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穗》青山问我

6、疯子

　　石头在前面赶着牛车，穗穗就只好在二妞耳边说着悄悄话。

　　二妞吃惊地喊道：“什么！”

　　石头诧异回头，二妞却朝着他摆了摆手，转而又趴在穗穗耳边问道：“这是为什么呀？魏决不会想告发阿糯吧？正巧了今天马大人也在……”

　　穗穗却觉得魏决不会去找马城守告发阿糯，不过弄丢了阿糯的信她还是觉得十分对不起阿糯。
　　“二妞，你住的地方离阿糯那边近，有机会你去找她再写一封来，我既答应了她，总不能失信于人。”

　　二妞点了点头，一下就应了下来。
　　实则她这几日又听见关于阿糯的事情，也觉得阿糯实在是苦，若能帮一把也算是给自己积福了。

　　二人咬着耳朵说起了别的事，打闹嬉笑成一团。

　　魏决被叫去赛马了，一群少年策马扬鞭、尘土飞扬，一会就不见踪影。

　　不见魏决，穗穗轻松自在，也没在想那个荷包的事。

　　恰在这个时候，这时候一个略微轻佻的声音大煞风景地从身后传来。
　　“穗穗姑娘！”

　　穗穗和二妞同时抬头一看，却见着那个肥头大耳的马城守扶着车壁，笑得一脸下流的样子。

　　石头回头一看，坏了。
　　这老色胚不知道又要起什么坏心思了。

　　哒哒哒的声响是来自那五十名衣着统一、骑着高头大马的护卫，皮履和马鞍蹬腿金属撞击之声都显得整齐划一，显然是经过训练的一支护卫。

　　“穗穗姑娘好久不见，已经出落了这么……”纵然风月场打滚了十几年，马城守觉得也找不出个合适的词来描绘这少女的美貌，只怕他口笨，难言其一二。

　　穗穗第一次见这个马大人的时候才十一岁，已经见识过他的为人，如今被他这么一叫住，心里也不禁慌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魏决不在身边。

　　五十名护卫纵马逐渐将他们围了起来，逼停了牛车，他们三人在里面就像被狼群包围着的羊羔，而外面的人也几乎看不见里面形容。

　　二妞胆子大些，把穗穗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马城守。

　　石头干脆跳下了牛车，回身朝着马城守一拱手问道：“马大人有何指教？”

　　马城守一看石头，又是王将军手下的人，晦气地挥了挥手，说：“你闪一边去，我找的是穗穗姑娘，与你何干。”

　　石头皱了皱眉，斜扫了一眼身后两个少女，这马大人也是精明，专挑着魏决不在的时候来。

　　不然的话他打哪里来，魏决都能把他揍回去。

　　不过马城守毕竟是朝廷官员，石头也不想魏决惹上麻烦。

　　“这般紧张做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我还能干什么坏事不成？”马城守睁着眼说瞎话，偏过头看二妞身后那雪肤花貌的美人道：“穗穗姑娘也快及笄了吧？不知道——觉得在下如何？”

　　在下如何？

　　石头：……！

　　穗穗和二妞脸上同时一僵。

　　马城守搓了搓两只手，一只手带着三枚大金戒指，一只手拇指套着翡翠玉环。
　　珠光宝气也庸俗至极。

　　石头都要笑出声来了，差点道：穗穗姑娘连决哥都看不上，还能看上你这猪头！

　　可是他决计不敢说出声来，怕他决哥知道了非要把他打成猪头。

　　穗穗脸都僵了，声音也干巴道：“马大人抬爱了，穗穗自知配不上大人。”

　　“配的上，配的上！我有钱你有貌，天作之合啊！”马大人笑弯了眼。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言，穗穗无权做主。”穗穗只盼望马城守能听得懂人话。

　　马大人笑眯眯道：“这个自然自然，自然先要问过姑娘的意愿再去告知魏老爷和夫人。”

　　“来人，请穗穗姑娘过来！”马城守把她话中推脱之意忽略地干干净净，只顾自己想要的意思。

　　几名骑士下了马，大步朝着穗穗走来。

　　“马大人，请看在王大将军面上，还望高抬贵手！”石头往上一拦，神色紧张，连声音都透着十分的勉强。

　　“瞧你们说的，我不过请穗穗姑娘来我的马车上，舒舒服服地赏景，你们这也要推脱？！未免太看不起我这个城守了？”马城守放下手，抚着酒足饭饱的肚腩，眯着眼，声音微沉道：“王大将军又如何，不过是靠着已故皇贵妃的荫庇，一个裙带吊起来的将军有多了不起？也想骑在本城守头上！”

　　他重重一拍身旁的矮几，上面的杯盏皆是一颤，他身后两名姬妾都畏畏缩缩抱在一团。

　　他平日里虽然像个废物，可是生气起来还是有几分官威，至少在月牙城里的百姓看到他这样的神色无不会膝头一软。

　　穗穗没有吓软腿，不过马城守说的也无不道理，在月牙城里他才是正经的官职，就是王将军能和他说一二，也没有道理为了她得罪城守，而且想到魏决的性子，只怕非要捅破天，惹下大麻烦。

