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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她的信号 ...

  •   陈数刚刚给一只雄性英短猫做了绝育手术。
      “还有其他预约吗?”
      女助手摇了摇头:“没有了。今天高医生坐晚诊,陈医生你可以早点回去了。”
      陈数接过术后确认书准备签字,办公室的光线却忽然暗了下来,他抬头望向窗外,灰暗的云层遮住了本就奄奄一息的日光。他叹了口气,打开了室内灯,签了字。
      “我的被子还晒在天台上。”
      助手微笑道:“那陈医生快回家吧。小心等会儿下大雨。”
      “嗯。那术后护理方面就麻烦你跟他交代一下了。”
      “陈医生放心吧。”
      陈数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匆匆赶回了家。
      大雨来临前的世界是灰白色的。万事万物都散发出一种苍白的光亮,这光亮又被沉郁的灰压抑着。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瞧见霍一白。他早上很早就出门了,那时候天色刚亮,陈数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关门声。他从来没有起过这么早。吃过午饭后,陈数不太放心,给他发了个微信,霍一白回消息说自己在学校。
      陈数将包放进房间,换了鞋子就到天台上收被子去了。
      今天的阳光本来很好,谁知临近傍晚忽然变了天色。秋风中已经开始夹杂着凛冽的冷气了,陈数不禁开始抱怨这见鬼的天气,担心沐浴了一天阳光的被子又重新染上潮气。
      陈数将头埋进被子里,被子上还剩下些许暖意,还有阳光的余味。
      忽然,他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
      像是谁抑制的哭声,被风声裹挟着变了调,衬着这灰白的世界,显得有些诡异。
      易拉罐倒地后碰撞的声音,让诡异的氛围消散了。
      陈数循着声响,绕过楼梯房后,他看到一个人蹲坐在地上,双手紧握着铁栏杆,身边散落着几个啤酒罐。
      他正低声抽泣,握着栏杆的双手上血管和青筋突出,他的指尖青白,毫无血色,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陈数没有上前,因为他认出了这个背影。
      霍一白的悲伤,是藏匿在喧嚣之下的沉寂,苍白又无力。
      他很想上前去安慰他,可是又害怕自己的出现会让霍一白好不容易显露出的情感重新隐匿。
      所以他躲在楼梯房一侧,默默地守着他。

      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从前,总是有人这样安慰他。霍一白太过伤心的时候,大脑总是一片混乱,酒精能让他的意识清晰一些。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这种“不明白”其实也是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罢了,不明白的时候只是莫名难过,如果明白了,生活就变得绝望了。
      他站起来,附身趴在栏杆上朝下望去。时隔许久,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恐惧感,可他本该早已习惯的……
      霍一梦的身影一次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自从她去世后,他做了各种各样关于她的梦。他总是拦不住她,拉不住她……当她坠落时,他就从梦中惊醒。
      然而,有时候他拉住了她,他心道虚惊一场,哭着跟她讲自己做了一场噩梦,她总是不以为然地笑着……
      如果他从这样的梦中醒来,痛苦就像是蚀骨碎肉的虫蚁,一寸一寸地侵蚀着他的躯体,让他在无尽的痛苦与悔恨中生不如死……
      所以比起噩梦,他更害怕这样包含侥幸的美梦。
      酒精让他清醒的同时,又让他四肢发软,他靠着栏杆,向前伸出了手……
      他多希望,在那一刻,他能陪在她身旁,他多希望,在那一刻他能拉住她……

      忽然,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霍一白的胳膊。
      霍一白一惊,转过身来看到陈数站在自己身后,他看着自己,神色有些惊慌。
      霍一白的脸上还挂着眼泪,他想自己现在一定很狼狈,陈数看到了多少呢?他在这里多久了?
      陈数的手劲儿愈发大了,他紧紧拉着霍一白,就像霍一白想紧紧拉住霍一梦那样……
      眼泪不断从他的眼眶中涌出,他的嘴唇颤抖着,然后他一把抱住了陈数。
      霍一白将头埋进陈数的肩窝处,终于痛声大哭起来。
      陈数缓缓抬起双手拥住怀里的人。

