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窥云》藿与白

2、第2章 验毒

　　翌日清晨，益元堂宛州分号唐掌柜一早吩咐下人将马车停在纪家赁下的小宅子前。

　　纪蘅纪芙兄妹一个身着素色圆袍、一个身着千草配杏绿色襦裙，一眼看去不过寻常殷实人家的儿女。纪蘅扶妹妹上了马车，便打马行在车前。

　　兄妹二人要先去知州府上同石正诚会合，随后由这石公子为他二人向晋王府引荐。

　　不多时，马车停驻片刻，纪芙在车内便听到兄长与石公子寒暄，随后又缓缓启程。

　　纪蘅与石正诚两骑并绺而行，石正诚从昨日接到小厮报信就十分好奇。

　　“你我同窗多年，虽知纪兄外祖当年官至太医令，却从未听闻纪兄也好岐黄之术。”

　　纪蘅一笑：“我确实未得外祖家学，可我家阿芙尽得真传。”

　　阿芙阿芙，石正诚不止一次从纪蘅嘴里听到这个名字，自是知道这是纪蘅最疼爱的妹子。

　　他半信半疑，虽有前太医令的外祖可为这纪家阿芙背书，可同父同母的纪蘅不也不通医术吗？晋王虽被承恩侯一派弹压得厉害，可石正诚也忧心因自己引荐了大夫而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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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州府行至晋王府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停稳后，纪蘅掀开车帘，温声道：“阿芙，我们到了。”纪芙借着哥哥的手下了车，转身站定，同石公子福了一福，微笑着问好：“石家兄长。”

　　石正诚拱手拱了一半，目光扫到纪芙脸上愣了一瞬，还是得了好友两声待着揶揄的咳嗽才将礼数周全。纪蘅在一旁看到同窗被自家妹妹美貌震撼的模样，不由翘了翘嘴角，颇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得。

　　石正诚却在暗忖，心道这纪家阿芙如此美貌，又怎会沉心研习医术？只怕是小姑娘被家人捧得过高，虚荣心作祟罢了，待会儿该多多转圜，别落了姑娘家的脸面，又得罪了晋王府上才是。

　　随行的小厮叩了晋王府的门，请来管家。石正诚表明来意，声称这是唐掌柜两个远方晚辈，不日前自清河府学医归来，听闻晋王府上有奇症，便也毛遂自荐，尽一尽医者仁心。

　　管家听明来意，见是知州家的少爷亲自引荐，便先遣了小厮去禀报，随即客气地亲自将一行人引至患了怪病的越姬住处--舒云居。

　　一路行来，当年年幼的晋王就藩时尚未建好的王府，如今已经落成。因坐落北地，自是一番恢弘大气的景象。府内女婢小厮行止皆有定数，可见晋王治下极严。

　　还未迈进舒云居院内，一行人呼吸间便满是药苦。

　　管家称舒云居并非越姬原本的住处，王府姬妾本同住一处，恐这症状染人，才将她迁至此处。

　　众人行至廊下便看到堂屋围坐了数人，正中的老人须发全白，周围人对他多有恭敬，想来这便是致仕归家的王老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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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书房内，晋王宋璟听着侍卫章黎的禀报，暗忖道，益元堂，清河府，相貌出众的兄妹二人。

　　有意思。

　　“越姬病痛多日，本王甚是忧心，且随我去探望一番吧。”

　　章黎撇撇嘴却不敢多言，垂首跟在大步流星的晋王身后，心道您老人家恐怕没给过越姬一个正眼，主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越发见长。

　　宋璟行至舒云居门口却不进去，倚着大门，饶有兴趣地看两拨人吵架。

　　是的，吵架。

　　且是王老太医单方面的吵架。老太医胡须飞舞，眼似铜铃，而对面的小姑娘却神色淡淡，不露心绪。

　　“老夫行医多年，便是在御前也多有行走，断不会诊不出是病症还是中毒，姑娘既说是中毒，可知这为何毒，又用什么解？”

　　“我确实不知。”

　　纪芙的一句话却引来王太医一声嗤笑，“小小女娃无凭无据，又为何在这空口白牙呢？”顿了顿，“这位病患腹痛、腹泻不止，老夫以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浸渍，绞取汁液，尽服之。如今病患腹泻症状已有所止，可见便是药方起了效用。”

　　纪芙抬眸直视王老太医的双眼，缓缓道：“青蒿确有止泻之效，可气喘呢？脉搏呢？我曾在家中长辈手书中见过此类症状，只遗憾对此毒了解甚浅。其实，是不是毒，一试便知。”

　　“如何试毒？”

　　“此毒或可入肌理，剪取病患的指甲、头发，烧成灰粉，水中溶解后用银针一探便可知。”

　　纪芙此言引得石正诚与众位医者哗然，只有靠着院门的宋璟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仿佛并不意外。

　　宋璟扬声吩咐：“章黎，将越姬的指甲、头发取来便是。”

　　随着一声令下，堂屋争执的众人一齐看向舒云居院门处，只见来人身穿了件素面八緵布长袍，英挺的眉下一双桃花眼顾盼生辉，身材颀长，气度不凡。

　　除了王太医曾在宫中见过儿时的晋王，诸位医者虽至晋王府问诊多日，却也和纪蘅兄妹一样，今日才见过宋璟。

　　众人拱手的拱手，纳福的纳福。

　　宋璟挥挥手越过众人坐在正中，石正诚、纪蘅兄妹及诸位大夫也各自落座等待。王太医虽有几分不忿，到底也沉着脸坐在了晋王下首。

　　不多时，章黎将越姬的指甲、头发烧成的灰烬、一钵清水及银针全部呈至堂间。

　　灰烬溶解，银针入水，竟是，逐渐变黑了。

　　看着针尖幽蓝发黑的光芒，王太医的脸上着实有几分挂不住。然而，无人在意他的脸色了。

　　纪芙寒声道：“不仅如此，还可以通过毛发推测越姬中毒的时间。人的毛发每月可长半寸，将毛发按照每半寸一截，分段焚烧、浸水，用银针探了，便可知哪段有毒，哪段无毒。”

　　宋璟闻言，扬手。章黎得令退下。

　　盏茶功夫，章黎归来复命：“禀王爷，按此法测，越姬是三个月前中的毒。”

　　三个月前，正值腊月底。

　　宋璟与章黎不约而同想到了腊月三十那日，宫中如往年一样千里迢迢赐了菜。

　　内侍宣的旨意洋洋洒洒，大体说是年节下皇上皇后思念晋王得紧，特特请十五名御厨千里赴宛州，请晋王共赏宫中菜肴，以解思亲之情。

　　这样的戏码年年上演，只是背井离乡的晋王爷每逢此时都恰好“思念父皇过度，没有胃口”。

　　那日宋璟郑重其事地将一桌宫中菜肴赏了后院的莺莺燕燕，还称“良辰美景，阖家团圆，该与众爱妾共赏”。

　　儿时最喜的一道青虾三鲜羹就是这样到了越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