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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卷二 阳光和紫罗兰 DAY 02-1 ...


  •   “日——安——我的兄长。”赮毕钵罗坐在打开的窗台上,背靠着窗沿懒洋洋地把一只胳膊搁在膝盖上,他看了看外面,轻薄洁净的雾霭弥漫在半明半寐的天光之下。“今天有个非常好的天气。”他宣布。

      打开法术书,准备按照昨天考虑过的组合记忆今天法术的侠菩提抽空扫了一眼窗外:“唔,是个好天气,那么,我们继续?”完成昨晚没打上分的那张试卷。

      正在欣赏一串红珊瑚细珠子的赮毕钵罗身形一顿,目光在数个盒子中打了会转,选出了一条过分奢华的红宝石链条。

      他决定等会儿非得叫兄长戴上它不可。

      所以,当老管家叩敲房门,请侠菩提去用早餐的时候,他看到的是一个与平常大不一样的施法者。

      他穿着雪白细麻布叠袖衬衫,袖扣点缀着圆润优雅的珍珠袖扣,领口堆褶着纯白的绸缎领饰。衬衫外是一件剪裁修身的黑色呢绒紧身衣,用银线在领口和下摆绣出达根家族的徽章,边上围绕着蔷薇和紫罗兰的花纹,红玛瑙纽扣和肩膀上披着的暗红色天鹅绒长斗篷相得益彰。当侠菩提走出房门时,斗篷边缘镶嵌着的雪白貂毛几乎要拖到厚厚的地毯上。

      他最终还是没有同意佩戴那条该挂在左胸口的红宝石链条,作为让步,他换上了一整套正装,按照赮毕钵罗喜爱的色系来搭配,现在两个人站在一块儿的时候,不仅面容相似,连穿着也风格统一了。

      夙愿得偿的背后灵满意地在腹部交叉起手指。

      ****

      餐桌边依然没有龙漪的身影。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由于跟爱子相聚时间的稀少,无论有多么要紧的事情,龙漪总能保证自己完整地陪伴儿子度过月末的这一个礼拜。能把他绊住的事情并不多,不是相当棘手,就是非常紧迫。

      赮毕钵罗注意到侠菩提习惯般地拢起了双手,不用灵魂间的联系他也知道侠菩提是在担忧龙漪。

      这种忧虑已经不是简单的给予安慰就能够消除的了。背后灵垂下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指。

      早餐是切得薄薄的煎鹿肉,新鲜的水果,蔬菜,绵软美味的面包,土豆泥,还有银壶装着的果汁。

      侠菩提夹了一片鹿肉,煎得恰到好处,滋味细致鲜嫩,齿颊留香。一旁的老管家面带笑容地介绍着:“……公爵大人前天围猎时亲手捕捉回来的麋鹿,幼鹿的肉质尤其细嫩,我吩咐厨子把最好的腿肉切片作为您的早餐,而剩余的部分会腌制起来,每隔一段时间搓揉入味一次,然后自然风干,那是厨子的拿手绝活,这样即使是很久以后您也可以品尝到美味的鹿肉肠……”

      正打算为自己再来一片鹿肉的侠菩提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把叉子从那盘鹿肉前挪开了。

      “我很感谢父亲和您的心意,但我一直以为……我始终认为,光饲养的动物就已经足够我们食用了。”他看着这位真心为他打算的老人,眼神没有一点动摇,“有些食物毫无必要。”

      有些杀戮也是。

      他没有再碰那盘鹿肉第二下。

      ****

      绊住公爵的事情和早餐时的小插曲让侠菩提心情欠佳。尽管他很快摒除这种影响投入到构建法术模型上,但是等法术解析暂告一个段落,端起旁边红茶开始啜饮的时候,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把自己挪到阳台上,享受一下冬日能把人晒得暖洋洋的阳光。

      飘到他眼前的羊皮纸打断了他的沉思,侠菩提接过羊皮纸,看到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问题。纯数理的、法术知识的、多条件计算的,都是赮毕钵罗自己看书后记录下来的思考和疑问。末端还附了一道连侠菩提也没解出来的数学难题。

