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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   冬日雪景盎然,年关将至,又簌簌下来好几场雪,檀府中众人都缝了好些冬衣,分到个人院中。未阳穿了新裁的衣裳,正往檀婴院中走去,迎面来的婢女端着衣服走了过来,他唤住她们,“是给婴主子送冬衣吗?”

      未阳身份比一般仆从都要高出许久,来人见是他忙答道:“是的。夫人选了三件,命奴才送到婴主子院里。”

      未阳平日总是冷着脸,别人内心都惧怕他,此时他难得和煦,“你给我吧,我帮你送过去。”

      婢女们见状忙递到他手上,忙退开了。未阳看那衣裳的颜色,都是粉色、嫩绿、娇黄,他想檀婴穿着一定好看,就快步前往檀婴的院子。

      院外都没有人,两边的梅花开得正好,映衬着这铺天的雪景,一时有些幽静,未阳从窗台上看去,檀婴正窗前摆弄新摘来的梅花。

      他笑着向屋内走去,举着木盘站在她背后笑看她。这是北境之行后,他第一次来看他,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不知她是否吃的好,睡得好。

      檀婴插好了花,手被冻得冰凉,正想烤火,一转身就看未阳站在几步之外,笑盈盈得看着她。“阳阳……”檀婴一把扑了上去,“最近总也见不着你,如今见着了,阿婴真开心。”

      “阳阳也真开心,平安见到婴主子了。”未阳将衣裳放到案几上,眼尖地瞥见了抽屉里的信封又多了许多。

      “这些天没你陪我,爹爹总是不放心,哥哥的人也不放我出去。”檀婴天真可爱,絮絮说着他离开后的这些事情,随后看到了衣裳,欣喜道:“这是嫂嫂送过来的吗?”

      未阳有些心不在焉,点点头。

      “那阳阳在这里等我,看这些衣裳好不好看。”她说着捧着衣服到屋内去换了。未阳死死盯着那些信件,心里总有些惶惶,似乎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檀婴身上正在发生什么。

      他一撇之下,看见那些信封上有一个刺眼的名字,名字并不陌生,就是凤楼上与他对招的人——陈环。

      檀婴换了件淡黄的袄子,在铜镜里看甚至娇小可爱,她兴奋地朝着未阳跑去,来到厅前,发现未阳正在看她放在抽屉里的那些信件。她一时怒不可遏,疯狂抢了过来,“阳阳,你干什么?”她抬眼望去,发现未阳的眼睛红了,一双手怔怔地放在半空保持着看信的姿势,许久都没有收回。

      檀婴有些心虚,“阳阳,我……我……”。她‘我’了半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未阳呆了半晌后,拉着他的手直往外走去,檀婴被他捏得手都发红了,一把甩开了他,“阳阳,你干什么?”

      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雪花飘在未阳面前,他的脸在雪地里毫无血色,“我要告诉老爷夫人,还有主子。”

      檀婴怒了,“未阳,你幼不幼稚,我已经长大了,心有所爱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你懂什么是爱吗?他陈环一天天不务正业,日日泡在凤楼里守着他的花魁,武功弱,人品差,你爱他?你爱他什么?”未阳被激怒了,头一次对檀婴这么言辞激烈,一把抓着她的手不让她挣脱。

      檀婴急的眼泪直掉,未阳见状心中一疼,缓缓放开了她,可那双眼睛里遍布血丝,在这风雪里如一只被惹怒的野兽。

      “我喜欢他,我想见他,看到什么喜欢的也想跟他说,眼睛一刻也离不开他。我日复一日,等着他的信送过来,一见到他的信,我就欢呼雀跃,读着他的信,就好似这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在那里了,你说这不是爱是什么?”檀婴流着泪说了出来。

