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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   十眉闻声站起来,走到还清醒的静儿面前,将刀抵在她脖子上:“你是夫人的人?”

      静儿此时早已吓破胆,不住地磕头,“姑姑饶命,静儿知错……。”

      十眉掰开静儿的嘴,将一粒药丸丢进她的嘴里,“这是姑娘特制的毒药,若是想活命,就跟我走。”并非是十眉心软,只是此时她太需要帮手了,倘若燕微和孩子安然无恙,她一个人很难保全她们,平安出城。

      十眉一把将门推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冲入鼻尖,房间尽头的床上燕微抱着孩子在不住地摇晃。后来十眉隐入他乡之后,被高微问道为什么会忠诚于自己的母亲,十眉想就是在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

      原来的她本来对燕微还多了一丝仆从对主人的敬畏,可是那天在推开门的那一刻,白衣染血的燕微蹲坐在光线里不停摇晃怀里孩子的无助模样,就像幼时她被迫流浪之时丢弃了攥在手里已经发黑了的糖果。声嘶力竭绝望无助到了极致,就似被人丢进了深潭,周身一片黑暗无物,渐渐地失去了心中唯一的光亮。

      十眉想,燕微身上的灵气便是在那时候消失殆尽的,就如仙女落进了凡尘,转身就被人丢进了泥泞里,任人践踏。

      十眉一把抱住了燕微,在燕微的挣扎中抽出了孩子,权衡之后还是将她放到了静儿怀里,对着燕微说道:“姑娘,我们赶紧走。”

      静儿抱住了孩子从窗户中跳下,十眉扶着燕微跟在身后,高府内戒备森严,她们左绕右躲从高府的侧门逃了出去。燕微眼中只有孩子,出了高府便从静儿手中抢过孩子一直抱在怀里。

      几人从高府后面的小河绕行,借着树枝和芦苇躲藏,但几人毕竟是步行,加上燕微身子弱逃得也慢,不一会儿就发现了身后的追兵。

      那时候的燕微和十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可是几人慌不择路,沿着小河一直逃到了围山附近,围山地势险恶,有大大小小十条江河汇聚于此。燕微带着伤一直奔跑,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身旁静儿被吓得直哭:“他们带着刀,他们还带着刀……”

      燕微转头望去,带头的一人就是高臣,他带着涂桐在芦苇斑驳丛中追奔过来,眼神冷得如同千年的寒冰。燕微在那一瞬间,突然萌生了死意,孩子没了,心爱之人带兵追杀她,这世间这么苦,哪里还值得留恋呢?

      她慌忙之中从怀里摸出了一粒药,即将送到口中之际,身前的十眉转过头来目光坚定地唤她:“姑娘,快跑!”

      她苦笑了一声,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或许是奔跑之时上下颠簸,绝望之时怀里突然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哭泣声。初时燕微还以为是她听错了,可忽然之间那哭声渐大,如天降神音炸得她悲喜交加,恍惚间落下泪来。

      怀中的孩子发出‘嘤嘤’的哭泣声,身前的十眉也在奋力地拉她,心中顿时坚定了信念,这世间红尘三千事,事大事小,总有那么一两件值得她去努力的吧。

      她为了不拖累大家将孩子交到静儿怀里,奋力奔跑起来,可人生的悲欢总在片刻之间便风云变幻,很快燕微就发现她们走的这条路几乎是一条死路。路的尽头是围山十水相交的百尺悬崖,带头的静儿此时正抱着孩子站在十步开外,慢慢向追兵方向退去。

      燕微就要追过去,后面的高臣已经赶了过来截住了孩子,她哭着就要扑过去,赵云娴的话突然响彻在耳边:“他让我动手干净一点。”

      脚步就那么顿住,她慢慢退后,看了一眼悬崖下翻腾的江水低声对十眉嘱咐:“姑故,我房中有银钱,你拿去替我好好照顾那孩子,微儿此生愧对于你的来世再还。”她又向后退了几步直至退无可退,鞋底碰到的石子翻滚下悬崖,远远地也听不到回声,“他要的是我的命,我以这条命还他好了。”

      十眉才反应过来燕微说这话的意思,她是想自己赴死好求得孩子和自己的一个安全,她本能地想拦住,可是终究晚了一步。燕微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悬崖边上纵身而下,一身白衣染血如一只枯败的蝴蝶飞向那浪雪之中,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微儿……”高臣扑过来,就在那一瞬间他几乎就要抓住,可最后唯有残破的衣角划过冰凉的指尖。他撕心裂肺地呼喊,可是海浪翻滚如潮,悬崖陡峭高深,只有一点残破的回音被吹散在风中。

      十眉颓然倒坐在地上,朝着高臣一刀扎了下去,正中高臣的肩头,“都是你。”

      高臣堪堪受了那一刀,任鲜血流满衣襟,他也没有半分怨言。士兵将十眉带走了他也没在意,眼神绝望地看着悬崖之下,此时身后有一人将衣服盖在了他身上,他转头望去,正是赵云娴。