      “不懂?”侠菩提沉吟着,问道。

      赮毕钵罗严肃地点点头。于是侠菩提粗略地扫了一遍问题,沉思了几秒,针对性地给赮毕钵罗列出了几本书,然后展开羊皮卷开始沙沙地书写解答。

      背后灵伸手替他撩开一绺垂下来的发束,捧着一本《法阵原理》坐到窗台上去看了。

      在数学难题上卡了整整两个小时后,选择另一个思路重新推演,终于在原来的基础上将推论更进一步的侠菩提轻舒一口气,放松地把身体倚在了靠背上。这时,他发现窗台上的赮毕钵罗正望着自己,眼里闪动着某些侠菩提非常熟悉的光芒。

      “完成了吗?”赮毕钵罗问,他放下书,来到侠菩提身边,弯下腰拿起了羊皮卷,还有一支天鹅羽毛制成的笔。

      浏览了全部解答后,他控制着羽毛笔到红墨水的瓶子里蘸了蘸。

      然后从容地在羊皮卷末端打上了一个很高的分数。

      “请继续保持,兄长。”他说。

      ……

      侠菩提拿着那份羊皮卷低声地笑了出来。

      他起身离开了会儿,回来的时候在阳台的圆桌上摆开了横竖八行黑白交错的棋盘,国王、王后、骑士等各就各位。

      旁边放上一壶烧暖了的红茶。

      然后他向背后灵伸出手,邀请他一起享受冬日的阳光和两人最喜欢的娱乐活动。

      背后灵欣然坐到了他的对面,碰了碰象牙雕刻成的白色士兵,棋子们很快气势汹汹地纠缠在了一起。

      第一盘是和棋,第二盘赮毕钵罗赢了。用完中餐阳光开始强烈起来的时候他们转到了室内,在背后灵最喜欢的窗台边放上了矮桌和柔软舒适的天然鹅绒沙发。

      窗台边老管家刚摆放上的新鲜紫罗兰的卵形花瓣重重叠叠地次第绽开,色泽介于浅紫和湛蓝中间,生机勃勃的花蕊中还含着晶莹的水珠。

      赮毕钵罗一直觉得这种花跟侠菩提的眼睛很衬。

      执白先行,赮毕钵罗让国王前头的士兵在棋盘上挺进两格:“我们来聊聊北地出现的国王暗桩?”他看似漫不经心地提议。

      “刺探情报、收买、分化、挑拨……国王在家族之中能玩的把戏只有这些。数十年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妖化山岭的家族们忘记当初赶走巫妖的人是谁。”侠菩提推动了骑士,他选择了一个半开放式的布局,没有像两盘那样和赮短兵相接激烈拼杀,他淡淡地说:“虽然我们无意挟恩图报,但他们应该也不想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声。”

      “然而,一些小小的情报,也许是你在术士塔出没的时间,也许是港口出入的船只数量……”背后灵弯起唇角,眼底没有笑意,“就以这种方式在不经意之间泄露出去了。”

      “一个从小被认为体弱多病、精力不济的病秧子并不会被国王放在眼里。”侠菩提说。

      背后灵依赖汲取宿主的精力来存活,早年的侠菩提因此总是处于一种昏昏欲睡、精神极差的状态中,几次露面后关于达根家族的继承人是个病秧子的信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国,不想加深国王忌惮的公爵对这种情况乐见其成,等侠菩提通过研究创罪者留下的法术书籍成为施法者,甚至选择死灵系专精后,公爵对有关侠菩提的信息保护得就更加不遗余力。不提教会对任何亡灵相关事物的厌憎,即使是一般人,对死灵系施法者的印象也绝对不会是正面的。

      “只是,国王虽然一直提防着达根家族,却从来都没有这么急迫过。”侠菩提盯着棋盘上属于赮的白色国王,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位终于熬死了老国王、以五十岁年纪登基的新王来。他野心勃勃、深谋远虑,还是王储时就推动颁布了一系列隐秘针对妖化山岭的法令,登基后更是小动作不断——

