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中的人鱼先生》野郁花

7、一个梦幻绮丽的吻

　　可能是心情愉悦所以一夜无梦，早晨被闹铃的声音吵醒。为了看日出，我特地上了个6点钟的闹铃。拉开窗帘，外面的天仍旧灰蒙蒙的。起来简单的洗漱后，穿了条厚牛仔裤，套了件红色的小毛衫，裹着一件厚毛线披风下了楼。

　　楼下静悄悄的。昨天和苏岩打过了招呼，说我要早起看日出，所以前门他并没有锁。我一出去，就打了冷战。早晨的温度低了很多。有冷冷的风吹过，能听到不知哪里传来的风铃声泠泠作响，声音空灵幽远。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漫步走到海滩边，不知道是不是昏暗中的错觉，感觉走的距离比昨天要远了很多。等走到海滩边上，天渐渐不那么黑了，天光若隐若现。这时我才发现海边竟然有很多礁石，恍惚昨天并没有看到，是我忽视了吗？凝神想了片刻，毫无印象。也许是有的吧。昨天在海边漫步，心神却都在打电话上，确实没注意到海边更多的细节。

　　我走到那片礁石的边缘，发现这里的礁石竟然有很大一片。有几块礁石高大到我都要诧异，我昨天是怎么忽略掉它们的存在的。它们矗立在这里，千百年来被海浪一遍一遍的冲刷，我用手摸了一下，干净极了。

　　我找了个最高的礁石，坐在上面，看脚下的海浪奔扑而来，撞到岩石上，吐出如雪沫子一般的泡沫，又翻滚着退回去。一遍又一遍的重新撞上来。这些聚集的泡沫让我想到了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

　　童话里说人鱼不能有灵魂，除非有一个人愿意为她付出全部真心的爱，给她婚姻，对她保有永远的忠诚的，只有这样一个人的爱情才会带给她灵魂。美人鱼很勇敢，她遇到王子，她救了他，也爱上了他。她想让王子如她爱他一样，也能爱上她。孩子气的爱情，郑重又投入，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性命。

　　这样既得到了爱情，又得到了灵魂，听着是不是很完美？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美人鱼不懂，她爱上的是个人类，一个成年人类。成年人的世界终归不只有爱情，还有很多的利益和牵绊。最终王子爱上了公主。没有和王子结婚，受到诅咒的美人鱼，变为海里的泡沫。

　　这是她变成人的代价。

　　我望着天空沉思，如果故事反过来，王子爱上了她，真心的爱，或许有；婚姻，也给的起；至于永远的忠诚？人类能做到吗？我表示怀疑。那最终的结局还不是一个悲剧吗？所以为了爱情牺牲自己，到底值不值得？我胡思乱想着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哲学问题。

　　就见天亮了起来。放眼望去，东方天际微微露出橙黄色。暗沉沉的压在天际的鸦青色的云，渐渐从间隙里透出了些许淡粉，橙黄的光，周围的天渐渐变红，那青黑色的云就像被镶嵌了一圈金边。

　　慢慢的黑云一点点被点燃，云层燃烧起来，空中如过了火，熊熊炽烈。我不由的站了起来，痴痴的望着天空，感慨这天地造化的鬼斧神工。

　　一轮红日突破云层从海面跃了出来。真是美极了！

　　惊觉脚背一片冰凉，想抬脚才发现可能是坐的太久了，腿脚发麻。低头看去，鞋子已经湿透了。我这才发现海浪已经涌到了我的脚面。之前距离我坐着的礁石很远的海浪以惊人凶猛的速度拍打在我的脚上，一浪比一浪急迫。

　　我吃了一惊，有点茫然。怎么回事？莫非是涨潮？我这个从未见过大海的北方人不太敢确定。抬头一看，周围的礁石群竟然被海水淹没，如变魔术一般，全都不见了。脚下的这座最高的礁石，也快淹没在海水中，只剩下我如一个凌波仙子般孤独的飘摇在海上。只一眨眼的时间，我就陷入了绝境！我不会游泳呀！这真是乐极生悲的典范。眼见海水越来越高，要淹没我的脚踝了。我紧张的心跳如擂鼓，闭了一下眼暗暗给自己打气，镇定！一定要镇定！我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田源你行的！

　　这不是深海，我应该可以踩着礁石慢慢走回去。只要我稳住，别摔倒在海里我就有把握退回到岸边 。我试探着往下踩了踩，腿上传来了又痛又麻的感觉。Shit，屋漏偏逢连夜雨啊这是。忍者麻痛，果然踩到了水下的礁石，我顿时松了口气。看了看远处的海滩，人影都没有一个，在大自然面前，我孤单又渺小，这个世界仿佛与我隔绝成了两个天地。

