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卷二 阳光和紫罗兰 DAY 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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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盘耗时格外漫长的棋局终于接近了尾声。
“最后，我有一个问题，”赮毕钵罗平静地问，“国王必须有足够的理由才能收回封地，尤其是这个领主还是个英雄的后代……他的凭仗是什么？”
“他不会只在北地有动作。父亲之所以被绊住，跟国王脱不了关系。”侠菩提回答，“我想我们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了。”
“那我们能做什么？”
“等待。在名义上我们依然是国王的臣子，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在明面上。
赮毕钵罗敲了敲棋盘，示意轮到侠菩提走了。只是此时，他惊讶地在左下角战场发现了一枚被自己忽视的黑方士兵——它服从规则，谨守本分，每次只移动一格——却在无声无息间逼近了自己这边的底线。现在，再走一步，它就可以成为除了国王以外的任何棋子。
然后打破整个僵持的局面。
想要走到这一步，必须全面筹划、耐心积蓄，这样在某个时刻，它才会拥有改写整个战局的力量。而在那之前……
“先沉不住的人会输。”赮毕钵罗喃喃自语。
侠菩提颔首，他把那枚士兵推到了底线。
“正确。”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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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这次谈话让两兄弟都有了紧迫感，最直观的影响就是赮毕钵罗晚上的功课翻了倍。
对此，背后灵没有说什么就拿着厚厚一叠羊皮纸开始答题，在还不能轻举妄动的情形下，增强自己的实力是唯一应该做也必须做的事情。
但这样的认知并不妨碍赮毕钵罗被格外复杂多变的题目折磨得头昏脑涨时，向自己的兄长投去特别深沉而凄凉的目光。
昨天还是简答题，不超过三个的条件限定，只需写出单个解。今天就变成了开放题，四到五个限定条件下，只有四个法术位，求死灵系、咒法系、塑能系、变化系的法术选择搭配及释放顺序，最后加上魔法力消耗、发射角度、范围公式。
『请写出至少五种法术搭配，并附上理由。』寥寥几个字，就在一道题目内压缩进了几乎五倍的解题量，赮毕钵罗感到自己没有跳动过的心脏也忍不住要抽搐起来，如果成打的眼刀也能附加魔法的话，那么此刻他投向兄长的目光一定就是一道一道的火刃术、寒冰飞刃、灾难黑刃……
侠菩提在打开的法术书后朝他露出一个纯洁的微笑。
用自己兄弟的痛苦小小地调剂了自己的心情之后，侠菩提把注意力又投放回了自己的法术书之内。
他略过了以往自己习惯使用的咒法和塑能，翻到摘抄着死灵系法术的那一页。
尽管选择了死灵系专精，但侠菩提却很少使用死灵系的法术，外界对死灵师的认知并没有出错，光看有些法术的名字，保存器官，食尸鬼之触，凌虐术，碎骨术，腐肉魔化，死亡之指，蹂躏内脏……就可以知道选择这个派系的很少是善良人士。
由于个人的喜好，侠菩提以往重点解析和记忆的往往都是一些增加负面状态、或者防御性的死灵系法术，譬如说惊恐术、衰弱射线、增强虚体（这个通常对赮使用）——这是一个相当任性和浪费的决定，背后灵如果处于宿主身周十英尺之内，可以大幅度地加强宿主死灵系法术的效果，在成为死灵师这一点上，有背后灵的侠菩提拥有着天然的优势。
所以今天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唤起死灵，加上一个死亡之指开始解析。他将尽量避免使用这样偏向邪恶的法术，但如果情况危急，他希望自己至少准备了足够的底牌。
必须快速增强实力的不止是赮毕钵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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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学习结束之后，背后灵忐忑不安地把自己的试卷交给了侠菩提。这种情绪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至少有三道题目还是空白，六道题目只来得及分析两三种情况——虽然题量翻倍，难度翻倍，但是对不起，时间依然跟原来一样。
他从未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补习方式。赮毕钵罗给自己赭红色的斗篷换了个花纹，痛苦地想。
上上个礼拜，他还在学习零级的魔法伎俩，制作小龙卷风清扫灰尘，才隔了半个月，他就已经在题目里接触五级的弱智术、恶意变形术……是的，因为侠菩提已经是七级法师的缘故，他早就使用过它们很多次，但会用不代表能弄懂法术的原理，即使有着使用效果作为参照，也不代表学习难度能有多少的下降，何况他还有如此多的法术知识、法阵原理需要从头恶补……
