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明洲千月烬》西福禄

52、第五十一章

　　花江灯夜，又是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妖界迎来了往日的热闹，便只顾得把酒言欢，般若仍旧领着小阿啾南征北战，借着小殿下的名号而从无败绩，最多只是腿短了些，跑慢了些，每每只能瞧见那些违例者的影子。
　　黎洲早早等在城楼上，不到戌时，城内各处已经亮起了数盏灯火，随着一方灵气缓缓上升，最终消失在远方天际。
　　虽说众妖也许不下什么上的了台面的心愿，可此时万里祥和的虔诚模样，总是能令黎洲心感慰藉的。
　　“诶，这些傻东西，还真以为自己的破灯能上天呢。”般若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城楼，正蹲在墙头同黎洲一样向四处张望着。
　　黎洲正打算讥讽一句什么，扭头一看，那小鬼亦是点了一盏天灯，一双手小心拖着，目送其升上了夜空。
　　“看样你也没机灵多少。”黎洲讪笑道。
　　“这灯燃的是元灵之力，且灯芯是我用精血浸泡过的，自然能穿过天河了。”般若正说着又忽然转头看向黎洲道，“那个什么洛不会没告诉你吧，灵蕖姐姐可是一早便和我说过这个方法了。”
　　“只是觉得无趣罢了。”黎洲摆摆手，一脸不屑模样。
　　长灯照明夜色，风起云涌间亦成了星河，偶尔看上一阵，倒也不觉得比人间逊色。
　　那一年的上元夜似乎比往年都过得漫长，长宁殿内每隔一阵，便要升起一盏天灯，直到另一盏没入夜色，下一盏便又缓缓升起，无尽黑暗中这一团光亮不曾间断，也只映在这方寸天际。

　　一轮圆月由远及近，在一片苍白之境中，令人愈渐神往。
　　“你方才分神了。”一阵空洞的声音像是从幻境之外传来。
　　“我……”洛正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洛缓缓醒来，只见到其他几人都已顺利通过结境，唯有自己面前，却出现了一扇看不清前路的大门。
　　“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意。”这句话骤然在洛脑海中一闪而过，洛微微颔首，神情凝滞道，“我，或许只是未曾来得及告别。”
　　洛径直走近那扇门，只是走到门前时，动作忽而迟缓了一阵。
　　“他会忘记什么？”灵蕖问道。
　　“不知道，只是等他走出来时，自己也会不知道罢。”
　　洛一脚探进门内，身后的一切便于漩涡般消逝。
　　眼前是一片完全被黑暗所包裹的世界，只能小心试探着缓慢行进，洛隐隐能感觉得到，某种东西，似乎正随着自己一步步前进而逐渐从身体中抽离。
　　“我……会忘记些什么呢？”洛心中一边想着，亦漫无目的的前行着。
　　昼夜交替，四季变迁，在这里却是一点一滴都感觉不到的，那只是一条漫长而走不到尽头的路，看不清脚下，更看不清眼前。
　　不远处，余音袅袅饶耳，“这三千世界各处皆有黑暗，唯月色独独只给了人间。”他细细想着，却也不记得这话是何人说过的。“天界又怎会有月亮呢？”洛小声呢喃着，步伐不觉更重了些，“那不过是从前从书卷里听闻的人间光景罢了。”他想着想着，忽而又觉得，只这一瞬间的所思之事，已然记不清了，于是，便又在一片混沌中缓缓行进。
　　风声、雨滴声、落雪声、虫鸣声，那些画面像是散在一汪泉水中的淡墨，褶皱成波，骤然消逝。
　　恍惚间，似乎又有谁在他耳畔念起，“你心中所愿究竟为何？”。
　　“我……不知道。”洛呢喃着，忽然感觉到眼前闪过一阵白光。
　　凝神看去，那只是眼前尽头处的一个小小光斑，却是无边黑暗里，唯一可以称之为希望的东西，洛加快了脚步，那光斑便在眼前逐渐放大，似乎走了好远的一段距离，那白光方才形成了一道落地而成的大门。
　　他毫无迟疑的加快了脚步，循着光的方向，奔波前去。一瞬之间，无数细碎声响悄然自耳畔而过，就连鬓间碎发亦被稍稍带起。
　　“是……风声。”不知为何，洛脑海中忽然出现这个念头，“天界怎会有风呢？”洛恍惚了一下，于是又继续走向那扇近在咫尺的门。
　　那呼啸声更近，洛像是毫无意识一般呢喃道，“那是风……真的是风。”他将将踏进那门前，却不住停下了脚步回望。
　　身后仍旧是是一片墨色之境，只是那黑暗尽头微风涌动，带着某种特别的气息，自远方而来，透着阵阵昏黄的光亮。
　　思绪被无限放大，洛像是在某种回忆边缘反复拉扯，脑海中方才终于浮现出某一个念头，于是不觉开口道，“那是，月亮。”
　　月色奔涌而来，光芒之中，像是站了一道小小的身影，洛静静站着，只等那月光再凑近些。
　　暗海尽头，那明月炽热如昼，将黑暗处映了个透彻，光芒之下，无数个小小的影子，乘着月色正马不停蹄。
　　洛仍是不觉，可此时却已迈出脚步，在黑暗尽头，奔向了他的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