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弑父之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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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路电视里一遍又一遍重复播放着同一段录像：停车场里，年轻男子举起手中的枪，修长白皙的食指扣在漆黑冰冷的扳机上，枪口对着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嘴里激动地说着些什么，双眼里充满恐惧。待他说完，年轻男子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这是我第一次目睹死亡。子弹穿过中年男人的眉心，血浆像烟花一样从脑后迸发出来，溅在雪白的墙壁上，猩红一片。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全身却抑制不住地抖个不停，攥紧的拳头里指甲陷进肉里，钻心的疼痛告诉我这一切不是梦。
录像里的人我再熟悉不过。
那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是发过誓要同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丈夫。那只扣动扳机的手，曾经为我煮过最美味的早餐；那只扣动扳机的手，曾经在神坛前为我戴上象征永恒的戒指；那只扣动扳机的手，曾经温柔地爱抚过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录像里的中年男人，是那个童年记忆里，母亲每天在天台上等候的人；他是那个照片里曾经俊朗的男人；他是我名字里那个让母亲念了一辈子的人。他，是我的父亲。
自己的丈夫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坐在桌后的男人终于伸手按了暂停键，“怎么样？我说过我不会骗你，现在眼见为实，苏小姐还有什么好质疑的么？”
我咬牙不答话，血丝从唇齿间渗出一片腥甜。
男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我面前，“这几年萧先生一直在派人追查你父亲的下落，直到上个月十号终于在深圳找到了他。还有，你的父亲和他在生意方面是最大的对手。这些……萧先生都没有跟你说过吧？”
上个月十号？上个月十号是我们结婚三年纪念日，萧然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我希望有一天能见到他，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他。当时萧然是怎么说的来着？他说，念念放心，我会帮你找到他的。原来，原来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父亲的下落。
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件翻开，里面一字一句，白纸黑字，都告诉着我男人说的话是事实。
我合上文件，“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男人笑道：“苏小姐是聪明人，咱们也就明人不说暗话，我希望你能帮我说服萧先生退出这次竞价，并且保证以后都不在与我们为敌。”
我转身准备离开，“我凭什么要帮助你？就算萧然骗我，这也是我们夫妻间的事。他生意上的事我从不插手。”
“苏小姐难道不想知道萧先生杀害你父亲的真正原因么？”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男子，示意他说下去。
男人似乎早就料到我的反应，笑道：“不管因为什么，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对于自己的弑父仇人，苏小姐还能做到毫无芥蒂么？”
我咬牙：“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了。”
男人哈哈大笑：“苏小姐不妨回去试探一下萧先生，看他会不会继续在你面前撒谎。你改变主意，就打电话给我吧。”说完起身拿出一张名片。
我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上面印着两个字：李群。
李群，那个让公安一直抓不到证据的武器走私头子？
我冷笑：“以李先生的声名信誉，恐怕苏念不敢信你。”把名片放在桌上，“你我，还是永不再见的好。”
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家里没有人。
我反复告诉自己要相信萧然，可双脚却不受控制，鬼使神差地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登录他的邮箱。密码我再熟悉不过：我的名字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别人都说，两个人相处总要给对方保留一定的私人空间，再相爱的情侣也需要隐私，距离才是美。我和萧然却不同。他所有的密码我都知道，我们共用一台电脑，他的手机从不调静音，接电话不会避开我，两个人朝夕相处这么久，最重要的是信任。因为信任，所以我从没有上过他的邮箱，看过他的短信，没想到第一次输入这个密码却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输入完密码，却始终下不了决心去敲那颗回车键。我是在怕什么？怕自己竟然开始不信任萧然？还是怕发现他欺骗我的真相？
