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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青青子衿乱君心 ...


  •   季沄从季三爷的房里请安出来,回廊上被一个小厮撞了个趔趄,水生眼疾手快扶住季沄,嚷道:“哪来的不懂规矩的东西,乱跑什么,撞坏了沄少爷,你有几个脑袋够赔的!”
      那小厮吓得够呛,立刻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道:“少爷饶命,小的给三老爷送信,京城来的信三老爷急着要,小的没长眼……”
      季沄颇不耐烦,斥道:“闭嘴!什么信,拿来我看。”
      小厮立刻闭了嘴,战战兢兢地把信捧了上去。
      季沄拿过看了看,信封上写着“季兄亲启”,落款是“常”。
      是京城常家吗?只不知这京城一等商贾大户给季家写信干什么?难道是为了生意上的往来?只是季家的生意他大都有接触,和常家并无往来啊。季沄把信丢给小厮,整了整衣服,带着水生走了。
      季沄回了自己庭院,立刻有下人奉了茶上来。季沄靠坐在雕花木椅上,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问道:“我那二叔在做什么?”
      水生立刻道:“二爷多数时间在三老爷屋里看账本,算账,一时回了自己屋也不见出来,底下人说偶尔能听见二爷吹笛子的声音,还是时有时无的。”
      季沄心烦,摆摆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水生却没有马上走。季沄仰着头,用拳头捶了捶额头,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
      水生陪着小心,小声道:“梁公子差人递话来,说念着少爷呢,不敢求少爷挂念,只求少爷垂怜一二。”
      为了在季三爷面前博好感,也为了他那“只敢远观”的二叔,近一段时间他收敛了很多。偏偏二叔对他不理不睬,季三爷对他的态度也时好时坏。
      季沄思量片刻,吩咐道:“你找个妥当人去接了他来,从角门进,别让人看见了。”
      水生一叠声应着去了。
      翌日清晨,季沄醒来,在枕头旁发现一个荷包,立刻唤来水生丢了出去。

      这日午后,季常棾正在看书,四方来报,说沄少爷遣人送了东西来。
      自那日画画一事之后,季常棾有意躲着他,除了去季三爷屋里,回到自己房里就不再出去,多日不见他有别的举动,虽心有落寂,暗暗思忖就此丢开手才是正理。
      季常棾正犹豫,来人已经进得屋来,行了礼问了安,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看时,却是一件天青色绸缎做的长服并一条同色发带。
      四方察言观色,服侍季常棾换上长服,赞道:“沄少爷真是有心,这颜色极衬二爷呢。”季常棾目光落在到铜镜里的青色衣领上,不由一阵耳热心跳。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吗?
      季常棾遣走四方,独自进了卧房,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个卷轴,自那日虽没再打开看过,季沄那双迷离的眼却如在眼前。

      翌日,水生捧着个卷轴奔进屋里,脸上乐开了花:“少爷,二爷给您的回礼到了。”
      季沄忙放下手中的账册,道:“快拿来我看。”抓在手里却不急着打开,问道:“来人可还说了什么?”
      水生:“没说别的,只说‘二爷说了,沄少爷有心了。只是府里份例的东西还用不完,让沄少爷不必再破费送东西过去。这是二爷答应给少爷的画。’我都问过了,就这几句。”
      季沄闻言喜忧参半,摘下腰上的玉佩赏给水生,独自进了卧房,小心翼翼地拆了封,随着画轴转动,一幅生动的人物画像展现眼前:但见山清水秀之中,一男子临水而立,背着身,侧着头,太阳穴上红色小痣清晰可见,天青色发带随风轻舞,天青色的长服顺着肌肤滑落,落在腰际。
      季沄又惊又喜,恨不能立刻揽那人入怀。对着那画看了又看,抚了又抚,终是难解相思。

      收到画之后,他又遣人接连送了两次东西过去,都被退了回来,季沄心焦,只得另寻他法。
      这日,季常棾去三老爷房里请了安,告了假,只说韩秀才相约游玩,午后便归。
      季常棾带着四方来到江边,一画舫早已泊在岸边。见有人来,舫上侍者上前打千:“可是季家二爷吗?”
      四方道:“正是我家二爷。”
      侍者立刻躬身道:“我家主子在此恭候多时了,请二爷随我上船。”
      常棾心中疑惑,韩秀才名韩士端,父母早逝,住在叔父家,家中虽不十分贫困,却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租个画舫出去玩的。疑惑归疑惑,既然来了只好上去看看。
      登上画舫,四方自动守在门口。侍者推开舱门在前引路,直引着季常棾登上二楼室内才退出去并关上房门。
      室内有桌椅、床榻等物,一男子正悠闲地坐在桌前自斟自饮,看见来人悠然一笑。
      季常棾微惊:“怎么是你?”
      季沄笑意更深:“若不是用那假秀才的名义,只怕还请不到二叔呢。”
      季常棾转身欲走:“你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季沄起身,撒娇似的道:“见了面也不愿看我一眼,二叔好狠心,知我相思成灾,也不肯见我一见,难道我在二叔心中还不及一个假秀才?”
      季常棾仍然背对着他:“你,你若能断了那非分之想,我自然……”他话没说完,季沄突然从背后抱住他:“二叔,想煞我也!”
      季常棾大惊,斥道:“怎可如此?快放手!”
      季沄抱得更紧:“我心悦二叔已久,只求二叔垂怜。”
      季常棾连连挣扎:“休要胡言,你我叔侄,岂可因一己之私罔顾伦常,致家族名誉于不顾。”
      季沄垂头,温热的气息喷薄在颈侧,他故意压低嗓音道:“若二叔心中不做那般想,送我那画又是何意?”
      当时只道是诀别,不做他想便画了那画送去,岂知竟是授人以柄,季常棾无以辩驳。
      季沄又委屈道:“二叔送了我那画,又不肯见我,可怜我日日思念,又不敢说与人听,只能夜夜守着那画述说相思之苦,以求纾解。二叔当真如此狠心吗?”
      他嗓音动听,如此近距离的情话一般的耳语如同字字敲在人心上。季常棾心下悸动,忘记挣扎,转过身来:“季沄,我……”
      后面的话尚来不及出口,就被季沄的吻堵在了喉咙里,霸道的入侵裹挟着淳美的酒香席卷而来。
      意外来得太突然,季常棾招架不及惊在当场,半天才双手无力地去推季沄。
      一朝得逞,季沄怎甘心就此放手,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二叔疼我,今日便从了我吧。”
      ……
      ……

