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的月亮》山竹不好吃

15、晚风，生活，大海

　　林小雅今天没有到店里来，她有时候会这样。
　　晚上九点半，奶茶店准时打烊。林初静和霍一白一起收拾东西，最后只剩下将店外的椅子搬进来。
　　那个男孩儿还坐在那里。霍一白犹豫着，将店里的椅子往墙边靠了靠，转身看了一眼林初静，她擦着杯子，不时看向门外。
　　最终，霍一白还是走了出去，礼貌地说道：“你好，我们要打烊了，需要把椅子搬进店里。”
　　男孩儿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满脸失望地站起来，在霍一白之前，抢先搬起了凳子，一言不发地进了店中。霍一白愣在那里，对着空气说了声谢谢。
　　“放这里？”男孩儿问道。
　　林初静点了点头：“谢谢你啦！”
　　男孩儿并不理会她，转身对霍一白说道：“你们老板她，是有什么事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对了，能留个联系方式吗？如果她到店里来了，麻烦告诉我一声。我叫白一琮。”
　　“抱歉，这样不太好。但我会告诉她的，跟她说你来过的事。”
　　男孩儿有些羞愧地说道：“对，是，抱歉。”
　　霍一白心里有许多问题想问，最终也没能说出来，毕竟随意打探别人的事情太不礼貌。
　　近来天气已经转凉，尤其是晚上，陈数提醒霍一白带一件外套到学校。
　　霍一白坐在公交车站的凳子上，将自己裹在白色的冲锋衣中，阵阵凉风袭来，此刻体感温度刚刚好。他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时间背几个单词，但是他想稍微偷下懒。晚上睡前再背吧，他告诉自己，在十二点之前。
　　疲乏一天后的懒怠，昏黄街灯下忽上忽下的小飞虫，适宜的温度，迎面而来夹着丝丝凉意，但却清爽宜人的晚风……这一切都会使人心情愉悦，脑袋放空时，这样的愉悦则会翻十倍，百倍……有时候，人类还挺容易被满足的。
　　晚风吹在他的脸上，穿过他的发丝，凉凉的感觉却让他心底一热。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谁，今晚的风很舒服，而不是写在日记里，然后被置之高阁，讲由空气，灰尘，细菌……
　　霍一白感到自己的生活开始出现缝隙了。
　　这当然不是坏事。他总是将自己裹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壳子里，外界的快乐和悲伤不会轻易将他侵袭，而自己产出的快乐和悲伤也不会流露出去，能自己消化便消化，若消化不了，就把壳子扩大。
　　公交车快速进站，晚上的公交速度总是很快，司机也迫不及待想要下班回家，或许他下车时，还能赶上吹一吹这么舒服的晚风。
　　公交车上只有三五个人坐在前排位置上，霍一白则径直走向最后排的窗边。从前跟耿清年一起坐公交的时候，他们两人总是坐在前排，因为耿清年说后排太颠簸，颠的他想吐。可是霍一白不觉得有多颠簸，车身起起落落反而比一路平稳更让他安心。
　　打开家门时，他听到熟悉的声音，是陈数常看的综艺。有几次他留心发现，陈数许多天看地都是同一辑。
　　“回来了？”陈数问道。
　　霍一白应了一声，他手拎书包换着拖鞋，漫不经心地说道：“今天晚上天气很好，风很舒服。”
　　说罢，他拿着书包进了房间，放在衣柜旁的椅子上，他又脱掉了外套。这时，客厅阳台窗户被推开的声音传来，他立刻想象到被风围抱的感觉，很自由，很轻松……
　　他走出房间时，陈数正趴在窗边，左腿交叉在右腿后，转过头来笑着对他说：“确实很舒服。”
　　霍一白走过去，也推开了一扇窗户。
　　或许是楼层高的原因，这里的风更大些，夹杂着初秋的凉意，霍一白不禁打了个冷战。
　　陈数在屋子里呆的久了，闷得慌，也不觉得风有多凉，反而是感到很舒服，这也算是阴差阳错的巧合。霍一白感到有些庆幸。
　　陈数随意站着，单手托着下巴哼起歌来。
