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二章 ...
-
1.绿色回忆
我适时地没有提起尹世苏。
与若水的谈话很自然很亲密,我们从未谋面,却生来就有一种亲近感。我看着她手上的翠绿的镯子,与我怀中那枚惊人的一致,突然心下一片柔软。
平凡,普通。
还有另一个意思,我与我的哥哥叶洛苼,就是洛阳的芸芸众生的一份子而已。仅此而已,母亲也只是信佛之人,我们一家四口也似乎与世无争,只是洛苼偶尔流连烟花之地,欠下一些子钱。
我与世苏见面的那个晚上,长安城里灯火阑珊。不是哪一场可以安排,不是我们做好准备,就像我的哥哥给我介绍他的狐朋狗友一样,我认识了潞妍的哥哥世苏。当然,世苏不能算是狐朋狗友。
他们兄妹俩是我的恩人,又是我的仇人。
我梳着很高的发髻,衣着也自然光鲜,这些都是潞妍给我的。我不过是她在路上捡来的,宰相家的小姐就是这么阔气,可以随意地在路边捡起一个被宰相打垮的礼部尚书的女儿。我说我叫叶洛芸,洛阳的洛,芸草的芸。
尹世苏三个字,他是用筷子蘸着酒写的苏字,一个草,一条鱼,一禾。
也都是草。
亦如此简单。
若水被泪水洗过的脸像是笼了清晨的雾,清新秀丽。她抬起头,双眼也像是笼了清晨的雾。我拽着衣角动了动。
“你见过我母亲了?”她的话语无限轻柔。
“是。”我端坐着,伸手理了理头发,“只是,生死从来都无定数。”
她却就趴在了桌子上,双手伸直,很慵懒却很憔悴。久久长叹了一声说,“我知道。”
所以我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我们相依为命?
夜很静了,若水在我的身边慢慢睡着了。我一直在和她讲,讲我的小时候听过的父亲的故事,讲我的父亲怎样被尹雷害到如此田地,讲我怎样住到了洛阳尹府却怎么也没有把尹雷杀死。其实,这些都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了,但我仍然记得,可若水在我身边沉沉地睡着了。
若水的房间里一直躺着另一个男人。他叫沈泽。世界上的事情总是有那么巧,之前我在金剑山庄遇到了另一个男人是他弟弟,叫沈渊。
他们是沈家人。沈家人是金剑山庄的实际掌控者,潞妍的母亲沈五儿姓沈。
而我姓叶,我的母亲姓陈,世苏的父亲姓尹,母亲姓裴。
不用记那么多,连我都没有彻底弄清的复杂关系。
“之前来过长安吗?”尹世苏把剑抱在怀里,没有看着我。
“没有。”连洛阳城都没出过呢。
“有的人惯于贪慕荣华,所以他们来长安。”他转过头,逆光,“而我不是。”
我不合时宜地笑了笑,打破了即将蔓延的暧昧,我知道我们不该这样。
我的笑声很大,我听到潞妍就站在我们的后面,而我们的前面是一扇门,隔得不远,可我们谁都没有踏出去。
“我是来找你的,叶洛芸。”他的下一句话使我瞬间凝滞。
我的母亲陈碧仪同尹家大小姐尹昭璇是朋友,好朋友。她们是在白马寺里认识的,那时母亲的手里攥着她几年前为洛苼求的玉佩,一时高兴,便送给了尹昭璇。
我自然是认得那玉佩,它在长安城繁华的灯火下熠熠生辉,泛着绿色光芒。还有我们绿色的回忆。
2.你唱红色的歌
若水早晨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沈泽。我半躺在床上见她披头散发的奔向隔壁的厢房,我就想,那便是她触手可及的幸福。
她先要用她独特的方式叫醒沈泽——用她细滑的手指轻轻触碰沈泽并不高耸的鼻尖。在这一点上沈泽和沈渊实在很像,尽管他们只是堂兄弟而已。
沈泽醒来后一定会给若水一个在她看来十分迷人的笑,无论他的脸色是否憔悴。她把他扶起,然后亲自为他洗漱,更衣,吃药,样样得体,我在一旁竟然帮不上一点忙,实在惭愧。
早餐吃得很清淡,我吮吸着西北特有的小米粥,看到若水镇定自若的样子,突然很想问她,你这样算不算自我安慰?
