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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章 ...

  •   1.心的距离

      山峦,丘陵,绿色,土黄色,深色,淡色,夹杂在虚幻与现实中间不断起起伏伏,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这是漫长的旅程,马蹄溅起明艳的灰尘。
      漫漫长夜,或者是漫漫白昼,沿途的风景一直没有变过。几棵树,或是几块石头,都是别样的景致。不能一直都是单调的重复,看到这些,会让人心里一震,高兴一阵子。越到西边,草木越凋敝,沙土越猖狂,有时吹进了眼睛,会惹下泪来,幸好没人看见。环境会影响人的心情,这话不假。可是这干涸已久的心啊,会被谁浇灌?亦或是脏水?用一世的眼泪去偿还?
      人总是执着的,如同驾着车的马车夫,不时会停下来,敲一敲马车上绣着牡丹图案的车门,他手上的老茧,我看不清,却明知它在那里。
      明知它在那里。
      明知他在那里。也明知她在那里。
      “姑娘,你几天没吃饭了?还不饿?”马车夫再次敲了敲,发出嘟嘟的闷响,并不清脆。
      我扶着车门,尴尬地挤出一点笑容,却连我自己都觉得没力气。

      终于到了的时候,我半睁着眼好像回到了那一天,我看着洛阳城斑驳古老的城墙,想要上前触摸它古铜色的皮肤,可惜总是隔得太远。
      就像我们,触不到,隔得太远。

      兰州城是西北重镇,历来是商业往来的中转站。站在城门外便看见了大批的商旅,但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同。
      “爹,我们还能到哪儿去?兰州城不让进。”旁边有人走过,我转过身,是几个逃难模样的人。
      那个老人被两个人扶着,却一下子坐到了灰扑扑的土地上,顿时惹起漫天尘埃,我用袖子捂了嘴巴,悄悄走到那些人后面。
      “吐蕃兵太可恶了啊……”老爷捶胸顿足,我几乎可以感到他的老泪纵横。想必他们亦是背井离乡之人吧,如漂移的浮萍,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有家又怎样呢?
      我在商旅们那里淘到一面铜镜照了照,长途的颠簸,竟然没使我面色疲惫,反而有一种新生的活力,于是我便开始相信这新的开始必定会带来美满的结局。
      我是逃了。两年前逃离了洛阳的家,那是迫不得已;到了长安城被弄到所谓的金剑山庄,历经磨难终究还是逃了出来;然后再度逃离洛阳,逃离兴州城,逃离豁然。那一晚我打碎了一盆美丽的牡丹花,土壤散得到处都是,我把它们一粒粒捡起来,而我终究是捡了起来。
      守城门的士兵们没有丝毫懈怠,不过看在我外表光鲜又出手不凡还是放我进去了,我冲他们礼貌地笑了笑,心里的汗却流到了手心。
      包袱不多,钱当然是够的,随意找了家“悦来客栈”住下,坐在床上时却想起了豁然的床上冰冷的味道。我干笑了两下,扯开包袱一粒一粒地数起了银子。

      他叫尹世苏。别怪我是现在才开始提他,也别怪我是在听到美玉坠地的清脆的声响才想起他。我千里迢迢逃来兰州有一半是为了他,但好在另一半不是。有时候我想如果我的生命注定要分割成几块的话,那我宁愿给尹世苏那一份要多一点。
      从嫌弃在其我女扮男装,所以我在努力学习如何做一个男人,比如,怎样变得虎背熊腰,怎样说话粗犷锐气,又怎样拥有一双迷倒众生的桃花眼。
      吐蕃兵劫掠了很多城池,他们不杀人,但却要他们携家带口,不给马车,全是徒步拯救自己的命运,仿佛要证明吐蕃人天生身体良好。
      我坐在兰州随处可见的拉面馆里听到了这样的一些消息,还有一些,却是我实在不忍叙述的。
      大唐天宝年间赫赫有名的宰相尹雷竟然载到在自己的小儿子手上,病了,不让医治,家中的奏折却不断,明明是儿子夺权,朝中素来与尹雷亲好的大臣们却全部缄口不言,看样子是尹四公子尹白玞给了不少好处。这个平时游手好闲连科举的功名都是用钱换来的公子哥儿,显露出了他的真面目,这叫厚积薄发,韬光养晦。
      后生可畏,当初我在尹府的时候都没有注意过他。
      另一方面,为了抵御吐蕃这边的侵略,朝廷派出了老臣崔希逸,他是戴罪立功来的。可是他那边尚未动身,这边已经兵火连连了。虽然崔希逸与尹雷素有矛盾,但这却是尹雷为自己翻身准备的最后一招。
      准确地说,他们之间的矛盾,就是我的父亲,礼部尚书叶萧松。

