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楼的月亮》山竹不好吃

14、朋友

　　大概过了一个月后，霍一白和陈数的关系就变地十分熟络了，单独相处时也不再那么尴尬。彼此都十分庆幸，认为对方是个很不错的室友，交往起来很舒服的朋友。
　　霍一白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一整天除了上课就是泡在图书馆中，傍晚去奶茶店打工，九点多返回家中。而陈数仍旧两点一线，工作——家。偶尔会到酒吧去兼职，去逛逛超市。两个人都在外面吃饭，到了周末时，会提前买好食材，一起准备午晚餐，因为早上没有人愿意起床。
　　而在这一个月期间，霍一白身边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耿清年提过的评优评先；第二件，是那个叫林初静的女孩子来到了奶茶店兼职。
　　其实还有一件事，不过与霍一白关系不大。最近有一个男孩子总是跑来林小雅的奶茶店，一头黄毛，看起来带些稚气，戴着耳钉等新潮的装饰品。林小雅在时，他就死皮赖脸地要在店里帮忙，林小雅不在时，他就坐在门口的座椅上吸烟。他应该还是个学生，每天都是在放学后的时间过来。
　　对于评优评选这件事，霍一白本就没有报太大希望，最后得了个校级的奖学金他已经很满足，算是对得起他的努力。然而耿清年是信心满满的，投票表决那一天，霍一白在教室门口碰到他，耿清年打扮地很精神，特意买了隐形眼镜换上，霍一白甚至愣了一下——差点没认出他来。
　　他有些羞涩地朝着霍一白笑了笑。
　　耿清年上台发言时面带微笑，陈述了自己大一整个学年的努力和收获，ppt上放映着他获得的成就和得到的奖章证书。
　　然而座位上的学生只有很少人在认真听，霍一白心中暗自愤懑，却也无可奈何。其余发言的人也有十分优秀的，但是比起耿清年来确实是稍逊一筹。
　　到了投票环节时，主持人将准备好的纸分发给各个同学。霍一白看出耿清年有些紧张，这是不可避免的，哪怕一个人多么胜券在握，结果公布的前夕，也总是会紧张的。
　　耿清年故作淡定地同霍一白开了几句玩笑，大概是说优秀的人还真不少。是的，但是他们都无法与耿清年相比，耿清年比他们好太多，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他的紧张是有一部分激动的情愫在的。谁都想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去绽放自己，去证明自己。
　　然而当结果公布时，黑板上赫然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其中却没有耿清年。
　　霍一白看到耿清年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最终变成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成功的三个人远远比不上耿清年，无论是从思想上，还是从能力上。然而结果是他们成功了。
　　或许他们也意识到自己德不配位，所以在耀武扬威了几秒后，立刻收敛起来。当他们望向最应该成功的耿清年时，他们的眼神变化地十分明显，由最初的试探，变为些许羞愧，最终是自我保卫式的愤怒，鄙夷，以此来向大家证明，让自己心安理得，我配的上这个成功，我是由最公平公正公开的方式胜利的。周围人的起哄声，喊着要让请吃饭，要感谢人家投了他的票……他们都充耳不闻了。
　　霍一白拍了拍耿清年的肩膀，这一次，耿清年没有任何表示，他死死捏着笔杆，霍一白看到他的指尖变得青白……
　　耿清年主动提出想让霍一白陪他到操场的看台上坐坐，他很少想去哪里逛逛，就算去也是一个人去，霍一白觉得人应该有自己独处的时间，也就很少跟着他。
　　天色渐晚了，霍一白不好意思再和林小雅请假，但是他也无法拒绝现在的耿清年，于是他决定先跟耿清年到操场去。
　　两个人坐在看台的最高处，或许是因为坐的高，所以风也有些大，吹乱了耿清年的头发。他的眼睛望向某处，霍一白循着望过去。操场人很多，到处都是热热闹闹。他们望着操场正中，那边有许多人围在一起，女孩子们站在中间跳舞。其中有一个人的身影让霍一白觉得很熟悉，看地久了他认出那个人就是林初静。
　　耿清年叹了口气说：“风很舒服。”
　　霍一白点点头，犹豫着说：“你还好吧？”
　　真是一句废话。霍一白自责地想，自己安慰别人的能力实在太差了。
　　耿清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一白，我真的觉得自己不差，你别笑话我。”
　　霍一白摇头：“怎么会！我知道的，你本来就很优秀，你不要因为这次的事太难过，有点脑子的人都会为你感到可惜。”
　　“可惜？可是我想不出可惜在哪里啊？我的确没有得到很多票。”
　　“可这不是你能力的问题。”
　　“或许能让别人给自己投票，也是能力的一种？”
　　好像是，也好像不是。
　　“似乎不是一种概念的事。如果说你可以和其他人建立起良好的交往关系，这当然是一种能力，但是如果你疲于人与人之间复杂的试探与往来，你大可以独自一人。没有哪条法律哪种道德规范规定，如果一个人喜欢独处，那么他就不是一个优秀的人。你得到了奖学金，这就是证明，如果不需要投票表决，你能得到自己应得的。所以，这不是你的问题。”
　　这些话对耿清年丝毫不起作用，他的脸色更难看了：“那就更难了。如果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还有办法去改变……”
　　“试着接受这些吧，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对的要接受，不对的也要接受吗？我从小就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本以为到了大学会有所改变的。”