      巳时三刻,季常棾回到府里便进了自己庭院,再没出来,午饭也没吃。
      夏去秋至,一天凉似一天,季常棾弱症发作,来势凶猛,看着症候倒比季三爷更重些。季三爷强撑着身体,亲自为儿子请医问药,父子之情,可见一斑。
      在全府上下精心照料下,季常棾的病渐渐有所好转,季三爷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这日午后,季三爷看着四方服侍季常棾喝了药。季三爷道:“我儿好生将养,不日就可大好了。”
      季常棾神情怪异,屏退左右,起身跪在榻上,哀哀戚戚道:“父亲,儿子不孝。”
      季三爷心下大惊,只道:“我儿何意?起来说话。”说着伸手欲扶他起来。
      季常棾满面哀凄,摇头道:“儿本外姓,蒙父亲不弃,养育、教养之恩终身难报,今又铸下大错,儿愧对父亲。”
      季三爷沉吟片刻,缓缓道:“你且说做了何事?”
      季常棾纠结再三,欲言又止,狠了狠心终于说出实情:“儿违背伦常,和季沄做出苟且之事……父亲待儿胜余己出,儿却恩将仇报,使门楣蒙尘……”
      季三爷大骇,只道季沄风流,再想不到他敢把主意打到季常棾身上,只是为了这家主之位?一个族孙,一个继子,这要他如何抉择?他拿出帕子掩口,一阵剧烈地咳嗽。季常棾愧疚不已,忙捧了茶递过去:“父亲,您别生气,要怎么处置全凭父亲决断。”
      季三爷摆了摆手,喝了一口季常棾递过来的茶,才道:“是季沄那个混账让你和我说的?”
      季沄确实让他告诉季三爷,却是让他自请出族,并且嘱咐他绝不能提和季沄之间的私情。

      季常棾回想那日,季沄道:“二叔只消对三爷爷说自请出家族即可,二叔本不是季家人,出了家族再无束缚,我们便可以在一起了。”
      季常棾道:“这不可,父亲带我恩重,我这么做岂非不孝。”
      季沄:“你出族以后,待我做得了家主,再接你回来孝敬三爷爷,以前待他如何以后还如何,这有何不可?”
      季常棾犹豫不决:“可是……”
      季沄循循善诱:“下一任家主只在你我之间,如今你我一心,自然谁做都一样。只是若二叔做了这家主之位,难道要我真正季氏子孙出家族、流落街头吗?本来为了二叔也没什么不能的,只是难免落人口实,倒叫那不明事的人说二叔鸠占鹊巢,坏了二叔名声。”
      季常棾似有松动,道:“若论经商我自然不及你。只是,我以什么理由自请出家族才能不伤父亲的心?”
      季沄笑道:“这个容易,我都替你准备好了。”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儿银镯递给季常棾。季常棾接在手里看了看,银镯里侧刻有“常棾”二字,依稀记得是他小时候戴过的东西,他不解道:“这个怎么在你手里,如今又有何用?”
      季沄眼见胜券在握,笑道:“我在三爷爷屋里拿到的,我找了柳家的族人了解过,当年三奶奶把你抱回府里,只说是在自己母家过继来的孩子,可是当年,三奶奶母家并没有你一般大的男童,所以你根本不是柳家人,那么三奶奶为什么要说你是从柳家过继来的?你的父母到底是谁?这手镯或有关窍,你可以此去问三爷爷。”
      季常棾惊愕,木然道:“我不是柳家人?我的父母是谁?”
      季沄眼看大事将成,心下欢喜,耐着性子哄道:“这些事以后我会慢慢帮你查访,眼下你只需以寻找生身父母为由,退出季家家族即可。”
      ……
      ……

      季常棾不知怎么回答,点点头又摇摇头。
      季三爷又道:“这事,你欲如何?”
      季常棾低下头:“全凭父亲做主,儿绝无半句怨怼之言。”
      季三爷思量又思量:“你可是自愿?”
      季常棾沉默不语。
      季三爷立刻明白了,季沄再大胆,如果没有这一位的默许,也不敢乱来,他不禁怒道:“你可知那季沄……”扫见季常棾又悔又自责的一张脸,终是不忍心苛责,闭了闭眼,叹息一声:“天命如此。”复睁开眼道:“我知你本性纯良,罢了,你且安心养病,病好了去我房里,我有话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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