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巢之厦》言顾行

22、欲影正者

　　周琪从机舱走出来，一股热浪铺面而来，汗毛孔都立了起来，身上瞬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广州湿热的空气还是让她窒息，连呼出去的空气似乎都带着汗。她刚打开手机，就收到郭家铭的信息，通知她下午4点参加集团中高层管理人员大会。
　　真的有些烦躁，以为简单见个面就离职了，还要整的这么复杂，碍于慧总的情面，她在酒店办理完入住手续，匆匆换了一身正装，就去参加会议了。她走进会议室，会议室了剩的空位置不多，她站在原地找了很长时间，才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坐了下来。坐在旁边的是一个黝黑胖乎乎的男同事，身上很重的烟味，呼吸声音很重，像打呼噜似的，要不是看他睁着两只大圆眼睛，真以为睡着了，周琪心里判断他应该是工程条线的人，周琪跟他点头致意一下就坐了下来。她看见家铭在操作着电脑，调试着PPT，从会议室大屏幕上可以看到PPT不停的在翻动。“难道是跟投资有关的会议？”周琪心想。PPT停在一页不动了，周琪远远看到几行字，她仔细辨认是一篇古文的节选，她试着翻译着，大概明白其中意思，但不明白其用意。

　　“古之制爵禄也，卿大夫足以润贤厚士，士足以优身及党，庶人为官者，足以代其耕而食其禄。今小吏禄薄，郡国繇役，远至三辅，粟米贵，不足相赡。常居则匮于衣食，有故则卖畜粥业。非徒是也，繇使相遣，官庭摄追，小计权吏，行施乞贷，长吏侵渔，上府下求之县，县求之乡，乡安取之哉？语曰：‘货赂下流，犹水之赴下，不竭不止。’今大川江河饮巨海，巨海受之，而欲溪谷之让流潦；百官之廉，不可得也。夫欲影正者端其表，欲下廉者先之身。故贪鄙在率不在下，教训在政不在民也。
　　——《盐铁论》”

　　周琪刚坐下，就看见慧总站了起来，环视会场找人，当周琪跟他目光接触上之后，慧总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周琪到他旁边。
　　“过来啦？”
　　“嗯，一点多下的飞机，到酒店收拾一下就过来了。”
　　“嗯，你坐我后面吧。”会议室中央是个大型的会议桌，会议桌中间是老板的位置，其他高管分坐会议桌两侧，会议桌后面是集团和区域公司专业条线负责人的位置。这次会议临时组织的，各区域公司中高层领导参加的不多，大多是视频参会，慧总位置紧挨着老板。
　　“不合适吧，都是这么大领导，我还是坐后排吧。”
　　“没什么，你坐那吧，开完会，我找你有事。”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嘈杂的会场瞬间安静，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门口，慕总没有跟任何人做眼神交流，直奔主席位置坐了下来，他咳嗽了一声，打开麦克风，说：
　　“开始吧。”
　　“各位领导同事，受慕总委托，跟各位同事分享《盐铁论》中的一段话，‘古之制爵禄也，卿大夫足以润贤厚士，士足以优身及党，庶人为官者，足以代其耕而食其禄……夫欲影正者端其表，欲下廉者先之身。故贪鄙在率不在下，教训在政不在民也。’”慧总背诵着。
　　慕总接着说：“欲影正者端其表，欲下廉者先之身。故贪鄙在率不在下，教训在政不在民也。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大家都理解吧？”
　　这显然是个反问句，大家都表情凝重的看着屏幕，自知今天开会主题很沉重。
　　“继续。”慕总说。
　　“集团审计中心，三月份对集团各职能中心，各区域进行抽检，公司内部腐败事件较多，有些案件十分恶劣，涉事、涉案金额触目惊心，下面请集团审计中心徐兵总宣贯贪腐案例。”
　　徐兵总打开麦克风，点击鼠标，大屏幕画面切换成一张照片，照片上一个中年男人，穿着橘色的马甲，手上带着手铐，坐在一个类似审讯室的地方，眼睛的位置被打上了马赛克。会场下面似乎有认识他的人，下面立即骚动起了，开始窃窃私语。
　　“哎，这不是杨总吗？”
　　“我说这几天看不到他了呢？”
　　“他早就该进去了。”
　　“我去，公司这是动真格的了。”
　　徐兵轻轻的拍了拍麦克，说：“大家安静一下。下面我就三月份审计结果跟大家通报一下，通报仅为各个专业条线中的典型案例，其他案例会后会议文件形式在oa上进行通报。”

