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穗》青山问我

7、挟持

　　“你疯了！我可是月牙城城守！”

　　“找得就是你！”那人冷笑，拿着匕首往前一步，对着马城守的鼻尖，“还记得梅朵儿吗？”

　　梅朵儿？！
　　穗穗心里一阵惊诧。

　　马城守声音哆嗦：“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她爹！”

　　梅朵儿就是去年那个被打死了的女人，她不单被打死了，还是在城守府门口，当众被施刑活活打死的。

　　当时那惨状虽然穗穗没有直面刻入脑海，可是随后的那几个月里常常有人谈起且不乏有人描写形象具体，所以给穗穗、二妞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马城守鼻尖上都滚下了豆大的汗珠，不怕地盘上鬼作祟，就怕冤家上门。

　　“梅朵儿已经卖身为奴，卖身契都还在、还在我府上，再说她、她教唆旁人逃逸，乱我城规，理应处罚以儆效尤！”

　　马城守到底为官十几年，越说底气越足，后仰的身体也慢慢坐直甚至前倾过来，脸颊的肥肉都呈现凶样，“梅巳郎，别忘记了你女儿是你亲手画押卖给我的！”

　　“她是我的人，要杀要剐你还管得着吗？”

　　梅巳郎脸色剧变，眼睛眉毛嘴巴都在颤抖，握着刀的手更是上上下下，不可抑制地动着，“你这个畜生！是你——是你趁我醉酒伪造了借条，让我家背负着一个巨额的欠款，你这个畜生！”

　　马城守眯起双眼打量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无所谓地抚了抚上翘的胡须，嗤笑道：“一年不见，我险些都认不出你来，你这个模样是不是给你的那一百两都被你喝酒喝光了？”

　　梅巳郎闻言忿色去了一半，反而仰头哈哈哈大笑，慢条斯理说道：”大人这你就猜错了。“

　　他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十两买酒，剩下的九十两铸刀！”

　　马城守脸色一变。

　　梅巳郎看他惊惧，继续大笑，“我比你好，至少知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说着那寒光森冷的匕首就朝着马城守稳稳指着。

　　两名姬妾见了顿时又是抱头一顿尖叫，“快来人啊！杀人啦！”

　　“谁敢动？”梅巳郎一脚踩入车厢内，匕首就指着马城守的肥脸前。

　　穗穗也不敢动，贴着车壁，一声不吭，就怕下一瞬马城守就要死于非命，血溅当场。

　　城守府的马车虽然宽敞，可是也没有大到能完全隐匿她的身躯，她还不及那两个躲在后面的姬妾，好歹有个胖如小山的马城守挡在前面，她基本上是在马城守的一手之距离，远不了哪里去了。

　　正当她为自己离马城守太近一事暗暗担心，马城守也余光一瞟看见了穗穗。

　　他又说道：“梅巳郎，其实你最该恨的人不是我，你不想想我后院那么多人，也不是时时派人盯着，是谁向我告发了梅朵儿......”

　　“你说什么？！”

　　“我说......”马城守把手往旁边一伸，穗穗的手腕忽然被抓住紧跟着身子被一把扔了出去，这个势头若梅巳郎不收刀，穗穗非被刺伤不可。

　　梅巳郎可能这一刻都要悔了，他本以为穗穗是马城守的人，带在身边自然宠爱非常，还想多留一个当人质，岂料他如此狠心。

　　再后悔也迟了，他唯一的反应只有把匕首挪开，然后就再下一瞬被穗穗撞得站立不稳两人一起跌下马车。

　　这一次穗穗可跌得比她昨晚跌得惨多了，手臂小腿都划出了血痕，滚出了血珠，可是还没等她在地上待一刻，已经被人大力粗暴拉拽了起来。

　　“来人！——给我拿下他！”马城守的声音在马车上洋洋得意地响起，脱离险境又大局在握，他又恢复了神气和精神。

　　“别过来！过来我杀了她！”

　　这一次人质变成了穗穗。

　　冰凉锋利的刃口抵住了她的脖颈，肉眼可见几根断发从她眼前飘落。

　　“穗穗！”二妞挤开人群看见这样的情景吓破了胆，急红了眼，“你别动她！”

　　“虽然一个美貌的小娘子难得，可是你以为你挟持她能威胁的了本城守吗？！”五十个侍从拔刀抽剑围拢而来。

　　穗穗脸色苍白，马城守虽然爱美色可是更痛恨有人在他头上作乱，更何况这个人还想杀他！

　　“且慢，且慢！——”一个中年雅士打扮的人急忙忙从人群后冲了出来，发丝都从发髻之中脱散出了几缕，一贯文雅淡定的面容都露出了张皇之色。

　　穗穗一看见魏爹爹眼泪就涌了出来，呜咽道：“魏爹爹！”

