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与明洲千月烬》西福禄

53、第五十二章

　　“我果然还是猜错了……”
　　梦境中有一道声音穿过，洛逐渐感觉到，四周像是暖洋洋的，朦胧间，自己像是置身明光之中。
　　洛松了松眼，四周尽是无上高洁的纯净景象。天际高高悬挂的白玉晶，连成了五光十色的穹顶。四处灵动的仙气，汇成层层云雾，透出耀眼的贝母白色。湖光绸在地面铺成了一张成长毯子，柔软而细腻……直到回过神来方才看清，眼前竟然是明光殿，层层高台上，那道笼罩在圣光之下的身影正在凝视着自己，洛瞬时从地上翻起，端正跪坐下来。
　　“御神大殿。”洛毕恭毕敬道。
　　“或许……”神明说道，“当初不该让你下界的。”
　　洛俯首道，“吾愿接受一切惩罚，愿御神大殿原谅吾之过错。”
　　天界尚无风息，唯有明光殿内万年不灭的圣光，那是神明之力的象征，是这三界终生为止虔诚的力量之源，御神大殿便正坐在圣光之前，在众生之上。
　　神明缓缓开口，语气忽而沉了些，“或许，你我都并非是那个命定之人……”

　　五百年前，天界，神山之巅……
　　小洛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一片盛景，所见之处，漫山遍地都开放着莹白的花朵，发散出无比纯净的灵气，无比温润，沁人心神，即便是此处山石耸立处，也皆被那莹白的灵气所包裹着，洛知道，那便是传言在已神山上开了数千年的洛璃花，无比圣洁庄严，同这座神山上的一切传说，而被三界所仰望。
　　他是三千年中除了神明之外唯一一个可以进入神山的仙人，即便那时他还不能够理解，为何他只过了一百二十岁的生辰后，便被无相仙尊告知自己的星盘已于天命重合，只是当他真正在万众瞩目之下，与神明一同进入神山，又见到此番盛景之时，他似乎恍然明白，天命所定之人，便是特别的，便是在这繁华盛景中，只他一人，能够与这位无上尊神并肩而立。
　　“自从神树灵气散尽之时，这里的花便盛开了。”神明忽而开口道，“神树蕴含了三界的灵气，而这洛璃花开的如此繁盛，便也证明了，神树并非是真正枯死。”
　　“可是，天上的神仙们都说那棵树已经死去很久了。”小洛懵懂道。
　　神明摇摇头，“这世间万物都会有终结，但神树不会。”
　　“为何不会？”
　　“因为……”神明侧目看向洛，眼色温润，“它是世间所愿，若这世间执念一日未尽，它便永远不会消亡。”
　　“那他……”洛指向神树，“是睡着了吗？”
　　“嗯。”神明轻轻应了一声，“它在等待那个可以将他唤醒的人出现，那个人才是于这众生而言，真正的命定之人。”
　　洛探出手指，原本想指向自己，却又将指尖，落在了神明的衣摆上。
　　神明忽然浅浅一弯嘴角，又摇摇头道，“并不是我，但或许……”神明看向小洛，正想说些什么，却未曾说出口。
　　“那……您在等他醒来吗？”小洛问道。
　　“嗯……但我有些害怕……”
　　“是害怕，我不是那个人么？”
　　神明摇摇头，凝望着那棵枯朽的神树，眼神中满是淡然与没落，“我只是怕是因我心不够诚挚……”
　　小洛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问道，“如果神树苏醒，将会怎样呢？”
　　“他会完成众生所愿。”
　　“可您为众生做到了一切，您已经无所不能了。”
　　“你总有一日会明白，这世间，没有谁是无所不能的……”神明忽然叹息一声，“阿，若有一日，我无法再等下去了，那便换你来替我等吧。”
　　“嗯。”小洛应声道。
　　“其实你并非一定要如此。”神明忽而像是有些感伤道。
　　“若天命是如此，那我便应该接受它。”洛正说着，眼中却露出了分外成熟的坚毅。
　　神明许是轻轻笑了一声，乃至于小洛觉得四周灵气都温暖了些许，只待神明抬起指尖时，一道灵光缓缓盘旋而来，小洛的目光追着那道灵光，便见到那道光芒直直钻入身体，在胸前骤然生出一朵金色的花朵，又瞬而消失不见。
　　小洛有些纳闷，满身上下的找了起来，神明便展开一面玄镜，示意小洛便凑到玄镜面前，小洛仔细看着，只见那朵金色的花朵竟是穿过了肌肤，此时已然长出无数藤蔓，牢牢包裹在心脏之上。
　　小洛细细看过那朵金花，又再心口小心摸索着，“可为什么我无法直接看见这朵花，或者感觉到它呢？”
　　“神誓并没有具体形态，他仅是一种信仰，却不可违背，亦坚不可摧。”
　　“那如果违背了会怎样？”小洛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稚气未脱的模样。
　　“那便等到那时再说吧，阿你要记得，无论何时，心中总要留有所愿之事，那将会是指引你前行的光。”
　　“那，神明心中所愿，便是吾所愿。”小洛眉眼弯弯，笑意里尽是孩童般的诚挚。
　　数百年间，他日复一日穿越雷山火海，横渡九天寒池，到达神山之巅处，不曾有过一日懈怠，时间也是是如此，周而复始，不曾尽头。
　　便当是整个天界都以为，那神山之说总归是要随着仙尘往事一同了去之时，那一日洛却忽然做了一个梦。
　　他从不曾做过梦，乃至于在梦境中时他亦不能分清何为虚幻何为真实，只是在他梦醒之时，他清楚的看见，那只七百年间不曾有过变化的嫩芽，如今恍如冰封微释，在枝头之上吐出一只含苞待放的花蕾。
　　洛知道，这映证着那个能够唤醒神树之物，终于现世了。

　　“你当真决定好了？”
　　神明的声音严肃清冷，瞬间令洛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洛缓缓直起身，可他却不敢抬起眼，他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位天界至高无上的尊神，他也无法承担，这种失望所带来的后果。
　　神明漠然道，“世间事，总归只因执念起。”
　　洛心中一怔，忽而抬起眼，只是眼前所现的却是一面玲珑剔透的玄镜，透过衣衫，他能隐隐看见，一处金色的光芒正于心口处逐渐消散。
　　“那朵花……消失了？怎么会呢？”洛在胸前翻找，不可置信般道。
　　“你的心间生出了另一样东西，亦与从前，背道而驰。”神明注视着洛，语气始终是沉稳轻缓，“但若那便是你真正想要守护的东西，我定然会为你开心。”
　　远方天际，层云涌动，偶有几只不明何处而来的天灯，缓缓渡过九天银河，只是在圣光的笼罩下，一簇簇灯光是那样的羸弱而渺小，终被光幕所吞噬。
　　洛脑海间恍然闪过一个微弱的声音，而随之一同浮现的，便是那样的人间月夜之下，无数金色游鱼涌向天际，以及那阵光芒之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你可还记得当初下界时的任命？”神明忽然开口问道。
　　洛平复一阵情绪，答应道，“自然记得的……”
　　“那便好。”神明打断道，“你总该要给天界一个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