越多,颜色也更鲜艳一些,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愈发浓郁。

      最终,在一棵老槐树下,唐无清看到一个人靠坐在地上,腹部的衣衫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

      见是伤者,她的戒备也放下了几分,疾步走到那人身旁,俯下身细细观察。

      眼前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瞧着模样也不过二十岁上下。他大约是一路奔逃至此,一袭墨发凌乱,面色惨白如纸,身量考究的碧色衣衫此时已经被鲜血浸透,整个人都气息奄奄。

      唐无清虽是杀手,却也做不出见死不救的事来。见男子已经几近昏厥,她索性动手解开男子衣袍,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然后拿出水壶冲掉干涸的血渍。

      她从袖中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涂抹在男子伤口上。冰冷的药膏与伤口接触产生的刺痛,让昏迷中的男子发出几声破碎的痛呼,身体也不自主地抽动起来。

      “啧,忍着点。”

      唐无清蹙眉摁住男子不安分的身子,强行给他上药。末了,她解开自己的外套,从里衣衣摆上撕下一缕布条为男子细细包扎。

      “箭伤······”唐无清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喃喃,“这么一副狼狈样,怕不是被人追杀。”

      真是,好一个烫手山芋。

      她叹了口气,从肩上解下箩筐,抬手去抱半死不活的男人。
      也不知道是她力气太大还是男人太轻,唐子清一只手就能把他从地上扛到肩膀上,倒是省了很多功夫。

      至于是好是坏么,先救了再说。如果是坏的,一刀给他个痛快就是。唐子清右手扛着男人左手拖着箩筐在心里默默盘算,同时内心又有些悲伤。

      她本来就已经够穷了,现在又拣个病号回去,不知道家里的菜够不够俩人吃。

      “这位仁兄。”唐无清看着肩膀上的男人道,“你也别怪噻,谁让你碰上了我。估计咱俩只能天天喝稀饭了。”

      -

      唐无清扛着男人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可喜可贺的是她终于捡到了足够用三天的干柴。

      然而,当她提着镰刀用扛猪的姿势把一个大活人扛进村时,整个村的人还是被她震撼了。

      其中反应最为剧烈的无外乎早上还挑事的迎欢,她靠在被唐无清打碎的那块石砖上,看着面无表情的唐姑娘吓得花容失色:

      “唐唐唐唐唐姐,我我我我承认我今天说的有些过分但你也犯不着杀人啊!”

      唐无清对着她比了个鬼脸,懒得解释直接走了,留下瑟瑟发抖的迎欢开始满大街散布唐无清杀人的谣言。

      村民没一个不好奇唐无清从哪扛来这人的,但跟每个人都解释实在太麻烦。唐无清选择二话不说把人扔进自己的屋里,然后客客气气地去敲村中大夫的家门。

      大夫见她来,早已经吓得钻到了床底下,但唐无清敲个没完,他生怕后者会一时气恼冲进来把他也砍了,还是胆战心惊地开了门。

      “我我我我跟你说,杀了人再治也是没用的。”

      唐无清一脸无奈:“我要真杀人了早埋山上了,能不能别听风就是雨撒。”

      于是郎中颤颤巍巍地去唐子清家给男人医治了。索幸男人伤得不重,加上唐无清处理及时,倒是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唐无清跟那大夫细细说完了前因后果,可算把这位八卦爱好者请出了家门。她抬起头看看太阳,估摸已经是日中了。

      折腾了一天好不容易闲下来,疲惫和饥饿也随之而来。唐无清靠在板凳上长舒一口气,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撑着脸开始胡思乱想。

      把这个人捡回来是对是错,是福是祸,她一应不知,到底是该再思量几分才是。不过既然木已成舟,再说什么也是无用,还是顾全当下的好。

      她一面想着,一面伸手去撩男子的额发。事发突然,唐子清都没有仔细打量过男人的样貌,现在仔细一看,却发现这真是个生的极好的男子。

      纵然其依旧在昏迷,眉眼间依旧有着掩不去的风流俊逸。柳叶眉下一双狭长眼眸紧紧闭合,眼尾挑起凌厉的弧度。高挺的鼻峰下一口薄唇微抿,更添几分凉薄。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唐无清望着他喃喃自语,“长得挺俊呢,不知道能勾引多少小姑娘芳心暗许。”

      “咕噜。”
      唐无清正想着,肚子却很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似是抱怨她的忽视。她这才想起来还没做饭,连忙起身拖着箩筐去了厨房,准备生火做饭。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推门进入厨房的那一刻,床榻上昏迷的男人便悠悠张开了眼。他靠在枕上,凝视着唐无清远去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黯色。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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