      未阳却越听心越凉,好似他离开的时间里,有什么东西渐渐从他手里消失了。脸上仅剩的几丝血色也在这几句话里消失殆尽,他站在那里,像只孤独的狼。

      檀婴又说道:“爹爹说,不可以偏见外貌取人,他现在虽没有功成名就,总有一天他会站在你们面前,让你们高看他的。”

      “他在外边喝花酒都没有钱,用的还是你的银子,他有什么资格让我们高看他的?”未阳的声音越来越低,心灰意冷之下,心中渐渐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似鬼魅一样,瞬间抓住了他。

      檀婴听到此处,还是不知悔改,就如初生的牛犊,不撞南墙不回头,“君子能屈能伸,现在他这样落魄,我们理当帮助一点。”

      未阳心里太痛了,就连宣王反叛那次,他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剑都没有这样疼过,他踉跄着退后两步,不敢再看檀婴一眼,蹒跚离去了。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檀婴总问他要银子,凤楼的初见,小巷里的相救,窗台不知名的野花,她在府门前等信的背影。原来这么多桩桩件件,都把他心爱的姑娘带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强撑这心痛,走出檀婴的院落,然后一口气栽到了风雪里。

      晚间掌灯时刻,西临曌采买回来,到了府门之后,身前来了一个仆从对她说了什么。她朝远处的巷子深处望去,只见一个男子立在暗处,灯光微弱,只能显现出男子的衣袍一角,上面有银丝绣成的富贵蟠龙图案。

      西临曌心头一怔,还是向着黑暗中走去了。

      檀溪今日和西临曌一块儿采办,中途寻了个理由就回了檀府。他买个虞林家的好酒,又买了好些花灯红绸,支开了沉芜院的仆从,自己一个人在院中细细装扮了起来。他欠西临曌一个完整的婚礼,想在这一天还给她。

      水榭旁的两棵凤凰花树下挂满了喜庆的灯笼,上提有百年好合的字样,石凳上点了两只龙凤呈祥的蜡烛,摆了一张婚贴,就待西临曌回来,写上自己的名字。

      合卺酒在火庐上热着,他等在这明亮的雪地里,就着身前的红烛和炭火,缓缓想着未来,“以后生一个孩子好,还是两个呢?”他自己心中想生两个,可是又怕西临曌疼痛受罪,“不了不了,一个就好。”

      他等了一会儿,夜幕降临,院中静悄悄的,“那是男孩儿好,还是女孩儿好呢?”他这么想着心中也甜蜜,“女孩儿好,像阿曌一样好看就可以了。以后也不让她上学,天天跟着我去玩泥巴就行,我小时候就没玩过泥巴,我让她玩个够。”

      他想着想着,就渐渐睡着了,待到院中炭火没那么旺盛了,他就被冷醒了。

      凳前的龙凤双烛已经被烧没了,他又起身去殿中拿了两根,添了一些炭火继续等着。他没有出门寻她,怕他走了,等不到西临曌了,两人就此错过。

      再等了一会儿,院中渐渐有了动静,西临曌一身淡黄袄子从外面进来,身上披了一见白色大氅。檀溪看见了,就站在院中,笑着看她。

      西临曌浑浑噩噩,进了沉芜院,忽然发现院中花灯琳琅,入目皆是红色,她眼中一热,几乎就要哭出来。廊前挂满了各色花灯,每个底下都坠着一行竹简,上面写的都是两人相遇相知的过往。

      走到长廊的尽头,一道月牙门被红绸覆住,她挑开帘布,入目是葳蕤的灯火,和灯光中红袍迎立的男子。他穿了鲜红的衣裳,等在龙凤花烛之前,笑看她,似是那柔情的一眼,满含欣喜和期待。

      她缓缓走过去,檀溪解开她的大氅,替她穿上了红色的嫁衣,执手坐到石凳前,他似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我……为夫……”檀溪倒了两杯热酒,“夫人,合卺酒,先与我喝吧。”

