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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   秋去冬来,一夜之间帝京降了一场难得的大雪,城外官道上,有一匹快马从靖南奔驰过来,马上红衣卫兵,手中持了一件战旗,大呼道:“靖南来报,叛军魏嵇攻占了通州,请朝廷派兵支援。”

      一封战书打破了帝京几月的安宁,魏宣帝正式下了战书,以通州为开端,自帝京而去,一路缴兵械,收臣民,短短几月间竟有冲天的气焰。

      西临曌被困在皇宫里,似一个笼中的金丝雀。只是这只金丝雀现在却是宫中人人都羡慕的对象,陛下为她修宫建地,还允许她上御书房议论国事,这是何等的荣宠。

      这日魏邺来琉璃宫用膳,带来了诸米十国进供的上好珍珠玉鈪,膳食间他把一封战书放在桌上,“靖南的新军情,爱卿看看。”

      他虽然将她困在这深宫,却还是以君臣之理待他,偶尔也会拿些军情军报给她看看,听从她的建议。

      西临曌伸手去够,却被魏邺的手盖住,她忙抽出手来,冷声道:“陛下请自重。”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成为我的妃子?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誉,反倒是你,三番五次推辞敷衍我。”魏邺放下碗筷,眉宇间冷了三分,“你也知道我想要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封战书放在桌上,被魏邺的手覆在下面,西临曌小心抽出来,仔细看了起来,似是并没有听见方才的话,“这战书写的不错,言辞切切,有理有据。”她看到最后,一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眼中,“阿溪!”

      西临曌笑起来,夸奖道:“几月不见,阿溪长进不少。”

      她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喜爱之情,魏邺闻言倒是满心的酸楚,他不明白曾经那个跟了他几年的姑娘,事事以他为先的姑娘为什么在顷刻间心中装满了旁人。“朕可没有这样好的耐心,西临曌,不管你同不同意,朕是要定你了。”

      西临曌闻言失笑,“陛下,你打不过我,还想要怎么逼迫我?用我爷爷吗?还是西临家满门的性命?”她说话间脸上重拾了那副几月来一直面对魏邺的冷漠面容,“你若真要这么做,我西临家几万定北将士一夜便可随魏宣王举兵而下,倾覆帝京。”

      魏嵇脸上一片青黑之色,又柔声说道:“阿曌,你曾经那么爱我,为什么这顷刻间与我这般翻脸不认人?”

      西临曌站起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微微俯身,“恭送陛下。”

      魏邺握住西临曌的肩膀,低沉唤道:“阿曌……”

      西临曌眼眸上抬,笑看他,“这后宫数几十个花季一般的女子,每日都心心念念等着你去看她们,你何苦在这里找不痛快。她们爱你,却被你抛弃在这深宫里,幼时的我也曾那么执着于你,你坑害我利用我,现在却来乞求我爱你,陛下,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那你为什么不能将幼时的那份真心放在这里,放在我身上,我们依旧能如当初一样。”魏邺眼中的期盼,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浪费嗟来之食的乞丐,又可怜又可恨。

      “陛下,我们回不到当初了,当初的那个西临曌已经死了,她死在了巨人谷的春风里,你亲手杀的,你忘记了吗?”

      西临曌不顾魏邺眼中的恨意,又说道:“我曾以为我是爱你的,但是自从遇见了阿溪,我才明白,原来对你的执念,不过是我幼时无依时的一种期盼,就好比是三岁的孩子需要人抱,不管那人是谁,他都会靠上去是一样的。可是阿溪,却是我能知道的,唯一一个我想要全身心都交给他,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魏邺还没等到西临曌说到最后,落荒似得逃了,像一个一无所有的赌徒,心中充满了懊悔和不甘,

      蒲伶走过来,给她披了件衣裳,“小姐……”西临曌看着魏邺落荒而逃的背影,说道:“我的阿季,终是死在了巨人谷的春天里。”

      “小姐,公子来消息了,说可以助你出宫城。”蒲伶这几月一直想办法逃出皇宫,此时一得到消息,立即就上前来告诉西临曌。

      “我走不了了。”西临曌转身进了内殿,拿起桌上的战书,细细研究了一番,“阿溪战书中已经明确了,魏宣王从通州过来,西南方的阻力是薛家,他们没有与薛家作战的经验,正缺少一位内应和将军,而我就可以成为这个人。”

      蒲伶疑惑道:“小姐,我们在皇宫里能做什么啊?”

      西临曌合上战书,一笑,“能替他们策反几个人。”

      蒲伶也不懂打战的事,只能笑道:“嘿嘿,小姐真厉害。”西临曌对这个丝毫不开窍的仆从毫无办法,只能摇摇头,方才见她手里端过来一样东西,问道:“你端的什么?”