　　魏家待她这样好，她到头来就用大祸报答吗？

　　想到这里，她就从二妞身后走了出来，二妞要去拉她，穗穗也摇了摇头。

　　马大人见她识趣，顿时又扬起了笑脸。
　　“这就对嘛！别弄得大家都没有脸，平白破坏了这秋日美景。”

　　几个黑衣黑靴的护卫也就停驻在原地，没有上前来驱赶。

　　穗穗走到马城守的马车边，不待他出来伸手，自己就踩着车辕旁边的横杆坐到了车夫的身旁。

　　马城守看着裹在披风里的小身子稳稳当当坐在车辕之上，纳闷出声：“小娘子你这是？”

　　穗穗回过头，浅笑答道：“多谢大人宽厚，愿意搭我这一程。穗穗自幼闻不得酒味，坐在此处正好。”

　　马太守眯了眯眼，刚想发怒却扫过她那张笑靥，一下又收起了脾气。

　　小娘子面子薄，不能逼地太紧。

　　马城守又抚了抚肚子，对着旁边围着的侍卫大手一挥，”去去去，跟后面去，别阻了小娘子赏景。“

　　马车稳稳向前，黑衣软铠的护卫就在原地等候了一会，然后跟在了马车后面。

　　石头连忙驱赶牛车随在一旁，以防生变，二妞担忧地看着穗穗。

　　穗穗反而朝着她安抚笑着点头。

　　旁边的月牙城百姓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变故，只见穗穗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坐在城守的车辕上，也是纳闷不解。

　　穗穗两手交握住，这是她心慌意乱时下意识做的动作，牢牢的扣住自己的手指才能把力量都抓在自己的手心中。

　　等魏府的马车赶上来再寻法子离开这里吧！
　　和马城守正面冲突对他们谁也不利。

　　她这般想着的时候，总感觉到有一道油腻目光就盯在她脖颈处，她几次都想伸手把兜帽带上了，可是又恐打破了现在的安宁还是忍下了，书上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能容忍这一步又何必再去刺激他了。

　　她把目光往路的两旁看去，用夹道的红叶洗涤一下眼睛和心灵，暗暗祈祷，希望魏府的马车先于魏决出现在自己面前。

　　“朱门酒肉臭——嗝，路有冻死骨！”

　　“虽沾巾覆形，不及贵门犬，喝酒！——嗝。”

　　“阿嗝，生怕离怀别——苦，哈哈哈，多少事欲说还休呐！”

　　一个身形消瘦的醉汉忽然在车流马蹄之间东倒西歪的走着，他年若四十，身穿着一件蓝色打着补丁袍子，头带着文士帽，广袖飘逸，可为人疯癫。

　　他不管不顾地在车队之中乱走，很快就把车逼地堆积在一块，互相阻拦，动弹不得。

　　石头的牛车也和另一户人家的牛车车轱辘卡在了一道，牛也不及马儿灵活，是以没法很快地退出来。

　　几家人都被迫停下来拽着那不太机灵的牲口或诱或叱，急切地想分开，忙得心力交瘁。

　　“欸！小心！”穗穗看见那酒鬼一样的人都快撞到车壁上了，连忙出声提醒。

　　“哪里来的醉汉，快给我打出去！”

　　马城守嫌弃地大喊出声。

　　“大人！好酒！我闻到了好酒的味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那醉汉丝毫不惧，脚下不稳但是手里提着的酒葫芦还是稳稳当当的送到了嘴边，咕咚一声喝下一口酒。

　　马城守冷哼：“本城守的酒自然是好酒！但也不是你等贱民能喝的！”

　　穗穗见着几个侍卫已经策马上前，一声刺耳的抽刀声音吓地她一个激灵连忙劝道：“大人，这位老伯喝多了，在路上极容易出事，不若派人送他到一旁休憩，等酒醒了再向大人赔罪，也好显得大人心胸宽阔，爱民如子。”

　　马城守没想到穗穗会出声劝他，怒气似乎平复了许多，眯起眼看着穗穗那张玉雪可人又娇俏动人的脸，手指在矮几上敲了敲，说道：“小娘子心善，说得极是，照办吧！”

　　那刚刚抽出刀的侍卫闻言又把刀送了回去，翻身下马打算把这酒鬼抓到一旁。

　　就在他准备伸手的时候，那酒鬼几步跌到马车旁边，车夫微惊，一只手却忽然拽住了他腰间束带。

　　下一瞬车夫跌了下马车，而那酒鬼却一个利落翻身，爬了上来。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一分醉态？！

　　两名姬妾顿时尖叫出声。

　　一柄利刃从来人的袖子里滑了出来，他声音不复刚刚的含糊，而是异常响亮：“都给老子闭嘴！”

　　穗穗心一惊，准备趁他不备下车。

　　“别动！”

　　那疯人余光一瞟她，却没有打算放走她，“进去里面！”

　　马城守都没能办到的事情，现在被这个疯子用一把刀办到了。

　　穗穗怕他手里的刀，只能拢着披风往车厢里走。

　　好在这车厢窗洞大开，或许到时候趁他不备从旁边跳窗也是可行的。

　　受点伤也比丢命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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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出自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 虽沾巾覆形，不及贵门犬”出自山村叟
“生怕离别，多少事欲说还休”出自李清照的《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