      “因为他等不及了。”

      赮毕钵罗说,他在空中勾出一幅简略的地形图,然后着重在海岸线上点了点。妖化山岭的形状很像一只两头尖尖的卵,它地处两片海域交汇的中间,拥有着弯曲蔓延的漫长海岸线,原本就是一处非常重要的中转地——可以想象,原本因为巫妖的统治,而不得不选择绕远路的商人们,当发现这条航道重新回归了人类领主的手中时,是多么欢喜啊。

      所以仅仅是数十年光阴,凭借着建立港口、管理港口、规范法律、恢复航线,达根家族让这片土地从一片荒芜中恢复了元气,来往商船都选择在海岸线上的港口中停留、卸货、倒卖货物,单单税收一项,每年流进达根家族口袋的财富就足够让人眼红。

      尤其是一心想要摆脱旧派贵族钳制、提拔忠实于自己的新派贵族的国王陛下,更是早就对妖化山岭的潜力垂涎三尺,他做梦都想把这块土地纳入他的领土,让这颗杏仁一般形状的美丽宝石只闪耀在他的皇冠之上。

      “哈,老国王遵守曾经立下的诺言将领地封赏给消灭了巫妖的达根家族,他的儿子却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它收回去……我们的陛下啊,字典里似乎没有守诺这个词汇。”侠菩提在『封赏』两字上格外加重了语气。他和赮毕钵罗对视一眼,交汇的眼神里都是相同的看法。

      达根家族的每个人,从最早的龙知命,到现任公爵龙漪,深海主宰龙戬,再到未来一代的两兄弟,都不认为他们有必要对国王感激涕零。

      是龙知命以重伤不治的代价消灭了巫妖,深海主宰的武力护卫了这片土地的安宁,而公爵的治政手腕让土地焕发生机——他们从来没有倚靠过妖化山岭子民以外的任何势力。

      是达根家族在这片土地上,在原有家族的帮助下,从无到有建立了崭新的秩序——

      这是属于他们的土地。

      ****

      短暂的沉默过后,赮毕钵罗抚摸着自己的国王,让它斜着走了一步。

      “国王这么急迫,还因为他等不起了。”他说。

      侠菩提眯了眯眼睛:“我想,恐怕他已经发现妖化山岭发展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计。”凭借着贸易积累起来的财富,妖化山岭每一天都在发生变化——微妙的、但足以改写原有平衡的变化。

      “那些小小的情报……”赮毕钵罗补充,眼神冰冷。即使是妖化山岭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由于地理位置,拥有更多港口的南方地区比北地要发展得快得多,心理不平衡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一点看似无意的泄露,就足够帮国王的探子找到该调查的方向。

      “这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情。”侠菩提垂下眼睛,推动着战车上前一步,现在棋盘上,关键棋子的去向已经基本明朗,但整个局面却更为复杂多变、盘根错节,“比起才来这里数十年的达根家族,这些能在巫妖统治下绵延数百年的家族才是真正的地头蛇。他们固然感激达根家族救他们于水火之中,愿意听从达根家族的调遣和命令,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对达根家族忠心耿耿,毫无二心。”

      “有叔父在北地镇压着,至少他们翻不出什么浪花来。”背后灵看了看自己的骑士,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下僵持的局面。

      “但叔父这边……国王也已经出手了。”侠菩提没有他这么乐观,事实上他更为忧虑了,“找上门来,就是赤裸裸的离间。”

      在这个问题上,赮毕钵罗沉默了一会儿,并未接话。而侠菩提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背后灵第一次看到这双明澈平和的眼睛里出现了疲倦的神色:“虽然叔父并未明说他们找上的缘由是什么,只要叔父见了对方,哪怕一句话都未交谈,国王想要看到的事情就已经出现了。”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保持缄默的背后灵对为什么如此拙劣的离间能成功的原因心知肚明——公爵和深海主宰两兄弟的貌合神离并不是什么难以看出的事情。