　　“第一，销售领域。王某，原西部区域公司销售总监，以每套1万元的价格，长期控制楼盘热销房源，再通过所控制中介（王某公司实际控制人）以高于市场价销售，谋取差价占为己有，非法所得约2000万元，已移送司法机关。
　　杨某楠，石家庄城市公司项目销售负责人。在销售现场附近设立第二销售现场，违规销售“大客户”房源，每套10000-50000元好处费，非法获利约430万。后违法事实被人举报，案件在进一步侦查过程中，因涉事人员认罪态度较好，主动交代案情，并退缴全部赃款，集团决定予以开除处理，保留刑事诉讼权力。
　　人力行政领域。王某慧，原江西区域人力负责人，利用职务之便，在2016年3月至12月期间，将职务范围内虚报钱款累计23万余元，涉嫌用于网络赌博等违法事项。2017年3月移送司法部门，现该案检察院已审查起诉。
　　投资领域。吴某强，原华南区域投资总监，在收购合作单位土地中内外勾结，违规收受800余万好处费，将原本2亿的土地市场价涨至2.8亿元（导致我司多付出8000万）。过程中吴某强为获取区域及集团的批准，向区域投资人员多次威胁施压，抬高定位价格，虚增可售产品面积，在投决会上设法隐瞒，利用公司信任通过项目。日前因涉嫌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被抓捕到案，检察院正在审查起诉。
　　招采领域。张某英，原呼和浩特城市公司招采经理，在其任职期间，利用招标、验收、付款等职务之便，多次向合作单位以各种形式索取好处费，包括红包、礼品、宴请等形式，涉案金额累计达人民币35余万元，还以各种理由向合作单位进行无息借款，金额高达300余万，用于炒房，非法获利100余万。至今借款尚未归还。经合作单位实名举报后，日前以非国家工作人员受贿罪被抓捕到案，并采取刑事拘留的强制措施。
　　其他领域。刘某，原东北区域营销中心策划经理，任职期间，利用同事间的信任，以虚构各种理由向其他领导同事“借款”，少则200元，多则10余万，截止2016年12月，已骗取金额100余万元。日前公安机关以诈骗罪对其拘留，现该案已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
　　慕总、各位领导同事，以上为审计中心3月份审计发现的典型案例，通报完毕。”

　　慕总将话筒调整到合适的位置，说：“好，那我说两句。今天这个会议是我临时组织召开的，今天徐兵向我汇报审计结果，真是触目惊心啊，我觉得我不得不开这个会，这个会必须开而且马上要开。啊，触目惊心啊，触目惊心。你们看看，真是五花八门，啊，今天这个会我不需要你们发言，也不需要你们表态，今天你们所有人，与会的，只需要带着耳朵听，带着脑袋想，带着手记。
　　今年年初我把今年定位集团的管理年，公司发展这么长时间了，大大小小的问题一定会有的，难免的有些流程、有些管理制度不适合当前市场形势和公司规模，所以我建议今年的集团主题是管理体系和流程的完善，但是现在来看，还有更大的问题亟待解决。这就是反腐！”
　　慕老板，环视一下会场的人员。
　　“腐败是什么，腐败一个涉及集团生死，涉及我们每一个人的生死！仕金集团这艘大船在海上行驶了10多年了，我以为我们这条大船只是设备坏了，修修补补就行了，我现在才发现，我们艘船上出了蛀虫，出了黑心的人，这些人，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刨地沟，拉帮结伙的掏，群体腐败！这些败类为了一己之私，败坏企业形象，我花十年，投入数十亿上百亿打造的仕金品牌，让他们这些败类为了一己之私，往往为了几万、十几万，把我们集团的品牌形象都毁了。他们想让我倾家荡产，那不好意思，我也不会心软，我也得让他家破人亡。
　　“现在我把仕金反腐定位我工作的第一要务，你们不要以为企业反腐是我慕某人一个人的事儿，这也是你们在做每一位人的事儿，你们不用装老好人，觉得这些败类贪的钱，败的钱都是我的钱，我跟你们说这些人群体性腐败就会拉帮结伙，你们这些想好好干活的人也好不了，你们从此就会失去公平的竞争体制，你们就会失去良好的发展环境，你们就会被边缘化，他们会制造各种事由逼迫你们离职，拿着我的钱给你们补偿。所以你们这些公司的好员工我希望你们当中的有些人要勇于站起来，共同维护好我们集团的环境，因为他们这些人在砸你们的饭碗，他们在啃食仕金集团大厦，有一天这座大厦到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仕金倒了在坐的各位也都下岗了。我在这里恳请各位，大家行动起来，我现在向各位郑重承诺，但凡举报者除了正常的保护起来之外，重奖，涉案金额除正常退回集团的以外，剩余全部奖励给举报人员，另外，根据涉案金额的大小，设置专项奖，1000万以下奖励涉案金额10%，1000-5000万15%，5000-10000万元20%，超过1个亿30%。我愿意拿出这些钱来奖励正义之士，看看公司里谁能拿到这个奖金。”
　　“要求接下来一个月，集团从上到下，不管什么职位，什么级别一律自查，这个月里，自查出问题，主动交代，主动退还赃款的，我既往不咎，过了这一个月，让审计查出来，不好意思，轻则辞退，重则移送司法机关。我还跟大家交个底，特别是区域总级别以上的人，你们给我小心点，我今天明确的告诉你们，我跟审计人员说了，过了这个月，区域总层级以上管理人员不允许出现退还赃款辞退的，一律移送司法机关。为什么？两点：第一，我敢打包票，区域总出现腐败金额一定不小，这么大个区域总，要是捞的金额不够判刑的，哼哼，你这人格局也不大，我看走眼了；第二，区域总都是我钦点的，都是我最信任的人，这是被判，这都是叛徒，叛徒就该杀。”
　　“最后我在说一点，从明天起各个区域成立企业反腐小组，这个小组归我直管。我亲自挂帅，担任集团反腐小组组长，如慧副组长，集团各专业条线，各区域按同样架构组建分小组。集团、区域副总经理为小组组长，总经理为副组长，除组长副组长之外，另配两面组员，小组成员有集团财务、成本在区域选派人员兼任，由组长自行选聘，专业负责人区域总不得干预，相应的管理办法，如慧你辛苦一下出一个。4月30日前，我想听到反腐小组第一次专项汇报。”
　　“如慧，你留下，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