　　霍一白想起杨晨烁曾经问起过自己的话，他问长大后还会难过吗。
　　霍一白回答说不会，他是骗他的。如果杨晨烁长大后亲身戳破了这个谎言，会不会想起他这个大骗子来？
　　“也不总是这样啊……”
　　“可我总是这样。”
　　霍一白一直认为耿清年是一个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的人，可是最近他对他的看法发生了改变。耿清年并不像自己表现出地那么乐观开朗，就像霍一白也并不像自己表现得那么无所谓，那么轻快。他们是朋友，但他们不是愿意向彼此袒露自己的朋友。
　　最后，在霍一白要兼职前，耿清年说自己要去图书馆，还剩下些作业没写完。
　　两人道了别，霍一白便赶到奶茶店。林初静已经到店里了，换好衣服后正在收拾量杯和勺子。
　　她瞧见霍一白走进来，笑着说：“学长！我刚才好像看到你了，在操场上。”
　　霍一白点点头：“你去参加社团活动？”
　　“对啊，艺术团的。”
　　“不知道你还会跳舞。”
　　林初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学过几年。——他又来了。”她朝着门口努了努嘴。
　　霍一白望去，只见那个黄毛小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口的座椅上，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根烟，潇洒地点燃，模仿着香港电影中哀愁的男主角，吸一口，满脸无望地看向亮起路灯的街道。
　　他在等一个人。
　　霍一白心中很好奇，他和林小雅到底是什么关系？姐弟是不可能的，说是恋人更是让人无法相信。因为这个男孩儿第一次来店里时，林小雅还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是对于顾客的热情，她询问他想喝点什么，但是这个男孩儿一副庆幸的模样，眼神甚至可以说是深情。他对林小雅说：“我不知道店里都有哪些饮品，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吗？”
　　从来没人提过这样的要求，林小雅脸上挂着笑，心道：店里饮品起的名字也不怪，光是看名字就能知道这杯饮品的原料是什么。
　　虽然这么想，但既然客人有这样的要求她也照办，她踮起脚，食指指在屏幕上，还好没有什么客人，她便一个一个地介绍着。
　　男孩儿根本没在听，他的视线固定在林小雅低垂着的眉眼上，时而又看向她移动的手，她伸出食指时，大拇指也习惯性地翘了起来，小拇指蜷缩着微微隆起，纤细的手指骨节分明……
　　林小雅被他盯地有些不自在，心里很不舒服，甚至开始感到反感，那样的眼神是很不礼貌的。她皱起眉头，懒得再应付他，收回了耐心的手指，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可以试试我们的新品，青提波波冰沙。”
　　男孩儿察觉到她的情绪，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些许羞愧，他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道：“那个，你不记得我了吗？”
　　林小雅满脸疑惑：“抱歉，我记性不太好。”
　　霍一白听到这句话时，深有同感地朝林初静点了点头。林初静被霍一白逗笑了，想起自己来的这么些天里，被林小雅问起过数次自己的专业，也深深地点了点头。林小雅见状，将两人赶走到街口去搬原材料。
　　男孩儿似乎有些失望，但是马上又恢复了活力，笑着说：“大概几周前，在酒吧门口，有两个小混混找我麻烦，你当时帮了我。”
　　林小雅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不过林小雅对他可没什么好印象，那次确实是这个男孩儿的错，但是那两个社会青年一副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她生怕他会被打出个好歹来，毕竟看起来还是个学生模样，于是她就替这个男孩儿说了几句话。谁知那两个人果然不肯放过他，甚至连林小雅都被牵扯进去，还好来了个高个子的大哥，要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可不想那么晚了还要跑一趟公安局做笔录。
　　林小雅面无表情地说道：“哦，想起来了，你找我干嘛？”
　　“来谢谢你。”男孩儿说。
　　鬼相信啊，这都过去多久了，忽然过来说要谢谢她？脑袋里是哪根筋搭错了吗？
　　林小雅冷笑了一下：“那不用，你应该去谢后来那位大哥，要不是他我也没办法。”
　　“谢过了。”
　　林小雅有些无语，但是几乎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些什么，心中的疑惑也逐渐散开，另一种担心占据进来。一个男孩儿在时隔将近一月后找到她只为了说谢谢？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对他的帮助并没有这么大的作用。他看向她时闪闪发光的眼神，嘴角上扬的微笑，这一切都让林小雅更加肯定，他对自己产生了情感，超出感谢的情感。她不确定那是爱还是喜欢，亦或是无知的冲动。但是她知道，她不会对眼前这个男孩儿产生任何感情，她应该做的，就是及时止损，让这个男孩儿明白她的想法。
　　正当她准备开口说：“那你道过谢了，不客气，当时那种情况，谁都会这么做的，你回去吧。”
　　那个男孩儿却先开了口，他兴冲冲地说道：“我叫白一琮，下次见！”说完，他竟然转身跑开了。
　　到门口时，正碰到搬货进来的霍一白和林初静，他朝他们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