他衷心地希望兄长能看在自己上午给了他一个高分的情况下，对自己手下留情。
很快，侠菩提把卷子交还给了他。背后灵翻了两页，羊皮纸上满满的都是修正、批改、注释、甚至连小数点和拼写错误都没放过。红彤彤的一片远远看上去就像羊皮纸上着了火。
对自己的成绩不抱任何希望的背后灵掠过中间的几张直接翻到末端。
哦，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投桃报李的好分数——刚刚超过及格线。
从来都在四十分左右徘徊的背后灵觉得自己很感动，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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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什么？”侠菩提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赮毕钵罗，慢吞吞地说。
“？”拿了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分，所以格外放松的赮毕钵罗眨眨眼。
“今天的题量翻倍，”侠菩提微笑，“所以总分也翻倍。”
“……所以？”
“你要记得除以二。”那才是你真实分数。
“……”
赮毕钵罗觉得侠菩提一定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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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带着公爵的消息出现的老管家进门时，不知道是否是自己错觉，他总觉得小主人的卧室似乎特别的……阴风阵阵。
虽然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弭无踪，但关心侠菩提的老管家依然尽心尽职地决定等会要亲自为这个房间的壁炉里多添点柴火。
“有什么事吗？”侠菩提问。
头发花白的老管家向侠菩提行了个礼，他转达了公爵的口信，后者没有提究竟是什么事情绊住了他，但是他告诉侠菩提，他将于明天早晨赶回城堡与侠菩提共用早餐。
“父亲回来时，请转告父亲我一切都好，”放下大半颗心的侠菩提说，语调轻松愉快，“还有，告诉父亲明天的早餐我想九点再吃。”这样父亲就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但他很快发现接受了指令的老管家并没有立刻离开：“还有什么事情吗？”
“按照惯例，我想您或许会需要沐浴，”老管家说，“浴池里的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侠菩提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仪态整洁显然是必须的，不过……
“我一个人洗就可以。”站在门外的侠菩提表示，他并不喜欢仆从的伺候。
熟悉侠菩提的老管家对此表示了理解，他挺和蔼地看着自己的小主人：“不必担心扫尾问题，您尽管尽兴地享受就好。”
……
听懂了暗示的侠菩提神色不变地握住光滑的黄铜把手，拉开门走了进去。
他首先进入更衣室更换了深蓝色刺着藤蔓暗纹的纯棉浴袍，然后来到浴池旁，挽起镶着白边的袖子，试了一下水温，非常舒适的温度。老管家在这方面总是特别贴心。侠菩提边想边脱去浴衣，把它放进墙壁上的凹槽中。但有时候这份贴心也会变成让他苦笑不得的源头……
施法者在浴袍下的身材，出乎人们意料，相当得结实劲瘦，线条匀称优美，肌肤光洁细腻，当他静止不动时，全身就像一尊用偏暖色的象牙雕出来的牙雕，坚实细密，温润光滑，没有半点瑕疵。但是，当他沿着拼贴精美图案的阶梯缓慢地沉入水中时，走动时如流动水银般悄然浮现又消失的肌肉彰显着这位施法者恐怕还拥有着不俗的□□力量。
毕竟在成为法师之前，施法者首先还是个术士和贵族。前者在赋予他施法能力的同时也馈赠了一具力量强大的躯体，后者则要求他从小就要开始学习骑马、打猎、游泳、射箭、武技……
侠菩提在自己完全浸入水中之前解除了自己身上的恒温术，微烫的水浸没了他柔韧有力的腰肢和挺拔的脊背，漫过锁骨，只露出线条流畅的肩部在外头，放松地搭在散发着热量的浴池边沿上。全身上下都暖融融的侠菩提舒服地喟叹了一声，摸索着去按放水的开关。
毫不意外地，在他摸索到大理石雕像之前，比水温更高一点的热水已经自动从弯腰饮水的禽鸟雕像嘴里注入了水池，侠菩提从胸腔中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捉住了开关附近还没来得及拿走的冰寒手指。
蹲在边上的背后灵猝不及防，被侠菩提拖进了浴池里。
没有溅起水花，作为魂体的赮毕钵罗无声无息地没入了水中，他无法感受到冷热，但侠菩提惬意舒适的情绪从灵魂连接末端传递过来，于是他学着侠菩提的模样让自己懒洋洋地在水中伸展开四肢。
现在水面上弥漫起了浓郁的雾气，把一起泡澡的两兄弟遮挡在朦朦胧胧的水汽里。
过了一会儿，阖上眼睛的侠菩提伸出手，在浴池边摆放的水晶瓶里找到了自己常用的香皂，颜色犹如融化琥珀般温润的菩提花皂气味芬芳，混合着甜杏仁油、椰子油，打出来的泡沫细腻丰富。施法者把自己包裹在菩提花清淡恬静的香味里，这种芬芳让他情绪平静，心情愉悦……
