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鹤归》桃花未眠

4、第三章：千年苦劫

　　吉利双膝一软跪坐在地，抬手轻掩着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
　　“你心里想着什么我都知……”
　　淮笙眉头一紧，哗的吐出一滩血。
　　吉利见状连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淮笙你不要说话了，我给你敷药，你别睡，别睡。”说着起身要去寻药，那只手一紧，她毫无防备地被拉了回来。
　　“你松开！”吉利急的大吼。
　　“吉利……”
　　淮笙微微张着眼，语气弱到几乎听不清：“我累了……”
　　他望着两绝壁之间那一方狭长的天逐渐变成了一抹狭长的光亮，耳边除了风声溪声鸟鸣，还有吉利几近崩溃的哭声：“淮笙，你别睡，求求你别睡好不好，我等你这么久……”
　　淮笙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可全身都软绵绵的不受控制，眼前一黑，便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记不得了。
　　那只握着吉利的手松开了。
　　吉利慌了神，反握住淮笙的手，哭道：“都是我不好，我不要你松手了，你别睡好不好……”
　　“吉利。”
　　一道嘶哑的声音从吉利身后传来。
　　吉利回头泪眼朦胧中看到的是站在不远处那片深林尽头戴着斗笠的老者。
　　吉利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爬到老者膝前，连磕好几个头，边哭边说：“师父求求你救救他吧，他不能死，吉利求求你……”
　　忽然有一股力量扶住了吉利的额头，吉利抬起头看着老者，眼里泛着泪光。
　　老者瞥了一眼淮笙，眉头蹙起，问：“辰草呢？”
　　吉利恍然回神，四处寻着刚才采来的辰草，看见辰草，连忙跑去拾来。
　　“就这一株？”
　　吉利抹了一把眼泪，“我现在就去找。”说罢，她背上竹篓跑进了那片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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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身着黑甲，四臂三足的小妖跪在大殿正中，四只暗青色爪子交叠，头抵在上，两眉之间一只黑眼始终盯在面前那块暗色地毯上。
　　“发生什么事了？”
　　一道声音从大殿后面传来，慵懒随意。
　　小妖依旧跪在原地：“事发突然，还请王移步大殿。”
　　没过多久，只见一道欣长瘦挺的身影从薄纱虚掩着的后殿缓缓走来。
　　妖王披着一件松垮轻薄玄色长衫赤足走到薄纱前，墨色长发垂于腰间，那张脸是几近病态的苍白，唇却红润光泽，鼻梁秀挺，双眼狭长眼尾微挑，眸光潋滟。
　　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薄纱。
　　大殿三千盏烛灯瞬息亮起。
　　“说吧。”
　　妖王垂着双臂下巴微扬走向王座，松垮的长衫半遮半掩，长衫下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
　　小妖挺起上半身，道：“王，昨日蚩炎在玄武擂台把神族第一大将军枫洄打成重伤，至今昏迷不醒。”
　　妖王欲将搭上王位靠背的手闻声悬在半空，烛光下那张俊美的脸上，就连皱眉伤情都带着几分妖媚。
　　“哥哥。”
　　妖王柔声轻唤。
　　“王，四十万妖兵蓄势待发，灭区区蚩炎易如反掌。”
　　“不可。”妖王一口否决。
　　小妖不解：“王！”
　　妖王道：“哥哥重伤不醒，灭了蚩炎又有何用？而且哥哥是神族的大将军，我们妖族贸然插手此事只会给哥哥惹闲。”
　　“王，那我们就这样袖手旁观吗？”
　　妖王眼眸微垂，似是在思考什么。
　　片刻，他长睫微颤，抬头转向跪在大殿正中的小妖，“本王要出去几个时辰，守好大殿，不得让三界六族知道本王出去了。”
　　“遵命。”
　　小妖起身走到大殿门口，变成一把妖锁紧扣两扇门中心，锁上没有钥匙孔，锁中间有一个凸出来的青面獠牙的妖头，两眉间有一只黑眼。