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终于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敲下按键，邮箱的页面呈现在眼前。
一页页翻过，里面多是些事关生意的信件，还有我上班时候忙里偷闲发的情话，都被萧然放在署名“念念”的文件夹里。
翻了十多页，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没有，移开鼠标去点“关闭”，却不小心点中刷新键。首页上刚收到一封未读过的新邮件，发件人是葛驰。
葛驰是萧然的左膀右臂，在我和萧然认识之前就跟在他身边了，这些年来一直负责处理公司最机密的事务。
眼皮重重跳了两下，心里有种很不祥的预感。深吸一口气，去点“打开”，手指尖已经冰冷得开始颤抖，连点了三次才点中目标。
邮件只有短短六个字，黑色的宋体印在雪白的屏幕上，狰狞得像魔鬼干枯的手，伸进我的胸腔，将心脏撕裂。
信上写：程尸体已处理。
他们杀死了我的父亲，然后像讨论今天天气怎么样的口气说，程尸体已处理。
身体在一点点冷掉，手脚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有些头昏目眩。这是个梦么？这是个梦吧。我突然开始后悔，后悔下午为什么答应去赴李群的约，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点开这封邮件。
如果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假装幸福一辈子？
小心翼翼地退回首页，将邮件标记为“未读”，关上电脑，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走进厨房洗菜做饭，等萧然回家。
萧然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他进门先愣了一下，才走过来亲吻我的额头，“念念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怎么这么丰盛？”
我接过他手中的大衣，摘掉围裙，拉着他走到桌边坐好，“不是特殊的日子，就是很想给你做一顿好吃的饭。”伸手扶上他的脸，“你看你，变得这么瘦，丑死了。”
萧然嘴角上扬到一个漂亮的弧度，“念念开始嫌弃我了。”
我给他添了饭，又乱七八糟地夹了一大堆菜到碗里，“知道就好，还不快努力把自己喂肥一点，不然小心我看上别的男人甩了你。”
萧然笑：“念念做的，我都会吃光。”
吃完饭，萧然破天荒地走进书房。
萧然从不把公事带回家，即使有天大的事情发生也会在外面一个人解决。一开始我还怪他不愿意和我分享，后来才知道这不过是他对我保护的一种方式。他总是这样，将那些有可能伤害到我的事隔绝在外。后来，我也就学着再不去过问他生意上面的事。
我曾经问他怕不怕把我惯出毛病，等将来他不在的时候自己会失去自卫的能力。萧然说，只要他活着，便不会让我有事，而他，也绝不肯先我而死，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萧然打开电脑，眉毛轻微跳了一下，我知道，他已经看过那封邮件。
我不说话，其实是在等待他跟我说些什么。可是萧然什么也没有说，他走过来帮我一起收拾碗筷，表情正常得和平时一样。
我的心在一点点下沉，我究竟在等待些什么呢？我难道期望萧然看了邮件对我说，“念念我杀了你的父亲而且把他的尸体都处理好了”么？
“滴答滴——”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铃声大震，我被吓得掉了手中的筷子，萧然捡起筷子放在水池里才转身去接电话，我瞟了一眼屏幕，是葛驰打来的。
萧然接起电话，葛驰在那边说了些什么，沉默一下，点头说：“好，我这就过来。”
挂下手机，抱歉地对我说：“念念对不起，公司出了急事，我要过去一下。”
我的心突然彷徨起来，“一定要去么？已经很晚了。”
萧然亲吻我的头顶，把我圈在怀里，“我知道，可这件事一定要我亲自去，念念先睡，不要等我。”
我在他怀里贪婪地呼吸他身上的味道，肥皂夹杂着淡淡的烟草香气，是我在这世上最熟悉的味道。
萧然转身，刚刚走到玄关，我终于再也忍不住，几步追出去，“萧然，你还记不记得，纪念日那天你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我想这辈子能和父亲见上一面？”
萧然看我，“我记得。”
我问：“你找到他了没有？”
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看到萧然的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还没有，念念不要着急，我会尽力的。”
我上去拉他的手，“不要找了，我突然不想见他了，不要找了好不好？”
萧然愣了愣，低头亲我的脸颊，“好。”
我将他抱紧，“快点回家，我等你。”
看着萧然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泪水突然迷蒙了视线。对不起，萧然，我也骗了你。那个人，始终是我的父亲。我们血浓于水，我学不会恨你，可我却不能再继续爱你。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弑父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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