      “蔻贵妃送来的茶叶,新培的,说带给你尝尝。”蒲伶把茶叶端了过来,香气弥漫上鼻尖,西临曌说道:“好香啊!这几月来蔻贵妃一直多加照拂我们,你把陛下刚送的东西给她送去吧。”

      蒲伶还未来得及回答,门外一声娇语,“这样好的东西送给蔻贵妃可惜了,不如给我吧”随后一阵脂粉香气扑鼻而来,一身华丽的绿色宫妃装扮的女子闯了进来,桃眼明眸,甚是娇嗔可人。

      西临曌久居宫中,除了蔻华和主动来跟她示好的妃子,其余并不认识几个,来人一通的富贵难当,语气也是蛮横霸道,西临曌已经猜出来是谁了,上前一步,行了个官礼,“微臣西临曌,拜见薛贵妃。”

      薛茶并不看她,“你已经是陛下的妃子了,怎么还微臣微臣的,好没个礼节。”她瞥了一眼西临曌,“算了,我也不是来跟你讲礼节的。”

      她指了指桌上的珍珠玉鈪,“本宫想要那个,你可以给我吗?”诸米国盛产珍珠,最大的珍珠有鸽子的蛋那么大,叫做鲛人珠,是珍珠中的极品,一年拢共没有几颗,一些在太后宫里其余的全在西临曌这里了。

      “微臣冒犯,这些我要送给蔻贵妃,不能给你。”西临曌直起身子,正对着她。

      谁知薛茶听了这话也不恼,示意了身边人,自己往后退了几步。她身后的宫人有序上来,一一将那些鲛人珠收了起来,俨然就是强抢的架势了。

      蒲伶眼疾手快,一把挡在了身前,那些鲛人珠在一番争夺之下,全都散落在地上,珍珠落地的声音清脆响彻在众人的耳里。

      “薛贵妃这是何意?”西临曌开口问道。

      “何意?这东西我想要,便来找姐姐讨,姐姐不愿给我,我便来抢。我想要的东西,用些手段罢了,这有什么稀奇的,就好似你第一天处在这深宫一样。”薛茶不过十八岁的年纪,这么强词夺理的话说得也是软绵绵娇滴滴的,好似一个天真无辜的懵懂少女。

      西临曌原来的心里不平衡,此时也平复了,她对蒲伶说道:“给她吧。”蒲伶心有不甘,反抗道:“凭什么?”

      西临曌笑道:“我原本心有不甘,想知道阿季为了什么样的女子,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想知道我到底哪里不如她。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蒲伶闻言笑起来,把手上的珍珠仍在地上,“呐~给你们。”薛茶倒不以为绌,得了那些鲛人珠便高兴得走了。

      其实回身一望,再看过去种种,西临曌并没有觉得魏邺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只是她年幼时太过与执着,总觉得他是天上的谪仙,似是周身总环绕着光芒。如今再看,那不是魏邺身上的光而是她自己眼中的星光。

      后宫中有一处活泉,泉水流下来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名唤做美人溪。美人溪一直从宫内通到了宫墙外,为了防止宫女们与外界往来私通信件财务等,特地安排了宫人在宫外打捞杂物,收缴信件。

      雪后初霁,太阳照得人懒洋洋的,一个年轻的宫人照例来当值,捞起水中的一堆枯枝和杂物,细细查看了一番,只见里面有几张被水泡得腐烂的废纸和颜色各异绢布流苏,他拾起其中一块绢布,上面只写了一句:“停车坐爱枫林晚。”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年轻的宫人拿不定主意,就送到了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宫人面前,那宫人一看嗤笑道:“里边这些奴才们个个大字不识,还想学别人附庸风雅,作什么诗,丢了吧!”那年老的宫人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学,向来看不起别人。

      年幼一点的点点头,把他放到那一堆枯草中想将它们一起仍在一旁,谁知被年纪稍大的宫人呵斥了一顿,“你干什么,扔在这里臭气哄哄的?咱们只管看有没有异样,不管打捞杂物,把它丢到水里,让其他宫人收拾去。你是第一天当差么?不该你干的事就不要多手多脚的。”

      那年轻的宫人连连应声,又去捞其他的去了。

      通州城内,明月姣姣,大雪过后第一个晴朗的夜晚,檀溪手中摩挲着那枚华露为浓,望着天上的圆月发呆。自几月前离开帝京后,除了探子来报的偶尔几句只言片语,再也没有得到一分她的消息。

      那夜西临曌把这个簪子放到他怀里,是什么意思呢,恩断义绝?他们不早就恩断义绝了吗,所以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着吗?

