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个春天》一个白羊

21、21

　　当然不是。

　　但时安不想这么说，她顺着顾千筠的话，反问道：“顾姨，如果不是，又能怎样呢？”

　　这样的回答，顾千筠很意外，眼波闪动，细声道：“不能怎样。”
　　停顿一下，她补充说：“不过，如果下次再去见致川，我还要你陪我一起去。”

　　“我不想去。”

　　“嗯？”

　　不想让你跟他见面。

　　不知怎的，没经思考，接下来这番话破口而出了，“以前听爸爸妈妈说，人长大以后，都会有喜欢的、想结婚的人，那顾姨有吗？”

　　时安目前认知里，喜欢是一件很纯粹很温暖的事，像小孩子喜欢糖果一样简单。

　　顾千筠惆怅道：“以前有过，现在没有了。”

　　“哦。”

　　时安在心里反复琢磨顾千筠的话，转眼间，又开口：“没有喜欢的人，难道顾姨不喜欢我吗？”

　　顾千筠轻轻拍下时安的头，耐心解释，“喜欢分很多种，比如亲情，友情，爱情。安安，我当然喜欢你，是对亲人的喜欢，也是对朋友的喜欢。”

　　时安似懂非懂，“我们之间，是亲情，也是友情。”

　　“是啊。”

　　“我明白了。”时安伸出藏在衣袖里的两只小手，用力搓热，“所以爱情是只有男女之间才会有的，是吗？”

　　顾千筠笑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她想等时安长大以后，再慢慢和她说这些事。

　　当下，顾千筠能做的，只是与时安大方谈论喜欢和爱情，这本来就没必要避讳，爱本身是很美好的。

　　用心斟酌字句，顾千筠才说：“安安，人们刻板印象里，女孩应该柔弱，男孩应该霸气，其实，有很多女孩她们霸气，也有很多男孩他们柔弱。”

　　时安没听明白，还是把这些话悄悄记在心里，“顾姨，你说得太深奥了，我听不懂，等会儿回家，我要赶紧记到本子上。”

　　“为什么呢？”

　　时安嘻嘻地笑，眼中隐隐透出些许神采，“现在不懂的事，先记下，等长大以后再看，就懂了。”

　　希望你永远都不懂。

　　这条路不好走，顾千筠走过，她不想让时安再走一遍了。

　　顾千筠心里突然咯噔一下。

　　如果以后时安真的喜欢女孩，那会不会是被她所影响……

　　不，不会的，安安不会喜欢女孩的。

　　顾千筠一路心事重重，终于走到家门口。

　　时安看出顾千筠心不在焉，轻戳她的胳膊，“顾姨，到家啦，开门。”

　　顾千筠淡淡道：“嗯。”

　　时安嘴唇翕动，跟在顾千筠身后，扯住她后背衣料，刚一进门，就把头探到她身前，轻声询问：“顾姨，今晚我可以自己睡吗？”

　　顾千筠一下子愣住，惊讶地张了张嘴，“可以呀，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自己睡了？”

　　时安侧身说：“我不是小孩子了，要独立一点，不能总是缠着顾姨。”

　　顾千筠轻轻一笑，双手搭在时安肩上，把她的身体转过来，弯腰为她把棉袄拉链拉下来，“安安长大了，那今天你就在自己房间睡，要是害怕了就回来。”

　　时安使劲点头，“好！”

　　.

　　洗完漱，时安和往常一样，端着杯子，坐在小沙发上喝牛奶，看顾千筠忙前忙后，不过今天，她多了个任务。

　　“顾姨，该吃药了。”

　　“我忙完就吃。”

　　这对话不知重复多少遍了。

　　半小时后，顾千筠觉得面前灯光被什么遮住了，她抬头一看。

　　时安叉着腰，眼睛瞪得很大，嘴巴撅得很高，怒气冲冲地说：“吃药！”

　　还带点凶？

　　顾千筠强忍住笑，“好。”

　　看一眼时安，把药拿起来，不确定地再看一眼，她终于笑出声，“干嘛呀，安安，干嘛要这么凶。”

　　时安眼里只有那几片药，依然凶巴巴的，绝不半途而废，磕磕巴巴也要把话说完，“快吃药。”

　　“好好好，我吃，我现在就吃。”

　　药吃完了，顾千筠十指摊开在时安面前，微微偏头，扬唇笑道：“安安，我都吃完了。”

　　嚣张气焰瞬间不在，取而代之是挂在脸上的两朵红晕，时安眼神飘忽，不自在地说：“好困啊，我要回去睡觉了。”

　　溜得很快。

　　顾千筠连忙喊道：“安安，晚安。”

　　如她预料那般，时安背影颤了颤。

　　真可爱，她再次勾起唇角。

　　这笑容并没有维持很久，时安走后，屋里空落落，没有一丝人气，让人不自觉想难过。

　　安静成为枷锁。

　　隔墙再隔墙，关了灯，时安躲在被子里，不敢睁眼，也不敢睡着。

　　连着几夜，她做了同一场梦。

　　她和沈湄溪坐在地上说话，沈湄溪告诉她，“我是真的生病了。”
　　第二天，时安一早便告诉顾千筠，“顾姨，沈阿姨现在没有在装病，她真生病了，你不要不管她。”
　　顾千筠说：“好。”

　　除夕夜那天，顾千筠在剥橘子。
　　沈湄溪给她打电话说：“千筠，新年快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病好了。”
　　顾千筠在笑，“湄溪，我真为你感到开心。”

　　时安倚在顾千筠身上，也在笑，顾千筠把橘瓣递到她嘴边，说：“安安，张嘴。”
　　时安欢喜地张开嘴，橘汁在口中爆开，味道……不对劲。
　　怎么，是腥的？

　　透过镜子，时安看着自己，嘴边和脸上都是鲜红的血，她清清楚楚看见镜面几个大字——

　　你是杀人凶手。

　　“不，我不是！”

　　时安紧紧抓住被角，身上湿了个透，她猛地睁开眼，看什么都是红色，听什么都在指责她。

　　只好把头蒙上，把眼泪流进被子里。

　　一个人睡是正确决定，她不要顾姨被她的噩梦吵醒。

　　她什么都可以独自承受。

　　缓了缓，等心情平定下来，时安起身，想去洗把脸，轻轻推开房门，发现顾千筠房门虚掩，亮光从里面透出来。

　　已经凌晨两点半了，这么晚了，顾姨还没睡吗？

　　是不是睡着了，忘记关灯了，还是……

　　万一发生什么事了呢，过去看看吧。

　　时安深吸一口气，胡乱擦了一把脸，确保没有露出破绽，蹑手蹑脚地朝那扇门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