      侠菩提短暂地放开了棋局,他仰面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他不畏惧国王的虎视眈眈,也做好了需要在旧派贵族、妖化山岭家族之间不断斡旋的耐心准备,唯有亲人之间的不合让这个同时尊重敬爱着龙漪和龙戬的晚辈无所适从,当这种残忍的真相第一次揭露在他面前时,他几乎克制不住要转身逃跑的冲动。

      即使叔父委婉地假借礼仪课的名义,试图让他逐渐接受和适应这个事实,但礼仪课上镇定到毫无纰漏的应答并不意味着他能够接受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人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直到不能弥补,而自己却力不能及的无助……

      冰凉的手指合在了他的额头之上,耐心地掰开他无意识捏得太紧的手指,但等赮毕钵罗把他兄长的眉心从他手指下救出来的时候,侠菩提的额间已经红了一大块。

      想离开的时候侠菩提抓住了他的胳膊。

      “抱歉,赮。”侠菩提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喃喃地说,“我想……”

      赮毕钵罗平静地回握住他的手。他从灵魂链接那端、几乎是混乱而倦怠的情绪中已经接收到了兄长所想表达的那份歉意,不仅仅是针对未完的棋盘或者把不和的事实突然摊开到他面前,还有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那是从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背后灵开始,就一直存在的愧疚。他的兄长为自己的幸运感到悲哀和痛苦。他一直觉得他欠他的。

      偶尔沉默地握住他的手的时候,拥抱他的时候,赮毕钵罗都能从灵魂连接中感受到那种沉重的情绪。虽然随着侠菩提对自己情绪的控制越来越自如,负面情绪往往会被侠菩提封闭起来免得赮毕钵罗感受到,但此刻他并没有这么做。

      或者已经没有能力这么做。

      ——公爵和深海主宰让侠菩提想起了赮毕钵罗和他自己。

      “不要想。”背后灵打断了侠菩提的话,他弯下腰去,轻柔地拍了拍自己兄长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很轻的拥抱。“也不要说抱歉。”他说。

      “兄长,你累了。”赮毕钵罗安静地耳语,“好好休息一下吧。”

      侠菩提伸手回抱着赮毕钵罗,绷紧的身躯在这个冰冷的拥抱中放松下来。

      他翕动着嘴唇,也许是想说声谢谢。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就这么拥抱着自己的兄弟,在这个午后,靠着沙发睡着了。

      ****

      等他熟睡之后,背后灵把他渐渐垂落的手臂轻稳地放在身体两侧,控制着一张羊绒毯子在空中打开,然后妥帖地盖了上去。

      小心翼翼地,没有惊动到侠菩提。

      下午的阳光还很强烈,刺眼的光线透过窗台照在沙发上熟睡的侠菩提脸上,施法者在睡梦中不安稳地皱了皱眉。

      赮毕钵罗站在他和阳光中间低头看他,目光平静。

      他的兄长并不知道,他的愧疚并不比兄长要少。一直以来,他的兄长背负着的压力太多了。

      阳光落在赮毕钵罗半透明的身躯上,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过去。

      而他连为兄长遮挡阳光都做不到。背后灵想。微小的伤感窜过这个灵魂,又归于平静。他默发了一个消声的法术,然后挥了挥手。

      合拢的帷幔挡住了阳光。

      ****

      侠菩提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向西边偏转了一个角度。

      经过两小时的休息,侠菩提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至少他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能够记得把冷掉的茶拿出去,重新泡了一壶带着薄荷、铃兰芬芳的高地红茶。背后灵从窗台上飘下来,在他的对面重新落座。

      “十来年前,老国王修订了王国的继承法条款,让同胞兄弟的继承顺序仅仅在长子之下。”侠菩提回溯着曾经的思路,说,“当时叔父已经是个声名远扬的强大术士,而我们的父亲虽然继承了爵位和家主的位置,但术士等级远不如叔父。”

      “而我还很小,又被外界以为身体虚弱。”侠菩提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棋盘另一头的背后灵突然动了动身体,好像沙发上长出了什么刺来。侠菩提莞尔,探手过去稍稍握了握赮毕钵罗的手指。“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不幸夭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如果叔父想要夺权,他前面的阻碍只有我们的父亲。”