　　魏子秋看着被刀架在脖子上形容狼狈的少女，心里也是揪心一般的痛，他小喘着气，手轻轻朝着梅巳郎压了压，做出安抚之态，“这位先生，小女年幼，你的刀可别伤着她了。”

　　“穗穗！”魏夫人拎着裙子也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满脸担忧的汤伯，就连阿福也冲着梅巳郎一顿狂吠。

　　”马大人，还请容小人跟这位梅先生说说话。”

　　马城守不久前还存着要跟这位魏老爷好好相处，好让他把穗穗嫁给他，虽然发生了这等变故，他第一时间也只是想着保住自己。
　　美人，那就是锦上添花之物，又怎能和自己的性命相比。

　　不过如若能保下穗穗的性命，此刻也不妨先卖他一个面子，日后才更好说话。

　　反正他精兵在手，也不怕梅巳郎能逃脱。

　　马城守哼了声，挥了挥袖子，护卫们得令就退后了几步。

　　魏子秋连忙朝着马城守拱了拱手谢过，又转头让自己的夫人留在原地不要上前。

　　魏夫人担忧地嘱咐道:：“你也千万小心点！”

　　梅巳郎挟着穗穗退到了道路旁的一棵树前，背靠着树。

　　*

　　魏决与一众少年策马狂奔，盘山的路十分不好走，可是他们平素也会来这里操练，所以也比一般人胆子大些。

　　“决哥，你不陪着你家那个貌美的’姐姐‘吗？这山林美景，红叶交映跟我们看有什么意思？”

　　魏决瞥了开口说话的少年一眼，冷哼了一声。

　　“石头哥多好，一路护送小嫂子，郎情妾意，好让人羡慕。”

　　“你这么羡慕不若等牙婆来了也让你娘给你买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嗐！我都这么大了，要我再等几年也等不起呀！”

　　“也不怕，等王将军回京让他带你一道，听说盛京美人如云，只怕到时候你挑花眼！”

　　几人唇枪舌战又开始议论起媳妇是要选貌美的好还是性子好，是高的好，还是矮的好，明明个个打着光棍还能一套一套的说辞往外蹦。

　　“那边的是不是就是王将军？”

　　忽然有个少年郎大叫一声，“我说怎么请不来，原来早和人有约，都跑到我们前头去了！”

　　魏决顺着他鞭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山腰处有一个赏景的台子，也是他们这一伙人此行的目的地，只不过现在有几人先他们一步到达了那处。

　　如若不是对王将军身形过于熟悉，他们也未必能隔着这么远把人认出来。

　　“他旁边的是何人？”魏决忽然问道。

　　“那个高个点，衣服亮晶晶的我知道！是那个琳琅宝行的少东家宋公子吧！王将军说过他。”

　　“我怎么没听说过。”魏决蹙了蹙眉。

　　“你知道的阿！你之前买给你姐姐的那匹料子还是他带过来的！”

　　魏决烦躁地一瞪眼，“她不是我姐姐！”

　　那少年嘻嘻笑着应是，仿佛能撩拨起魏决的怒火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琳琅宝行？”魏决又问：“一年来两次我们这偏远小城做什么？难不成月牙城这里还有什么宝贝？”

　　这一次又换了一个少年回答他，他一拍脑袋道：“我好像听谁说过，是来找人的。”

　　月牙城很少发生找人这样的事，但并不代表没有。
　　因为月牙城的城守不喜欢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地盘上，每每遇见有人来寻，都搪塞打发过去，所以几位经常往来的牙婆对于城守都十分奉承，偶尔寻得那些年纪大一些、模样佳的，都会偷偷弄来给他。

　　合作这些年来，月牙城就没翻出什么浪花来。

　　所以这个人十分英明地搭上了王将军这条线。

　　有道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众少年连忙回头去看。

　　一个圆脸的少年策马奔来，遥遥在喊什么。

　　等再近一些才听见他在喊“决哥！”

　　“决哥！穗穗被人挟持了，被人拿刀挟持了！——”

　　“什么！”魏决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可是也是霎时周身怒气勃发，令人惊惧胆颤。

　　石头大喘一口气，扯着缰绳再重复一遍。

　　魏决脸色微白，伸手朝着旁边的少年道：“陈放，弓箭借我一用！”

　　众少年都被石头的话惊住了，那叫陈放的少年连忙解下挂在鞍边的弓和箭筒递给魏决。

　　“在哪？！”

　　石头迅速报了一个准确的位置。

　　黑色的骏马没等他最后一个字吐出已经如流星迅雷一般冲了出去，眨眼间一人一马已经消失在众人眼中，这速度比他来时与众人竞速时还要快上一倍。

　　“糟，决哥这副要杀人的模样怕是要出大事！特别那狗官和我们将军不对付，说不定会对决哥不利！”石头忽然道。

　　几个少年就连忙自发道：“我们几个去山上找将军，你们快跟上决哥！”

　　群鸟振翅，寂静的林间又响起了纷杂踏动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