我靠着墙使劲打量尹世苏的脸,眉头中间有深深地印记,最擅长的是眼睛。和尹昭璇有一点点的神似,于是我信了他的话。
“我得保护你。”我颤抖了一下,险些顺着墙滑到地上。
“我姐这样吩咐我。”我支起惨白的脸,夺过那枚玉佩。本是了无牵挂的人,就这样轻而易举地与别人扯上了关系。
不,我看向天边瑰丽的晚霞,仿佛我凄艳的未来。
直看到最后一个盘子被丫鬟收走,我才站起身理了理衣裙,“我真的该走了。”若水却拉住我伸向发髻的手,“听我弹琴。”
我并不是一个人,至少几天前不是。所以在火儿进来的那一瞬间里,我突然觉得豁然又回来了,虽然火儿和豁然从来都扯不上半点关系。
据豁然自己所说,他是在金剑山庄里见到我的,而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撞进了他的怀里,但脸上有灰色的漩涡。
我被叶洛苼拉到铁都的面前看手相,铁都的第一句话是:
“你必须虔诚。”
我打翻了桌上的茶具,茶色在若水淡粉的衣袖上开出了淡墨色的花。火儿安静地看着我,放下若水的琵琶后没有马上离开。
“你竟然还活着。”我的手上还冒着热气。
若水不明就里,用手指轻轻拨弄了琴弦,杂乱的声音像是要把我从梦中惊醒。“她是我救起来的婢女,”她浅笑,“她被人贩子拐到了这里。她不会说话了。”
“元池。”我微微叹了口气,“她叫邵元池。陪伴了我十几年的元池。”
“火。是火。我想起了火,在我们这样的人身上燃烧。于是我就叫她火儿。”
这样的对话好像是各自的自言自语,又好像是说给火儿一个人听。我们帮她安排了过去,也理所应当地安排了未来。而火儿始终安静。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豁然,至少在我的记忆力没有。回忆的空白里都是尹世苏,可是每一张都脆如薄纸。
比如后来认识的沈渊,还有沈渊背后的沈七七,叶洛苼。
竟然有这么多人。
沈渊把我推入深渊,沈七七把我推入更深。而叶洛苼和尹世苏救了我,中间夹杂着沈沁。金剑山庄竟然会造反,而竟然被我察觉。沈七七要杀我,我理应是祸害;叶洛苼因为种种原因比我先到金剑山庄,而他要救我。
叶洛苼竟然是沈七七的姘头。他们之间差了一个辈分。
火儿专门给若水侍弄琴,只因我小时候被逼着学过几年的琵琶。现在的我却连琵琶有几根弦也不记得了。
若水的曲子悠远却不绵长,弹出了别的琵琶没有的韵味,竟然是西域特有的奇香。
弦断时淡淡的哀愁掺杂不安分的闷响,不知若水的伤口是否在流血。火儿立马接过琴迅速离开,没有给我一丝叙旧的机会。我站起来,全身的力量仿佛都凝聚在了脚底,“他来了。”
他是谁?
尹世苏。
3.差得太远
若水给了我一些钱,加上之前从豁然那里拿的,足够我在兰州开一家小店维持生计。是的,我决定在这里住下来。空气和风斗特别干燥,适合吹走湿润的暧昧。
走路的时候双脚却是一瘸一拐,这让我很没有注意力听周围的声音,比如世苏在叫我。
“洛芸。”
越来越浅,越来越深。
叶洛苼实在不是什么正道青年。从小叛逆,不喜欢读书,不喜欢山水,只爱女人。记忆力他总是晚上醉醺醺回家,但那年纪他也还只是个孩子。
十七岁那年他娶了个女人叫乔姬,是庐州刺史乔鸣鹰的女儿,还是皇帝赐婚。为了乔姬我们一家四口还到庐州去看过,我也见到了那个苦命的女人。
之所以苦命,是因为叶洛苼自从新婚那晚,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我在金剑山庄无意中见到他和沈七七缠绵。
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见过尹世苏了。分开的时候,我还没有仔细记忆他的脸,可是我现在觉得,就算他离开我十年,我也能够勾勒出他的样子。
他的声音沙哑,但叫我的名字却圆润无比。应该在私下里不知叫过多少次这个名字。
我应该羞愧,我现在还是一身男装,我现在虽然衣着光鲜但却狼狈不堪。但他还是抱住了慢慢颤抖的身体,温暖硬朗。
“为什么这么走了?”他的质问却像是责怪。
我跟着尹世苏去洛阳尹府的动机是不单纯,我是想替父母报仇,我是不知深浅。我从未想过尹雷和尹夫人会答应我和世苏的婚事是为了什么,我也从未考虑过尹潞妍的话。
这个世界埋伏太多,否则,在尹昭璇要我走的那一天,我不会如此决绝。
世苏不知道他要娶的不只我叶洛芸,还有另外两个同我一样可怜的女子。
世苏也不知道尹昭璇救了我,但之前又出卖了我。我明白她的苦衷。
世苏更不知道,我只不过不想让他失了面子。
他怎么还会是个孩子?
我爱着他。所以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时我几欲落泪,可我必须像当初那样坚强。
“你必须遵守诺言。”保护我。
他的吻美丽而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