      2.这片,那片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没有那一场火,那一场灾,我不认识尹世苏,不认识豁然,我是不是还可以在洛阳生活十七年。
      三十四岁,也不是太大的年纪,但至少有子孙在怀,尽享天伦之乐。
      我本来是会被火烧成灰烬的,陪着我可怜的父亲母亲一起再经历十八年的轮回,可是有尹世苏救我。有了这一层,他的身份便不再是仇人的儿子这样简单了。
      当时我颤抖着双手抚摸他浓密的剑眉,他却握住我的双腕粗暴地吻了我,似乎这个吻可以掩盖我们之间一切的裂痕。太晚了,一旦有了裂痕,就算是用黄金来弥补,你也可以清晰地触摸这突兀。
      多可笑,多可喜,又多可悲。
      可是在他携着我的手与我一同逃出金剑山庄的时候,我还是鬼使神差,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了,竟然到了洛阳的他的家。
      说到命运,我从来不信我是最悲惨的一个,比如尹潞妍,尹世苏的妹妹。在那个离别的晚上,药锄落地的声响窸窸窣窣,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奉献,什么叫牺牲。这样说起来也许是过分矫情了。
      尹家实在是复杂,于我,于他们都是这样。

      我自认是身体状况了得的,除开在金剑山庄的那次大风寒。可是与西北这样怪异的天气比起来,我的“钢筋铁骨”也实在算不了什么。刚刚入夜而已,四周已经风大,卷起沙哑的黄土,不停地往我嘴巴里挤。
      就在这时想起来我的目的——那个遥远又亲切的姐姐。万若水是我的母亲的堂姐陈翠仪的女儿,当年翠姨远嫁兴州万家,万家败了,翠姨只有一个女儿若水。那个年代陈家早就失去了以往的势力,走投无路的母女二人也终究走散了。
      翠姨去了金剑山庄,成了一员反动的武将;若水到了兰州摘星楼,成了兰州城首屈一指的歌女。而她们的信物,也只是一只翠绿的镯子而已。现在,有一只在我的怀里。
      无需打听,摘星楼就在兰州城最繁华的街道的最显眼的位置,门口站立着几个衣冠楚楚的姑娘,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而周围亦有一些凶神恶煞的保镖,想来这里也是达官贵人的聚集之所吧。
      我孤身一人,似乎是有些显眼,于是我找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小二上了茶,我付过钱后还要额外给这个小二一点。
      “客官,您今天运气真好。”小二把盘子揣在怀里,俯下身,刚好是我这个高度。
      “为什么?”我心不在焉,手心却浸出了汗。
      “今天若水小姐会唱一首新歌,而且呀,”他嘿嘿一笑,“您这是今天最后一个位子了。”
      我终于明白他是嫌我给的钱不够多,于是又逃出来了一点,塞在他手里,“下去吧。”

      新歌?我连老歌都没有听过。小时候母亲教我弹筝,那么多弦,复杂又多变。弹琴倒好,从未听过会长出来的。家里举行宴会,也偶尔听一听江南小调,这样的西北民歌,也是头一次涉猎。
      若水长得确实很美,和我在金剑山庄里见到的翠姨一样。她没有弹琴,只是站在那里,拿着一条我似曾相识的丝绢,眼中却也含着常人无法捉摸的哀怨。
      是的,常人无法捉摸。我是她的表妹,我亦是伤心人。
      我竟然添了三碗茶。最后我端着茶碗的手都在颤抖,邻座的几位看客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我。外面竟在下雨。
      气氛刚好,若水施礼后离开,众人退场,四周人潮涌动。我坐着,看着刚才的那个小二收走我的茶碗,然后用“还赖在这儿干什么?”的眼神乜了我一眼。
      又掏了一点钱,我客气地说,“这位小哥,我想见你们的若水小姐。”
      他停下手里的抹布,笑了笑,“我们的小姐很忙。”看到我又要掏钱,便推了推,“这不是钱能解决的。”
      我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那枚玉镯,小心地奉上,“这个给她,她一定会见我的。”顺道塞了些银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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