      西临曌有些木讷,缓缓举气酒杯,挽了一个手势,和檀溪对喝了这杯酒。檀溪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下,缓缓之后还是觉得不可,就再倒了一杯,即将送到嘴边之际,西临曌一把握住他的手。

      西临曌很美,烛光下更显得美丽惊艳,那双好看的眸子里似乎泛着泪光。檀溪醉了,伸手摸上西临曌的泪痣,双眼迷离得看着她,忽然被西临曌一把吻了上来。

      他还有许多没有开口的话,在这一刻似乎没有再说的必要了,心中的欲/望冲上了心头,一把横抱起西临曌进了内殿。殿外龙凤花烛在熊熊地燃烧,殿内春意盎然,满室盈香。

      西临曌噙着泪,痛得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檀溪很轻柔,但是触电般的痛意浇灌了两人全身,浇得两人浑身汗水。如书法般的行云流畅,又爱痛难当,泼墨似得洒在一片宣纸上。

      窗外又静悄悄地落了一层的雪,两人在这暖室里相爱相拥。翌日蒲伶过来给两人梳洗,一见床上的落红,呆呆得定在了那里,高兴道:“小姐……”

      西临曌脸上还有一层薄红,闻言忙缩进被子里,靠在檀溪心口,显然是害羞了。

      檀溪哈哈一笑,“还愣着干什么?准备热水,本公子和夫人要沐浴。”

      年关将至,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喜悦里,檀夫人知道了,忙命人准备了好些补品,又多加嘱咐,忙高兴地去了。檀溪更是把西临曌宠上了天,日日缠着她不肯放开,每天因为能否多吃一个鸡蛋这种小事,总要拌好几回的嘴。

      几乎没人察觉到,未阳好似在那几日突然销声匿迹了,待檀溪反应过来他时,他又将自己灌得烂醉如泥了。

      因幼时学剑,未阳很少喝酒,如今没有几杯就能将他灌醉。他倒在风花雪月的楼顶上,望着天上那稀稀落落的星星,笑得有些落寞。

      檀溪轻功不错,几步就来到未阳的身边,拿起他的酒,灌了一口,随后呛咳着吐了出来,“阳阳,你疯了,喝这么烈的酒?”未阳没有说话,又猛灌了两口。

      “阿阳,你怎么了?”檀溪心想,必定是什么沉痛的事,才能让他这么一蹶不振。

      “公子,我好羡慕你跟夫人啊!”未阳说着,眼中开始泛红,从前那些被他隐藏的情绪似是在这烈酒之下被浇灌了出来,剖出满心的不甘。他在那夜风中转过头来,泪光闪烁,“公子,他趁我不在,骗走了我最心爱的姑娘。”

      檀溪一惊,心想最近这诸多事宜,也没来顾得上檀婴,“她是……?”

      檀溪问了一半,未阳突然佝偻着背,哽咽出声,那一声一声隐忍又难过的抽泣,似乎是这个坚毅男子心中所有的情绪了。

      檀溪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手提起又放开,渐渐放上了他颤抖的脊背上。夤夜的风其实很冷,刀子似得戳进了人心里,有时会让人感觉,这慢慢黑夜看不到尽头。

      未阳那日哭过之后,就一如从前。只是从前那双清纯的眸子里暗含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忧郁,浅浅的,如一根头发丝揪住了心口,不动就好,一动牵扯出一段悲伤的鲜血淋漓。

      檀婴被檀溪拘在府里,切断了她跟外界所有的联系,可如檀婴这般的少女,在第一次心动时,总会特别的执拗。檀溪拘得她越紧,她就越恨未阳,从前的温柔以待都化作了满身的戾气,随着一句句尖锐刻薄的言语,全都扎进了未阳的心里。

      未阳默默无言,全都一一受了。曾经那在他庇护下长大的姑娘,长满了一身的荆棘,扎向了离她最近的他。

      年关一过,西临曌准备了呈词送到了大理寺,将军府听闻后同时送上了折子,请求巨人谷之案再审。一时间,一风起,多处闻风而动,御前的折子一批又一批,全都堆在了天子的案前。