      高臣回到高府就大病了一场,但他病中也将孩子抱在身侧,生怕又被人抢走了。十眉被李媄关进了柴房,日夜受尽折磨,高臣命涂桐将十眉救出来留在了身侧,可他从十眉的眼中看到了明目张胆的恨,那是一种恨不得千刀万剐的恨意。

      他一病几日,病得糊涂了,也没心思来理会十眉的恨意从何而来。这日他刚睡着,梦里迷迷糊糊都是燕微的身影,她在围山毅然决然地纵身一跃,他忽的惊醒过来,身下一片冷汗。

      高臣似是已经失去了思考,转眼间又睡去,梦中辗转反复不得安宁。

      李媄来的时候,高臣正在梦中挣扎,孩子在摇篮中睁大了一双水嫩的眼,微笑着看向她。婢女端来热水,见李媄来了,忙行礼:“夫人……”

      李媄示意她禁声,抱起摇篮中的孩子温柔地安抚着,用一只手试了试水温,觉得温度正好便脱去了孩子的衣裳放在水中轻轻擦洗,她动作小心轻柔得仿佛她才是这个孩子的母亲。

      可转眼间,她便掐住了婴儿的脖颈,将她沉进水底,女婢们的惊呼声顿起。“乱世红颜皆薄命,女子生来便如蝼蚁……”李媄眼中迸发出凶狠的精光,“这样的家世,身不由己,活着何用?不如死了,不如死了……。”

      身边人围过来拉住她的手臂,高臣也似疯了一般跌下床扑过来,她看着水中起伏的婴儿,发疯一般大笑,“不如死了,哈哈哈……了却事身,干干净净。”

      高臣抢过孩子,退开几步跪坐在地:“母亲,你此生不如意,也不能剥夺别人活着的权利。”

      李媄整理衣襟,撇了他一眼,“哼……你最好能永远护着她。”

      高家新妇跳围山十水的事情一下子传遍了整个帝京,众人都欷歔长叹,好好的一个将军夫人为何偏偏要寻死呢?兼之高家重金寻找燕微,更让燕微跳围山十水这件事扑朔迷离。

      高府的兵马在围山一带找了又找,就是不见燕微的踪影,帝京的街头议论纷纷,燕微是不是已经死了?

      可是与此同时,高府中又出了一件事情,成了帝京人们口中的怪谈。

      长阙河旁,有那红怡馆后厨的伙计正从小船上卸货,走到堤岸旁见水桶边瑟缩着一麻布衣服的人,看不清来人模样,他以为是哪里来的叫花子,侧身踢了他一脚,将那人踢得往里边缩了缩:“哎,小叫花,赶紧走,一会儿叫管家知道了又要抽你。”

      那小叫花不知听没听到,也没动弹,他见那小船来了也不管他了径自去卸货去了。

      那船夫是个话痨,趁着伙计卸货的时间蹲在船头砸烟,想是觉得无聊,对着那伙计说道:“哎,高家夫人跳河死了那事,你知道吗?”

      那伙计说道:“嗨……谁不知道啊!可怜嫁进高家还没到一年,就这么死了,可见高夫人手段。”

      那船夫见他知道,似是显摆一样,又低头说道:“我最近又听了个事……。那新妇死后,留下来一个姑娘,也得了重病,听说是快不行了。”

      那伙计奇道:“怎么说?”

      “这谁知道呢!到处寻名医,听说宫里都来人了,就是救不活了呗。”

      “啊?这……真可怜呐!”

      “可不是嘛……”那船夫砸吧砸吧烟又说其他的去了。

      伙计搬了一箩筐东西,放到堤岸上,抬头见那小叫花已经不见了,“咦……这儿刚刚有个人你看到了吗?”

      “没有……!”

      那个小叫花就是燕微,她万念俱灰,心存死志,被江水拍到岸边后又随着水流飘到了长阙河中。她裹着麻袋随意找了个地方瑟缩,不喝水不进食,听天由命地把自己丢弃了。

      行人来来去去,说尽了高府中大小事宜,她充耳不闻地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泥水溅到她的脸上她竟也似无知觉一般。当一个人想要死的时候,万事万物皆是不在意了,她没有想去找任何人,也不恨任何人,只盼着上天几时能来收走这俱残破的身躯。

      可是她听到了船夫的话,那双无神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清晰,同时眼底还升起了一股恨意。她一再退让,本以为自己死后能保护住孩子,没曾想她刚‘死’,孩子就重病缠身,若说这其中没有古怪,燕微是绝对不信的。

      可虎毒还不食子啊!难道高臣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燕微敛了情绪,找到帝京的易容师,请求易容师为她换一副面容,以便她装成医师去高府为孩子诊治。

      那易容师看了她一眼,笑道:“五十两。”

      燕微一顿,“我身上没钱,待我上府中取了给你。”

      那易容师是个鼠眼的中年男人,闻言笑道:“姑娘,我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有钱给钱,没钱就滚!”

      燕微抿抿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易容师瞄了她一眼,见她容色倾城,顿时起了色心:“或者,你让我玩一回,小爷免费帮你易容。”

      燕微眼中乍然起了红色的血丝,打了他一巴掌愤懑离去,可是街上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她又该去找谁呢?