      檀溪没有如初来时一样,流泪伤怀,那个纨绔幼稚的少年似是在几月间突然长大了,变得成熟稳重,刀枪不入了。他从前浪荡纨绔,经此一事似乎真的收了心,整日泡在兵法战书里,借此来麻痹自己。

      魏宣王称帝后,北伐打的是去昏君,靖国难的旗号,加上他手中太/祖皇帝的亲兵,让他北伐之战更为顺利。但他毕竟称帝时间短,手中能打战的将领也只有昔日高家的旧臣,还有自己带的府兵。

      文官也都是靖南一带原有的落魄臣子,魏嵇为宣王时收纳的幕僚等人,所以他手中的人才极为匮乏,这让远逃帝京的檀溪有了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加上檀溪一改往日风流心性,勤勤恳恳,现在俨然已经是魏嵇手下一个重要的参谋了。

      从前檀溪总想保家卫国,名扬天下,可是阴差阳错,在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他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来实现曾经的理想。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快活,曾经那个张扬恣意的他到哪里去了呢?他在魏嵇身边,侃侃而谈,笔指江山,受尽他人的追捧和热爱,可是心里似乎缺了一块,无论他做什么,那里都热闹不起来。

      探子的马匹发出几声嘶鸣,轻甲遁地的声音不绝于耳,每天都会有好多信件从四面八方送过来,有的是借机投诚的,有的是骂他们乱臣贼子的,檀溪早就已经习惯了。信件一一送过来,檀溪处理起来行云流水。

      不一会儿,未阳从前厅掀帘进来,笔直朝他走过来。他来靖南之后,甚少清理胡渣,现在的他看起来没有从前那般英俊,那双矍铄的眸子也暗淡了不少。

      那夜他俩在泥地里滚了好几圈之后,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西临曌和檀婴的事情,好似那一天,两人少年一生的泪水都流在了那里。在芦苇丛生的浅沼泽里,在盈盈月光的余晖里,摒弃了从前那个懒惰稚嫩的自己,在艰难困苦中生出了一个坚韧不拔的自己。

      未阳上前一步,叩首道:“公子,帝京来了消息。”

      他把手递出去,是一张脏污但已经被浣洗过的绢布,檀溪微微狐疑,什么重要的东西,值得未阳亲自来送?他接过绢布,那看材质便知上等品,必是宫中传出来的,“我们没有在宫中安排人,这是谁送来的?”

      未阳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芒,“你看看便知。”

      檀溪展开绢布,粉布上面用红丝绣成了一句诗,‘停车坐爱枫林晚。’便再也没有其他。檀溪倏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唤道:“阿曌。”

      他似是不确定,又把绢布拿到灯光之下,看了又看确实是蒲伶的手笔,才长呼出一口气。可是……他放下了绢布,脑袋突然乱了,她这是在做什么?卑微求和么?

      门外一阵风儿吹过,绢布随风落地,檀溪一个激灵,忙伸手去捞它。未阳瞧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顿了又顿,被檀溪看见了,激他,“你要说什么便说,这样支支吾吾的干什么?”

      “其实……”未阳猜想了一下倘若说了,自己肯定会被檀溪骂的狗血淋头的,但还是开口道:“其实当日,夫人是为了保全檀府才与公子说了那般违心的话。”

      檀溪听了未阳的话,眼睛豁然睁大,“你说什么?”

      未阳顶着被檀溪暗杀的危险,一咬牙,“夫人和陛下做了交易,只要离开了你,就能护住檀府安全。但陛下食言了,陛下骗了夫人,才有后续的种种……”

      檀溪目眦欲裂,差点跳起来,“我要她保全什么,我宁愿被刀刮被火烤也不愿她以这样的方式来保全我!我檀溪就这么不中用了吗,要她一个女子来这样牺牲?”

      “公子,彼时帝京太过危险,天子之怒动辄血流漂杵,夫人不敢拿檀家去赌。现在夫人送来这个,很明显是想与你一起联合了。我们的人一直没查到老爷和老夫人的消息,我想应当也是夫人在暗中周旋,否则当朝太傅犯上作乱这样大的案子,为什么被瞒地这么滴水不漏?”未阳说出其中的关键点。

      檀溪却没管什么联合不联合,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她这样想就可以伤我至此吗?她以为这是对我好吗?她这是拿刀往我心窝子里捅。”

      檀溪突自洒了气,又从中咀嚼出一丝的甜蜜来,似是之前几月的忿恨,在看到那半句诗的时候,都烟消云散了,低头笑着问未阳,“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害我误会了夫人这么久。”

      “……”未阳心中苦笑一声,“或许是旁观者清,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从前蒲伶跟我说过,陛下多疑,但天子多变,然民心不可移也。”

      檀溪白了他一眼:“你说明白点。”

      “公子自己想想,为什么夫人交给大理寺那些密件,能这么被轻易的反驳复正,为什么你在大理寺击鼓鸣冤,那么巧刚好能从宫中传出来消息说陛下欲占夫人为妃?”

      檀溪也明白了过来,“好似这一切,都在指向,让天下人相信陛下要断我们檀家的后路。”

      “不错,只有这样,当你或是檀家归顺魏宣帝后,才不至被天下人诟病,你们是‘被逼’的,被天子逼着一步步走向了如今的道路。”未阳一字一句,终于理清了连日来的种种。

      “不错,不错……”檀溪想明白其中关节后,连道两声不错,“我的阿曌真的是又聪明又机灵。”他心中欢喜,连日的阴郁一扫而光,转头却瞥见未阳眉间似有万种愁怨,“阳阳,你怎么了?”

      未阳缓缓跪了下来,额头点地,行了个大礼,“公子,我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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