      他刚才吓坏了,他以为霍一白要翻栏杆跳下去。
      他不知道,他是这么难过的。

      “差一点,我差一点就发现了……我差一点就能阻止她了……”

      陈数不知道霍一白在说什么,但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绝望。这让陈数感到很难过,他的心紧紧地纠在一起。
      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霍一白,直到他渐渐平复下来。
      陈数什么也没有问,只是跟他说:“回家吧。”
      陈数捡起被啤酒罐压着的塑料袋,将散落在地上的啤酒罐一一放进去。
      他走了两步后,发现霍一白仍旧站在原地,低着头沉默着。
      他一把拉住霍一白的胳膊要牵着他走。
      于是,他一手揽着棉被,一手牵着霍一白。塑料袋挂在他的胳膊上晃来晃去。

      “去洗个脸吧。”
      回到家后陈数放开了霍一白的胳膊,他的袖子都被陈数握皱了。
      霍一白站在原地抹了一把脸,看着陈数将被子放到卧室的床上。
      然后他开口道:“谢谢你……”
      陈数笑了一下,听他继续说道:“我,在你的书里翻到了一张纸条,应该是你当时没有发现落下了。”
      “是吗?没有写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陈数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淡淡的笑着,也对,经过了方才那些事,他的情绪已经被消磨殆尽了吧。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很乐意当你的倾听者。”
      这一次,霍一白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他需要一种方式去化解心中的悲痛和悔恨,这种消极的情感已经扩张蔓延到他自身无法消解的地步了。
      他决定试试陈数的倾诉法,让内心留一半位置给快乐,再让快乐消解另一半悲伤。
      于是他缓步至沙发边坐下。
      “我有一个姐姐的。”说着,他看向陈数。
      陈数点头道:“我知道,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提到过。”
      “嗯,她去世了。是自杀……”说到这里,霍一白又沉默了。
      陈数坐到他身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可是在我看来,她一直是一个特别积极乐观的人。反倒是我,总是怨天尤人的,她总是开导我,帮我疏解消极情绪。她也很喜欢看综艺,假期的时候窝在沙发上,一看就是一天,晚上就到天台的摇椅上坐着看天。
      “我很佩服她,竟然能做到一天都不看一眼手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呆一整天,就是手机总是开着静音这个习惯不太好,有时候会联系不上她。
      “其实有一段时间她情绪不太好……”说到这里时,霍一白明显有些哽咽,“不过不是难过或者悲伤,而是变地很焦躁,像一颗炸弹,家里人说错一句话她就炸了,无理取闹地跟大家吵,然后把自己锁在屋里。
      “不过很快就会恢复了,又跟我们说说笑笑的。起初我和妈妈会去安慰她,不过时间一长,我们似乎都习惯了,不论她把自己锁在房间多久,我们都不理会她,因为她最终还是会自己走出来的,像以前一样。后来,她就……
      “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怎么会?”
      说着,霍一白起身来到卧室,把夹满字条的书拿了出来,他颤抖着打开。
      “答案都在这里了。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碰她书架上的书。”
      陈数揽住霍一白的肩膀,轻轻地揉了两下。
      “所以我说,不高兴的事一定要说出来。”
      陈数将书合上。
      “她把自己锁进屋子里的时候,如果每一次我都去安慰她,说不定,她就不会……”
      “霍一白,不可以这么想,”陈数打断他,“你姐姐的行为,明显是在逃避什么。一整天都不看手机,还开着静音,或许是在逃避社交,看一整天的综艺,或许是在逃避生活,动不动就跟家人争吵,可能是想逃避家庭……总之,造成这一切的,一定不单单是因为你一个人。
      “有时候,人会用一种及其自私的方式去证明他人对自己的爱,然后又深陷内疚中,对自己的自私感到痛苦不堪。
      “你的姐姐说不定是生病了。当我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消极情绪时,就要找家人,找医生帮助了。但是,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逃避,一面发出求救的信号,一面任由自己坠落。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她们的求救信号,因为有时候,这种信号是无理的,具有攻击性的。所以,我不希望你一直抱有愧疚地去生活。其实有时候,你姐姐对你的疏导,也能起到帮助自己的作用。
      “霍一白,以后也是这样,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讲,我又不会告诉任何其他人。而且,我希望自己能帮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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