      “哎,你知道吗?高家那孩子快不行了,没人救得了。”一声惊雷般的声音,出现在耳畔,燕微看着满手的伤痕,在大街上笑着笑着突然哭出来,“我这一身残破之躯,还有什么不能失去的?”于是她转身又进了那易容馆。

      因着高府的重金,来看病的大夫较多,但如燕微所料,高臣终究设了一层防。但凡遮面蔽容的人,护卫都会一一查看,或许在高臣心里隐隐也期盼这些人之中能有燕微的身影。

      这些在燕微眼中,只觉得高臣是不放过一丝能抓住她的机会,是以她易了容,避免被人认出。可有一人,在人群之中一眼就发现了燕微,她走到身前低声唤了句:“姑娘?”

      燕微见是十眉,忽然眼眶湿了,点点头并未与她交谈。两人走到一旁,燕微率先问了孩子的情况,十眉也知此地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便带着燕微从旁绕了过去。

      路过高臣的书房时,燕微远远地看了高臣一眼,他正伏在案牍前翻看古书,似是在找什么,她冷哼一声,转身便离开了。

      两人来到孩子床前,因是十眉带的人,众人也就放她来查看了。燕微一坐下,手就开始微微发抖,眼前的孩子双眼紧闭,毫无半点生气,哪里还像个活人。

      燕微忍着心里的痛苦,给孩子把脉,这一看之下差点惊呼出声,随后收敛情绪低声对十眉道:“我儿是中毒之症,你……”她低头掩饰自己,后面的话几乎说不出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出声:“你去我房间里,找一找当时我怀孕之时高臣给我的那些药。”

      十眉闻言也惊道:“难道……?”

      燕微点点头,“没错,可能他害我不成,那药便下在了孩子身上。”燕微想起从前种种,心中错乱无章。若说在此之前她对高臣还有什么期望和情义,在这一刻就消失殆尽了,孩子身上的毒药像极了高臣当时给他送的安胎药,一个医者对药物的灵敏程度远超旁人,她在这两者之中嗅到了一丝相同的味道。

      十眉做事迅速,不一会儿便将药取了过来,燕微带着那药离开了。

      燕微从小生活在靖南的深山之中,看过的药材自然比一般医者多出许多,饶是这样她还是费了一番心思才查出那毒是靖南的稀奇毒药,名唤做冥府幽兰。此毒因药材稀有,极为难得,但若是在安胎药中掺杂一点会慢慢耗尽孕妇的精力,若是大量地下便会令人昏迷,在无声无息中死去。

      燕微越查越惊,眼泪啪嗒一滴滴全都滴在了书上,“原来,你竟是这样容不下我。”

      燕微动作快,不日便配出了解药送到了孩子口中,临别之际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庞她心如刀绞。她不舍得看了孩子一眼,便跟着十眉准备离去,还未到门口,忽见一群人挡在面前,为首的就是李媄。

      燕微旧伤未愈,又被李媄派人丢出了城外。那日她真的如狗一样,身上心上没有片地的完好之处,被人拖着丢到了城外的路边,然后弃之而去。

      也是在那一天,她伤痕累累挣扎着爬了起来,看着高府中人离去的背影暗暗发誓,她终有一日要高府所有人都尝尽她今日之苦。

      她一路向城外走去,最后晕倒在了路边,被一路农户家拾起。农户家有个腿瘸的儿子,傻傻愣愣的却对燕微很好,无微不至的真心摆在了燕微面前,就在燕微几乎要被农家人的真诚打动时,想安稳度日时,变故突生。

      定西军的军队行到此处见燕微貌美,心生歹意,将农户的一家都杀了个干净。

      玉瑶女神像前,燕微说道此处,哽咽了起来,西临曌在旁边也红了眼眶。

      长久的寂静之后,燕微看着高臣:“当时他在面对敌人滴血的尖刀,瘸着腿把我挡在身后的时候,我在想,高臣,如果那是你该有多好啊。如果你在你母亲伤害我之时有半分的维护,我们何至于走到这步田地。”

      高臣的脸色白得吓人,紧抿双唇听燕微绝望地声音又说道:“我被送到了高官的床前,后来他们大抵是觉得玩够了,便又把我扔进了窑/子里。高臣,我这一生被人扔过很多次,可最初的那一次,就是你啊!是你不要我了,我才被一次一次地被人像破衣烂衫一样地丢弃了。”

      燕微在红怡馆待了两年,期间听见高臣重病,不断纳妾的消息。后来她遇见了一个满身华服的贵人,给她指了一条凤楼之路,她在凤楼那段时间丰满了羽翼,便开始她的复仇计划。

      燕微说道这里,后事大家都已知,可燕微的私兵,还有相助她的那个贵人到底是谁,她终究是没有透露半点。

      西临曌心一沉,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高臣身边的涂桐却在此时开口了:“噙……,夫人,要不要听一听公子的故事?”

      “涂桐……”高臣制止他,可因为心中太急,又咳起来:“住嘴!”

      “公子,我不说,你与夫人的误会永远也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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