　　我小心的一步一步踩着水下的礁石，往来路挪着，海涛的澎湃声也越来越大。突然一个巨大的海浪向我扑来，那奔腾而来的力量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砸在我已经麻木的腿上。一阵剧痛，心道完蛋了！我放声高喊：“救命啊！“声音淹没在了海潮声声里。

　　只一瞬间，我摔入了海中。

　　我摔入海中的瞬间，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虽然绝望，却还保持着一丝清醒。

　　我告诉自己，要冷静！虽然我不会游泳，但是这不是深海。刚才我站着的岩石也足够高，它可以救命。手脚本能地扑腾了几下，我想着如果我的手能抓到礁石，或者脚能踩到礁石上也行，就可以暂时稳住身体。

　　只要身体不沉下去，或许就能等到救援。

　　想法很好，可惜我这个北方旱鸭子太不了解大海了。海水的涌动远远不像从岸上看过去波澜不惊的样子。它显露出来的缓慢样子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海水中似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从四面八方向我挤压过来。

　　摔入海中的身体似乎和我的意识是两套系统，谁也不听谁的指挥，完全不能保持平衡。四肢也好像不属于我一样，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只僵硬的在水中毫无章法的胡乱挥舞。周围的礁石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怎么也碰触不到，恐惧中我闭紧双眼，根本不敢睁开。手中脚下只有起起伏伏的海水，那种踩不到实处的空虚感让人焦灼。

　　小时候溺水的恐惧瞬间挟持了我，我觉得全身的肌肉都痉挛了。我能感觉到自己在海水中像一截没有生命的沉重木桩一样在翻滚。身不由己，心中慌恐的只剩下本能了。我拼命挣扎起来，越挣扎的厉害，身体旋转翻滚的速度就越迅速。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连木桩都不像了。

　　起码木桩还有点分量感，而现在的我就像一条无助的水草轻飘飘的在大海中沉浮，翻转，被强劲的激流推动着随波逐流。

　　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可我还不想死，我还这么年轻！美好的生活才开始，我刚升职加薪，我刚走出感情的阴霾，还有家中牵挂我的爸爸妈妈，还有……我落水瞬间吸入的空气，已经不够支撑我的肺。我开始极度缺氧。我快憋不住了。我需要呼吸，再不呼吸肺就要爆炸了。

　　我痛苦极了，脑子里竟然出现了苏岩的脸，那么温柔，又那么好看。生死关头，我竟然能开小差，想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个刚认识的人。

　　一个分神，我忍不住张开了嘴，微苦咸涩的海水咕咚咚灌入了口中，直入七窍。那种死亡的感觉和海水一起淹没了我。

　　我的意识有点涣散，我觉得好累，我不再挣扎了。想着灌了一肚子的海水，等我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会不会像个肚皮朝天的青蛙，那也太难看了……想到我死后丑陋的样子，啊，我不甘心啊，求生的欲望突然强烈起来。咕噜噜……我不想英年早逝，咕噜噜……还有苏岩……咕噜咕噜……

　　大脑再也保持不住那一丝清明，开始陷入一片混乱。混乱的大脑渐渐失去了理智，出现了幻象。幻象中充斥着各种魔怪一般的生物，它们发出嘈杂的声音，切切察察地念着古老的咒语，还有些光怪陆离巨大的鱼形生物在我身边扭来扭去。

　　我一定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了。溺水的痛苦感觉似乎也要离我而去。我感到身边传来强烈的水波震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向我快速游了过来。我急切的挥舞着双手向它抓了过去。似乎抓到了什么，下意识的死抓不放，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向死而生，当你无限接近死亡，才能深切体会生的意义。

　　失去意识前，我觉得有人吻住了我的唇。那柔软的触感阻挡了海水，苦咸的海水不再灌入肺腑，我感觉到了一种隐秘的快乐。是谁？唇齿间那种甜蜜的味道让我觉得幸福，觉得能活着真美好。接近幸福时倍感幸福，而我即将死去。

　　我的眼睛在恐惧中张开了一条缝隙，看到了苏岩近乎妖异的美丽的脸贴了上来。

　　苏岩吻住了我……

　　一个吻，如同一根无限美好的纽带，温柔的把我们俩牵连在一起。

　　爱是我们死去时唯一能带走的东西，它能使死亡变得如此从容。这可真是甜蜜的死亡。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我如此想到。海水极速冲进眼里，刺的我想流泪。

　　我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

　　世界归于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