      宫中,太学,翰林院,将军府,乃至整个帝京都在关注着这个案子,因郑绪涉定西军,薛苍忙上了折子澄清,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西临曌另有私事要处理,就回了趟将军府。巨人谷这个案子太大了,若说是沈骥为了前途,拉她几千士兵陪葬,西临曌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可是薛藏又摘得这么干净利索,不禁让西临曌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想错了。

      大理寺是天子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薛家徇私,若大理寺审出来是没有干系,那多半是没有。那还有什么人要杀她?还是说,沈骥真的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心,杀了她几千战士?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西临曌不得不防。她回了趟将军府,和西临珩商量了,派些人手进大理寺暗中保护,免得出什么意外。

      白虞殿的铜铃被风吹响,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两人商议清楚后,站在殿前看远处的晚霞。天边流光溢彩,近处风声悦耳,西临曌站在台阶上看院中梨花初长芽,一年的好春光,其实已经渐渐来了。

      “你此番北境之行,前耻已雪,可还有什么想要的吗?”西临珩并肩站在她身边,问她。

      “没有了。”西临曌想了想,“细算起来还真有两个。道蛮哥哥即位,北境自可安稳些时日,只是这靖南……”

      西临曌话说一半,西临珩其实心中已了解,“宣王……不,应该叫魏宣帝了,他在靖南自立为王,大兴民事,百姓呼声极高,今年怕是有场恶战要打。”说道这里,西临珩又问道:“檀家的态度是什么?”

      西临曌想了想,还是瞒了一半,“檀家现在一心向着大靖朝廷,似乎没有投奔魏嵇的意思。”

      西临珩闻言点点头,又看向她,“那么,倘若有一天,檀家协助魏嵇,阿曌你的态度是什么?”

      西临曌被问得眼皮一跳,随后甜蜜笑道:“我与阿溪已盟定终生,他的选择便是我的选择。”

      檐上的风铃又被风吹起,叮当儿响了一串,声音又飘到远处去了,“我还是那句话,这铃便挂在这里,风吹一年又一年,铃响一循又一循,将军府永远会等着你归来之时。”说完,西临珩故作轻松问道:“你还有一个心愿是什么?”

      西临曌狡黠一笑,攀上西临珩的手,“就是……哥哥什么时候和景阳公主成婚啊?你俩整日形影不离,甜蜜如斯,可羡煞我了。赶紧把嫂嫂娶进来吧,身边多一个人,总是会有部分依靠。”

      西临珩一听她说这个就头大,忙拔腿想跑,被西临曌一把拦住,“哥哥!”

      “等靖南安定吧!”

      “你等得,我可等不了那么久。”魏筱一身尊贵的公主长袍,匆匆走过来,把手上的圣旨扔在桌上,“婚期定下来了,刚请陛下下的旨,应当还是热乎的。”

      景阳公主气势非凡,从容坐在椅子上,朱唇一扬,笑容明媚艳丽。“阿珩,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家国大义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等不了靖南安稳。所以,你既然答应了娶我,就休想从我手里逃开了。”

      她言语间有一种上位者的磅礴大气,令西临曌心中生了八分敬意,‘如此坚定不移的女子,当真绝无仅有。’她上前一步跨出去,行了个礼,被魏筱扶起来了。

      “哥哥、公主好聊,小妹这就退下了。”西临曌识趣的退下来。

      将军府的花园不大,但西临曌和蒲伶也逛了许久。她在和西临珩的谈话间,内心突然坚定了信念,这乱世之下,总有人要做乱臣贼子,檀溪有意帮助魏嵇,那么她呢?

      西临曌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交给蒲伶,“你……”

      “小姐要干什么?”蒲伶好奇问。

      “在这乱世里,挣一个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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