　　妖王登上神族南天门，站在南天门外的一棵粗壮的神树后，收住妖气变成一只蚊子向南天门飞去。
　　他在一排面无表情身披白甲手握红缨长枪的守门神将面前嗡嗡飞过。
　　等等。
　　他煽动着翅膀退回去，退到最后一个神将面前，盘旋着打量了几圈。

　　四千年前，鬼王下令处死一只误入鬼族的小妖，引起妖族众怒，妖王率妖兵八十万攻打鬼族，那夜鬼族之地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妖王手握妖剑站在鬼王宫外，身后是黑压压的八十万妖兵。
　　妖王微微偏头示意。
　　锁妖点头意会，上前高呼：“鬼王你若现在弃剑投降的话，我们大王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不死，不然的话，可就别怪我们大王不客气了！”
　　鬼王宫宫门紧闭，不做答复。
　　妖王抬手一挥，妖兵得令，迅速撞开宫门包围大殿。
　　鬼王刚要逃，只觉得眉心一凉，一把银亮的妖戟停在他眉心一寸之处，一个青面獠牙四臂三足的小妖一脚踏上鬼王桌案手握妖戟，居高临下地看着鬼王。
　　须臾，鬼王身周密密麻麻竖起许多把银亮的妖戟。
　　鬼王在王座上如坐针毡，竖在他身周的那些泛着银白冷光的锋利尖刃随时都可能刺进他的身体，豆大的汗珠顺着额角流下。
　　忽然一块白帕子挡住了他眼角的视线。
　　“大殿这么冷鬼王怎么流汗了呢？”
　　妖王拿着帕子擦去鬼王额角的汗，漫不经心地问。
　　鬼王惊慌的脸上强挤出一缕笑容：“妖王来我鬼族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本王……好提前准备一番……”
　　“准备什么？准备逃跑吗？”
　　妖王目光扫过鬼王，他神情里的惊慌尽收眼底。
　　妖王把帕子丢到案上，一把薅起鬼王衣领，看着他惊恐的眼神，质问道：“为何杀我妖族无辜子民？”
　　“因……因为……我……”
　　鬼王被此般场景吓得脑子混乱不堪，支吾半天也没说出个理由。
　　妖王也没那耐心陪他耗着，他把鬼王推回王座，剑影一闪，一把长剑架在鬼王肥硕的脖子上。
　　鬼王被脖颈上那抹突如其来的凉意一惊，瞬息挺直了肥壮的身子，双手合十，不停求饶：“别杀我别杀我，小王也是一时糊涂啊，才做出这般愚蠢荒唐事，恳请妖王饶恕小王，小王此后愿意给妖王当牛做马，报答妖王不杀之恩！”
　　妖王妖媚一笑：“报答？你要如何报答？”
　　鬼王转了转眼珠，道：“此后唯妖王马首是瞻。”
　　妖王闻言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停止时，妖王面色一沉：“鬼王可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不知……妖王此话怎讲？”
　　鬼王试探着问。
　　妖王微微眯起眼睛，别有深意的问：“鬼王可是真不知？”
　　鬼王疑惑地摇摇头。
　　妖王伸出手指勾起鬼王肥腻的下巴，与他对上视线，又问：“鬼王可是真不懂？”
　　鬼王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
　　妖王眼神示意一下一旁的锁妖，锁妖收起妖戟，快步离开。
　　片刻后，锁妖押着一个少年走上来，少年头发凌乱，额角有一块结痂伤痕。
　　妖王把鬼王的脸转向少年。
　　鬼王一瞬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唤道：“元儿。”
　　少年眸子泛着泪光：“父王，救救元儿，元儿害怕，元儿……”
　　锁妖的妖戟刺穿少年的心脏，少年皱眉闷哼一声，锁妖用力一拔，少年双目圆睁倒地不起，眼角迟迟流下一滴泪。
　　鬼王双手扒着桌案，指尖紧扣桌案边缘，愤怒的几乎要把牙齿咬碎，却不能言语半分。
　　锁妖走上前，妖戟指向鬼王示威，锋利的尖刃上还滴着元儿的血。
　　鬼王盯着尖刃上那滴血，异常平静。
　　妖王冷冷一笑：“一统三界六族的是玉帝，鬼王刚才说‘此后唯妖王马首是瞻’，”他看向俯身桌案的鬼王，继续道：“这不是摆明了告诉玉帝妖族打算将这三界六族更名自立吗？”
　　“又或者是，鬼王另有打算……比如，上天界神族去玉帝跟前哭诉妖王逼迫自己为他所用，自己为保活路，迫不得已答应他。”
　　“妖族自古与神族为死敌，鬼王无论以哪种方式告诉玉帝，本王都会被定谋逆之罪，押入天牢，噬元箭穿心，灰飞烟灭万劫不复。鬼王这一借刀杀人可谓是妙哉！”
　　妖王抬手欲将砍下鬼王的鬼头时，一支绿羽箭打掉妖王手中的妖剑，伤了他的手。
　　妖王怒目看去，只见青原神将身披盔甲架弓站在鬼王宫门口。
　　“敢阻挡本王，你想死吗？”
　　青原神将收起架弓的动作，高举紫微大帝玉牌，高呼：“紫微大帝有令，妖族即刻退出鬼族，不得有违！”
　　被鬼王派去神族请求神族帮助的鬼冥将军见此般场景，忍不住动怒：“鬼王，末将来迟。”说罢，他便要拔剑上前，青原神将将他拦下，低声道：“不可轻举妄动。”
　　鬼冥将军只得咬牙收回剑。
　　锁妖虽有忌惮，但还是壮胆大喝道：“若妖族不退呢？”
　　青原神将拔剑而出，剑光一闪，将两个想从侧面偷袭的小妖拦腰斩断，冷冷道：“那便杀无赦！”