      “国王想要挑起父亲和叔父之间的斗争。”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白瓷杯子,里头的茶汤橙红明亮,边沿有一圈耀眼的金黄,形同国王的加冕,“而一个弑兄者,是得不到领地人民的认可的。”

      “他没有成功,然而也没有失败。叔父没有任何野心,但这条法令……始终是埋在父亲心口的一根刺。最后叔父自请镇守北地,远离了都城。他们关系渐渐生疏,而这条法令的效力和它所埋下的怀疑却至今仍在。”

      如果不是因为儿时他的身体太过虚弱,后来又需要一个隐蔽的地方学习法术……恐怕他的父亲根本不想让他接触深海主宰,或者让深海主宰对他有任何影响。侠菩提悲哀地想,他不打算跟赮说这些。他并不想把赮推得太远,虽然一切努力都有可能是徒劳无功。

      无论是叔父和父亲,还是……

      施法者的心愿并不宏伟,只是小小的、有些自私地希望自己的亲人都能够好好地在一起,如果这样有些强求,那么就退一步,在见面时给予彼此一个拥抱,节日时捎去一声问候,不够亲密,但不会再生疏远离,也不会再互相伤害——

      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坐在棋盘对面的背后灵看到自己的兄长露出了一个非常微弱的笑容,第一次,这个笑容中没有了惯常的温和,但其中的坚定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不可动摇。

      “国王打错算盘了。”他平静地说。这位传言里体弱多病、即使成年后也鲜少露面的领地继承人,或许他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更像个施法者,但某一时刻人们也会突然记起他身上流淌着的、属于达根家族的血液。那是一位英雄的血脉,勇武、精进,即使死亡也无法让他们畏惧。

      而今,这位达根家族的后代探出手,缓缓握紧了棋盘上的那枚『城堡』,像是握住了最后的堡垒:“父亲,还有叔父,对我而言都是最重要的人。”

      他的眼神疲惫但是明亮。

      “我不会让任何事情破坏这一切。”无论过去、现在,或者未来。

      他想起了那句祖父在与巫妖决战之前对这片土地子民的宣誓,后来那成为了他们达根家族的家训,铭刻于餐厅主座对面的墙上,每个家族的人一抬头就能看到——

      “即使死亡我也不会畏惧。”他平静地说。

      ****

      唯一的听众凝视侠菩提良久。

      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一句话都叫人无法生出怀疑——因为他不仅有这样的决心,还有这样的能力。

      背后灵没有告诉过侠菩提,他之所以总是更愿意用紫罗兰而非薰衣草来形容侠菩提的眼睛,是因为跟往往与浪漫、精巧、还有脆弱联系在一起的后者,紫罗兰更为生气勃勃,虽然喜欢温和的气候,但在冬季也能忍耐着低温生长,花朵茂盛,香气浓郁,无论是温室或者野外,都能够适应良好。

      然而现在,他认为,如果忽略颜色,这双温和但从来都非常坚定的眼睛或许适合更坚定一点的东西。

      比如说,紫檀木。

      价值珍贵,堪比黄金的一种硬木,色调沉稳,纹理细腻,打蜡磨光后不需要漆油,就能拥有缎子般美丽的光泽。

      最重要的是……坚硬、沉穆,还有不朽。

      ****

      只是,如果公爵和深海主宰是侠菩提最重要的人……

      ——那我呢?赮毕钵罗动了动嘴唇。侠菩提还在深思,手指交叉于胸口,抵住下颌,阳光打在他的侧颊上,恍若流淌的液体般带着微微的反光,低垂的睫毛投下浅浅的阴影,在明亮的暖色调和偏转光影下分外柔和的面容正稍稍地蹙着眉。

      赮毕钵罗想起了穿过自己身躯、甚至连影子都无法形成的阳光。

      “你说什么?”侠菩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问。

      背后灵微笑了一下。

      “没什么。”他说。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卷二 阳光和紫罗兰 DAY 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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