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的月亮》山竹不好吃

9、晚餐

　　霍一白推着行李上了楼，这一次，他拿出中介给他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陈数正窝在沙发上看一档综艺节目。
　　霍一白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朝他笑了一下，陈数则热情地站了起来：“用我帮忙吗？”
　　霍一白忙摇头：“没关系，你看电视吧，我简单收拾一下就好。”
　　“好吧，”陈数重新坐回去，“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霍一白的第一反应是想要拒绝的，他也习惯如此，但是那样太不礼貌了，于是拒绝的话刚到喉头就被他咽了回去，转而说道：“好。”
　　陈数对他笑了一下，视线又回到电视屏幕上。
　　霍一白收拾东西的时候，不禁想起这位室友。
　　陈数的脸很有辨识度，有点八九十年代香港影星的感觉，棱角分明，小麦色的皮肤。笑的时候折起的法令纹，才让这张近乎于完美的脸有些平易近人。
　　个子也高，身材又好，样貌也是无可挑剔，跟这样一个人同一屋檐下，多少会让人有些不适，这样的不适是羡慕和自卑的混合物。
　　想到等一会儿还要跟他一起去吃晚饭，这样的不适感就更强烈了。
　　屋子收拾地差不多了，就剩下将书都拿出来摆放好，这个不急。霍一白太累了，他躺在铺好的床上，侧头看着窗外夕阳西落留下的余晖落在对面的楼体上，玻璃窗反射着暗橘红色的光，客厅的电视机里传来一阵一阵欢笑声，这些都让他很放松。
　　比起一起吃晚饭，对于霍一白而言，更加艰难的是几点走出自己的房间。
　　然而，他的苦恼并没有持续多久，陈数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霍一白马上起身打开了门。
　　“我点了外卖，快出来吃吧。”
　　“哦，好……”
　　霍一白跟在他身后来到了餐桌前，看到桌子上放了三个透明塑料圆盒，还有两个白色的圆形纸盒，盒盖上印着一句话“用心做好粥！”
　　两个人将外卖盒的盖子一一打开。
　　“晚上吃地清淡一点比较好，所以我点了两份白粥，不过他家的皮蛋瘦肉粥和牛肉羹也很好喝。这些也都是家常小炒。——本来想带你到店里吃的，怕你收拾一天太累，就点了外卖。”
　　“谢谢，”霍一白打开手机问道：“这些多少钱啊？我转给你。”
　　陈数笑着摇了摇头，坐下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吃吧，这次我请你。”
　　霍一白只好收起了手机：“那谢谢啦。”
　　拒绝了他这么多次，最应该拒绝的一次却不好意思拒绝了。
　　两个人的第一顿晚饭，就这么沉默地进行着。
　　陈数没有关电视，这真是救了霍一白的命，他吃一口饭就要看一眼电视，装作对电视节目很感兴趣的样子，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电视在播放什么。抬头看见的东西，全在他低头喝粥时被咽了下去，所以这顿饭吃地很艰难，他的胃明显不乐意消化除了食物之外的东西，吃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反抗了。
　　陈数还以为他有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看见他规律性地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而此时此刻，电视正在播放购物广告，两位主持人一男一女，相互配合着介绍产品的性能以及优惠价格。
　　陈数饶有兴趣地观察了他一会儿，无奈地笑了笑。
　　饭后，陈数习惯性地从口袋中摸出打火机和香烟。忽然意识到此时房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不介意我抽烟吧？”
　　霍一白费力将嘴巴里的白粥咽了下去，摇了摇头说：“没关系，我们宿舍里也有人抽烟。”
　　陈数又问道：“你抽吗？”
　　霍一白摇摇头：“我不抽。”
　　陈数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说道：“你学的什么专业？”
　　“软件工程。”

　　香烟的气味很快弥漫了整个餐厅，霍一白的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一下，呼吸道与嗓子连接的地方很不舒服，他想咳嗽，但只是轻声清了清嗓子。
　　陈数拿出烟灰缸，在里面倒了点水，然后将吸了两口的香烟浸染在里面。橘红色的火光在接触到水面的瞬间消失了，化成了灰黑色。
　　霍一白捏紧了勺子，盯着散在水里的烟灰，他担心自己的举动是否影响了别人的习惯。
　　但陈数皱着眉头道：“今天洗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沾了水，染潮了。烟潮了，口感就变了。”
　　“我不懂这些。”霍一白说道，“我只知道吸烟对身体不好。”
　　陈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没办法，坏习惯染上了就不那么容易改了。”
　　过了一会儿，陈数又问道：“喜欢你的人应该不少吧？”
　　霍一白回过神来，一脸认真地回答道：“不清楚，我很少跟女孩子有交集，我们专业女生也不多。”
　　陈数笑道：“我是在夸你长的好看。”
　　“啊？”霍一白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心情其实很复杂，被一个这么好看的人夸好看，自己究竟该不该高兴？“谢谢……”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
　　陈数忽然想到了什么，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抬头看向霍一白，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机。
　　霍一白低头收拾桌上的残局，电视里的广告促销终于结束了，随着动感音乐的落幕，男女主持人激情的讲解戛然而止。霍一白终于意识到，自己“全神贯注”看了那么久的电视的真面目，在心中自嘲了一下，嘴角也不经意地扬了起来。
　　陈数站起来，帮着他收拾桌面。
　　“我等会儿要去酒吧兼职，你晚上如果没事，要不要过去玩儿会儿？”
　　霍一白摇了摇头：“我不去了，屋子还没有收拾好。”
　　“行。”
　　陈数说话给人一种有气无力地感觉，但不是软绵绵，而是掷地有声之后瞬间柔了下来，尤其是在他问问题或者邀请你的时候，那样的语气让人不好意思拒绝。
　　陈数拿了吉他，带着垃圾袋下楼了。
　　他兼职的酒吧名字叫“沸点”，就在商场的负一楼，走路过去十分钟足够了。
　　时值初秋，傍晚的天气已经没有那么燥热，偶尔吹来一阵风还会带点凉爽。陈数推开酒吧的隔音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他缩了缩脖子，一头扎进冰凉的空气中。
　　霍一白坐电梯来到顶楼，然后走楼梯上了天台。
　　楼顶风很大，有点暗，因为楼太高了，附近没有比它更高的建筑物，所以光源被隔开了。
　　霍一白扶着铁栏杆向下望去，小区里的街灯像是点缀在黑暗夜空中的星光，向东方望去，商城前的广场上聚集着的人们小地像昆虫。
　　他现在站在这样的高度向下望时，心中已经没有那么恐惧了。
　　克服恐惧最好的方法是直视恐惧，然而，最初霍一白并不是为了克服它，而是为了感受它，为了接近她。
　　晚餐吃地不自在，霍一白的胃开始绞痛起来。