　　“今天下班早，医院的同事说要一起去吃烧烤……这么舒服的天气吃烧烤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没去？”
　　两人将头伸向窗外，隔着一扇窗户聊了起来。
　　“没去，我不太喜欢凑热闹。况且我也不是和每个人都聊的来，烧烤嘛，还是要和熟人一起才畅快。”
　　倒也不只是烧烤，霍一白心想。
　　反正他是这样，不论做什么，身旁有个陌生人或者不太熟的人，他就干什么都不自在。第一次在这个房子里吃饭就是这样，当时陈数坐在他对面，虽说人家也不会一直盯着他看，或者对他过于关注。但是，只要一想到对面坐着一个陌生人，他的喉咙就失去了自动吞咽的功能，他得自己使劲将食物咽下去，牵动着舌头，食道，胃部。
　　“诶！”陈数喊了一声，整个人从窗边弹起来，猛地向后退了几步。
　　霍一白被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
　　陈数正抬手在空中拍打着，有些惊魂未定地呼了口气，说道：“虫子。”
　　霍一白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陈数忙关上了窗户，又把霍一白拉过来。
　　霍一白挑衅地看着他，嘴角还带着笑。陈数装作要打他的模样，抬起手又放下，最后只是在霍一白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没大没小，哥哥我不是怕进蚊子嘛。你不知道，这个季节的蚊子咬人最疼了。”
　　霍一白耸了耸肩：“我不招蚊子咬。”
　　“那你真是好福气。”
　　霍一白开玩笑道：“胆小鬼。”说罢，朝他做了个鬼脸连忙跑开了。
　　陈数无奈地笑着，又想到方才直冲自己扑来的虫子，还是不禁打了个冷战。没有办法，他就是怕。或许面前站一只狂吠的狗他都不会害怕，但是扑棱着翅膀，模样怪异，那么小小一只的昆虫，不知道它下一秒会飞到哪里去，会攻击自己哪个部位……这令人很不安。
　　他又坐回到沙发上去，看着电视屏幕上哈哈大笑的综艺嘉宾，听到霍一白在房间里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书本的声音，拖鞋行走的声音，由于疲惫叹气的声音……
　　他打了个哈欠，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声音降低，转头望向窗外时，他似乎能感觉到外面的风，真切的。
　　最近医院有点忙，或许因为换季吧，不仅是人类，连小动物们身体都不太舒服。偶尔有余力了，就到酒吧兼职，他很热爱这份兼职工作，不仅仅是因为可以赚钱，他享受歌唱得每分每秒。抱着吉他坐在聚光灯下，灯光恍地人睁不开眼睛，要花至少一分来适应，他看不清台下的人，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大家晃动的身体。
　　人就像一个气球，从每天清晨醒来开始，就被各种各样的事物填充，整个人都被这些琐事填充地鼓鼓囊囊的，神经，四肢，躯干，全部都紧绷着……所以每个人都需要一种方式去释放自己，当音乐响起，当空气在胸腔，声带间振动时，他就感到十分的放松。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自由地飞出去，慢慢地落地。

　　霍一白对晚风的喜爱几近偏执。晚风带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清晨从梦中醒来，困意未散时，发现自己还可以多睡一个小时。
　　其实自然界中许多事物都拥有同样的能力：星空，流云，高山，森林，大海……
　　但这些总需要人去追寻，然而晚风不同，他总是来追寻你的。
　　霍一白躺在床上，侧身望向窗纱外藏蓝色的天空，房间内即使关了灯也不暗，不知道是被哪里的灯光照亮。今夜没有星星，这个方向也瞧不见月亮，如此倒也不显得天空单调，反而衬地他更加深邃幽密。这让霍一白想到深海，他没亲眼见过，他甚至没有亲眼见过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