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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许多问题无解,但不必纠结 ...

  •   在家里的日子,起初十分安逸。不必早起上课,更不必掐着时间去兼职干活。有时候,霍一白中午才从睡梦中醒来,起床给还未下班的父母做饭,等到下午他们再去上班时,他就穿着睡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玩手机,轻松的不得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足一周,他便开始觉得无聊。本想去找个兼职做一做,可逛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
      陈数问他在家感觉如何,他说已经开始无聊了,想找个兼职做做。
      “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下,就好好在家里待着吧,发呆也好。”
      陈数从不给他打电话,只是发来微信。
      霍一白说,等过了春节,逛完了亲戚就打算到学校那边去了。
      陈数听了这话,心情莫名变地很好,暂且可以将自己的烦心事忘却一下。
      不知怎么,霍一白总觉得,最近妈妈的情绪特别不好。
      姐姐去世快两年了,去年春节时,妈妈脸上还是挂着笑的。他知道,她偶尔会忘记自己女儿已经去世了这件事。
      忘记的时候,她总是畅快的,开心的。一但事实被揭开一个小角,痛苦就不可抑制地漫延,她被痛苦浸泡着,就像是坠入深海中……
      最近她常常一个人呆在霍一梦的房间里,关上房门。霍一白没有听到反锁的声响,也就会放心一些。
      出来时,她总是红着眼眶。
      这样的悲痛,是如何也无法得到安慰的。
      霍一白想,要不要让妈妈看看姐姐留下的纸条,可他又担心,上面那些黑暗负面的字句会让她更加悲伤。
      一天晚上,父亲和朋友出去喝酒了,霍一白和妈妈坐在客厅看电视。
      妈妈说自己的肩膀有点酸,让霍一白给她捏一捏,捶捶背。
      霍一白盘起一条腿坐在妈妈身旁:“这里吗?”
      “靠里边儿一点……”
      “这里?”
      “再靠外面一点点……对对对,这里,哎呦,难受……”
      “我们明天到医院看看吧。”
      “看什么?老毛病,就是累着了,没事儿。”
      妈妈侧头看了他几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可始终没有开口。
      “累了吧?歇歇。”
      霍一白活动了一下手腕。
      “一白,你动你姐姐的书了?”妈妈忽然说道。
      霍一白一愣:“什么?”
      “你姐姐的书,顺序乱了。《刀锋》和《情书》的位置对调了。”
      霍一白点了点头:“嗯……我想,拿来看看。”
      “我不是说过,不要乱动吗?”
      “……”
      “书里面的东西,你都拿走了?”
      霍一白惊讶地看向她:“妈……”
      “书里的字条,你放哪里了?”
      “你知道?”
      “嗯,你放在哪里了?”
      “我好好收着呢,放心吧。——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说着,霍一白眼中的泪水便滑了下来。
      “妈,你告诉我,我姐她,她到底怎么了……”
      妈妈红着眼眶,泪水也即刻奔涌而出。
      两人相拥在一起,相互慰藉着。
      慢慢地,妈妈的情绪平复了点。
      “你姐姐她,一直生着病。你还记不记得她高二那年,因为肺炎住了一个多月的院。其实肺炎一个星期就好了,其他时间,她都在精神科医院里住着。医生说她是中度抑郁,我没敢跟她讲,我们骗她,说只是情绪障碍,是青春期的正常表现。
      “但她的情况并不好,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学习甚至是日常生活,我只好带她去住院调养。不在学校里,压力也会小些,再加上药物作用,她情绪恢复地很好,虽然常常发呆,但至少不再伤心难过。慢慢地,也对一些东西恢复了兴趣,看看书,写写字,和楼层里的人聊聊天,积极参加集体治疗。
      “医生本来说让咱们住两个月,但是你姐姐怕耽误学习,坚持就住一个月,医生多留了她一个星期,说要观察观察,你姐姐还开玩笑说,自己又不是动物,还要人观察。
      “你姐姐真的恢复地很好,也一直坚持吃药。但后来她总是问,什么时候可以不吃药。医生说最好再吃个两三年,你姐姐总觉得自己已经没事了,老是跟医生商量着停药的事,医生说,至少先吃到高考结束,然后再根据情况判断。
      “可是,你姐姐她竟然偷偷把药量减半了。后来被我发现了,她又是笑着说没事,还说减半之后自己每天都清醒了一些,不像之前,总是浑浑噩噩的。我去问医生,医生说如果情绪稳定,确实是要慢慢减少用药,目前看来问题不大,那就减半吃吧。
      “等高考结束后,她自己把药给停了。因为是暑假,我又能天天看着她,就没多想。有一天,她竟然主动让我陪我去复查,我才知道,她又出现治疗前的心情了,虽然是断断续续的,但她很害怕。
      “医生让她继续吃药,你姐姐很排斥,她觉得自己总不能一辈子靠吃药活着吧,吃药带来的心情是属于她自己的,还是药物作用呢?她总是这样,对什么事都太执拗。我们跟她说,药物只是起到辅助作用,你能好起来,还是因为自己的意志力。谁知她却觉得接下来还可以靠自己的意志力坚持下去。
      “怎么说她都不听,就是不肯再吃药了。但是情况并没有变糟糕,反而她更有活力了,上了大学交了新朋友,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偶尔抱怨几句大学比高中还累。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有一天她哭着打电话,说自己好害怕,她觉得那种心情又跑出来了。我把药寄了过去,她按照最初的药量吃了。寒假的时候我要带她去复查,可她死活不肯去,说自己没事,窝在家里一个月,打游戏,看电视,我觉得也挺好,这样可以放松放松……”
      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最后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了。
      霍一白帮她顺着背,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该管着她,不该让她停药……”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都散去了。
      霍一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妈妈,只好抱着她,让她不要太自责。
      可自责又从他心里升起来。姐姐经历的这些事,他竟然分毫不知,她们有意瞒着他,他也就真的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察觉不出来。