　　陈数兼职结束后，背着吉他，哼着歌出了酒吧。
　　“你他妈谁啊？”装腔作势的男人的声音。
　　陈数循声朝消防通道望去，只见两个穿着紧身上衣紧身裤的男人背对着他，两人瘦弱的肩膀空出一条缝，一个女子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少年。
　　少年染了一头黄毛，虽然他尽力装扮地十分成熟，但是任人一看就知道还是个十来岁的学生，也可能不是学生。
　　“别管我是谁，你们再不走，我就报警了！”女子扶着那个少年，他似乎喝醉了，摇摇晃晃站不住。
　　那两个人冷笑一声，一女一少，似乎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报警？哥们儿我警局认识有人，警察来了你看看他们怎么说。”
　　陈数敲了敲了消防通道的木门，厉声道：“干嘛呢？”
　　那两个社会小青年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又一个多管闲事的！”
　　陈数将吉他包放下来靠在墙上，皱着眉头朝他们走过来。
　　陈数个子高，平时又经常撸铁健身，他攥着拳头，小臂上的青筋衬着紧实的肌肉，看起来一拳能打死他们两个。
　　两个人见情况不对，倒是十分能屈能伸的。
　　“哥们儿，这小子喝多了撞人不道歉，我们得让他长长教训不是。”
　　陈数随即笑道：“这样啊。可我看你们这架势不像是教训人，像是要吃了人家。”
　　“话不能这么说啊哥们儿……那让他给我们道个歉，什么都好说。”
　　陈数的眼神扫过去，喝醉的少年拉着女子的胳膊，一脸厌烦地盯着他们，让他道歉，估计是有点难。
　　“他喝醉了，看起来应该是个学生，青春期嘛，大家都理解理解，算了吧。”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行，算了就算了，就算我俩倒霉。学生？学生不好好学习，跑来酒吧喝酒，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两人瞥了一眼陈数，匆匆离开了。
　　“谢了啊。”女子道。
　　说罢，女子竟然一把甩开了少年，自己走了。
　　陈数错愕地看向她：“诶，你这……”
　　“我不认识他。”女子说完就进了酒吧。
　　少年皱着眉头，盯着微微晃动的玻璃门。
　　“喂，你……”
　　“谢了。”少年扶着墙甩了甩头。
　　“能自己回家吗？”陈数问。
　　“你认识她吗？”少年问。
　　“谁？”陈数回头看了一眼玻璃门，“那个女孩儿？”
　　少年点了点头。
　　“我不认识。”
　　“谢了。”少年又说道，然后摇摇晃晃地朝酒吧走去。
　　陈数想了想，也不再多管，拿了吉他就走。
　　走到家门口，烟瘾又起来了，他推开消防通道的门，连着楼梯的是一个小露台，今天刮的是西风，露台这边并吹不到多少。
　　地上不干净，他就背着吉他点起了烟。幸而，方才在商店买了一瓶矿泉水，还剩下大半瓶，他又喝了两口，剩下的就用来放烟灰了。
　　露台上没有灯，楼梯里昏暗的声控灯也照不亮这边，消防通道的门没有关实，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楼道的灯光就从门缝处钻进来，细细一道，爬在陈数的背上。
　　“叮咚，17层到了。”
　　陈数转过身来，听见脚步声逼近，伴随着脚步声的，是塑料袋摩擦发出的声响。
　　声音的主人停在家门口，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忽然警觉地扭过头，盯着开了条缝的消防门，下一秒，手里的动作也快了起来。
　　陈数害怕吓到他，便轻声说道：“别怕，是我。”
　　霍一白听到他的声音，一瞬间只是觉得熟悉，并不能一下子想起他的名字，记起他的模样，只是心里没那么害怕了。
　　他闻到一股淡淡的烟草气，并不是很浓郁，所以并不讨厌。
　　陈数将烟头扔进矿泉水瓶中，快步走了出来。
　　他看到霍一白提了一个白色透明塑料袋，里面放了几盒东西，像是药。
　　“去哪儿了？”陈数笑问。
　　霍一白开了门，有意将塑料袋藏在身侧：“下去转转，顺便买点东西。”
　　陈数很知趣地不再多问。
　　“房间收拾好了吧？”
　　“嗯。”
　　两人走进去，各自换起了拖鞋。陈数意外发现两人的拖鞋一模一样，只是自己的比霍一白的大一码。
　　他笑了一声，转头看向霍一白，霍一白也抬眼看向他，两人很有默契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