　　此处站着的正是青原神将。
　　妖王往他面前凑了凑，青原神将厌恶地抬起手驱赶着，妖王一边灵活地躲着，一边嗡嗡朝他叫嚣。
　　最终妖王停趴在青原神将的脸上，青原神将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看准时机，用力一挥。
　　“啪”的一声巨响，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抡在脸上，青原神将半张脸火辣辣地疼，脸上印着四根手指红痕，每一道红痕里都渗出血珠。
　　不知情的神将闻声看去，或是震惊或是疑惑：“青原神将发生了什么事？”
　　青原神将心里暗骂了一句，表面上却装作满不在乎，甚至还隐晦地提醒着：“南天门的蚊子真多。”
　　他一旁的神将单纯地想要跟他争辩一番，却被对面的神将眼神吓住，最终也只是自己低声喃喃着：“南天门从来都没有蚊子。”
　　青原神将没听清他的话，问道：“你说什么？”
　　神将不知是被青原神将的追问吓到，还是自己心虚，连忙摆手道：“我不是说你。”
　　青原神将也懒得深究，毕竟自己也只是替朋友来守几日南天门而已，不想因为这些小事生出事端给朋友惹上麻烦。
　　妖王大摇大摆地飞进神族，寻着枫洄的味道找去。
　　枫洄神邸守卫森严，连一只苍蝇都很难飞进去。
　　妖王只好在化身一瞬间用迷药迷晕守在枫洄神邸的侍卫。
　　“妖……”一个侍卫指着妖王，还未道出第二个字，便眼珠上翻昏迷不醒。
　　与此同时，南天门与被天门的镇妖石感应到神族内的妖气，剧烈抖动起来。
　　“有妖擅闯神族！”青原神将看着剧烈抖动的镇妖石严肃道。
　　“恐怕来者不善。”另一位神将意味深长道。
　　妖王知道自己的妖气已经触动了神族，用不了多久就会找到他，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
　　妖王提着一只熏球，熏球的孔洞里流淌着乳白色的烟雾，闻此雾者皆晕倒在地。他绕过歪歪斜斜躺在地上的神官走到枫洄的床榻前。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