      “我生活的世界,就好像一个红色的塑料袋。我越长越大,塑料袋就越来越小。我害怕,它马上就要将我紧紧包裹起来了,空气越来越稀疏,行动也受阻,视线被遮挡……”
      “我好害怕,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正在发生战争,与那些在战火中的人们相比,我的悲伤不值一提,可我仍然感到恐惧。”
      “鸟儿真幸运,有翅膀可以飞翔,哪里都去得了……”

      据说大部分跳楼自杀的人,都会在降落到一半时对许多事感到释怀,然后在惊恐和后悔中坠落,死去……
      霍一白每每想到这个都无比痛苦,他希望霍一梦释怀,又不希望她再感到害怕。

      等到很晚的时候父亲才回来,他喝了不少酒,走路有些不稳。母子二人仍坐在沙发上,听见他回来了,忙抹了把脸,将泪水擦去了。
      父亲看到她们红肿的眼睛,愣了一下,笑道:“母子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喝了多少啊?”母亲的声音有些喑哑。
      父亲平时也不怎么喝酒,所以母亲也并不是责怪他。
      “没多少……”刚说完,他就冲到厕所吐了起来。
      母亲叹了口气,皱起了眉头,霍一白轻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去看顾一下。
      母亲嘟了下嘴,看起来不太情愿地走了过去。
      “少喝点意思意思不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那酒量……”
      “一年难得聚一次嘛……”
      “一白,倒点热水!”妈妈喊道。
      在霍一白印象中,父亲每到春节总要醉一两次。
      他听同学讲,他们的父亲喝了酒会打人,骂人,酒不是好东西。
      可是他的父亲喝醉了酒却总是沉默着,红着脸一个人发呆,看到她们也只是笑着说几句大话,讲几个笑话。
      霍一白端着热水,看着父亲略带痛苦的脸色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变地舒展,笑着叫他儿子:“一白!改天,咱俩一起喝!”
      母亲轻轻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教你儿子什么呢?喝酒伤身!”
      母亲扶着他走出卫生间。
      霍一白鼻子一酸,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他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至少,从前不是,现在呢?什么是好父亲,好丈夫,这该如何定义呢?他清楚人和人之间能做到尊重理解就不易,可是对家人却又渴望更多。
      好父亲,好母亲,好丈夫,好妻子……大部分时候,在孩子们眼中,他们不再是自己。
      他问自己是否了解自己的父亲,答案是否定,他不明白他的沉默,他不明白他的凝重,更不明白他的悲伤。如果这样说的话,他又怎么算是一个好儿子呢?
      亲情,是世界上最复杂的关系,又或者说,人类的情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他责怪他,却不忍心恨他,也无法做到恨他。霍一白想不明白,便不再想了,擦了眼泪走出去,将热水递给父亲。
      他说道:“那我得练练啊,要不然就是你一个人喝,我看着了。”
      父亲笑起来,笑地泪花都出来了:“好好好,练练,练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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