也导致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在第一时间发现不对。
舒缓淡雅的气味首先混进了菩提花香里，然后在侠菩提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更为甜蜜的馥郁香气悄然渗入了水雾，随后的花香渐次复杂，等到施法者猛然惊醒时，已经有至少四种香水或者精油被背后灵偷偷掺进了热水里。
被抓个正着的现行犯手一抖，浴池边被打开盖子的一瓶蔷薇精油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两兄弟盯着池底晶莹剔透的水晶瓶里淡金色的液体扩散开来，很快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温热的池水里，于是空气里又多出了一种甜蜜诱人的花香——好吧，可以想象，等这回入浴完毕，我们的施法者大概就是个会移动的香水瓶了。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被热气熏得面颊绯红的侠菩提盯着自己的兄弟，说。他的眼睛在水雾的蒸腾下格外明亮湿润，活像块刚从水中取出的紫色宝石。
“你需要好好放松。”赮毕钵罗说，无法接触到水雾的他眼眸还是跟寻常一般沉静如湖泊，只不过被雾气挡得有点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他向侠菩提展示了手里的瓶子。薰衣草、橙花、葡萄柚、矢车菊，能有效调节情绪、减少疲劳，愉悦心情，镇静安眠，舒缓压力……
“那么，”侠菩提瞟了一眼池底的水晶瓶，那里头的蔷薇精油已经全到池水里去了，“这个呢？”
那个啊。背后灵缓慢地眨了眨眼。无意的。
……
啧。侠菩提想。没一个字能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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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捣蛋……”木已成舟，当兄长的只能尽力不去想自己身上的花香buff会引来多少诧异的眼神，他仰起头盯着已经飘到半空的赮毕钵罗，声音因为泡了太久所以不免有些沙哑，“你再顽皮我会把你关进小黑屋。”
宿主当然可以单方面屏蔽背后灵的感知，法术中也有不少足以实现相同的效果，但问题是……
“你会吗？”赮毕钵罗反问。
施法者坚定地和自己的背后灵对视着，然后毫无疑问地败下阵来——背后灵可不需要眨眼睛。
侠菩提微微挫败地把自己整个儿沉了下去，然后从池子另一头冒了出来，远离了自家兄弟。湿哒哒的发束浸在水里，随着池水的震荡漂浮着散开——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这么点事情就剥夺赮的自由。
热雾里盘起膝盖的背后灵在沉默的表情下偷笑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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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浓郁的花香让人昏昏欲睡。半睡半醒中侠菩提在脑子里慢慢地转动着对当前局势的思考，尤其是，国王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突然，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挨到了脸颊上，冻得侠菩提神智清醒了些。
侠菩提脾气很好地，甚至不必睁眼就准确地握住了赮捣乱的手指。“别闹。”他声音沙哑地嘟哝了一句。
他打算继续琢磨促使国王加快动作的依仗……除了北地传出去的信息以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势力掺和了一脚……
又有寒冷的触觉搭了搭脸颊，恶劣地把整个手掌都贴了上来。施法者本能地往旁边躲闪，然后脚下一空——
只听“哗”的一声，泼出去的水花溅了满地。
终于睁开眼的侠菩提把罪魁祸首推到一边，快速思索着自己今天记忆的法术，死灵、塑能、附魔……——令人悲伤的是，没有一个能够销毁罪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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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时后，浑身上下散发着蔷薇花香的移动香水瓶、领地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无其事地穿着浴袍开了门，候在外头的老管家看看满室湿淋淋的浴室，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侠菩提在老管家慈爱的“小主人长大了还是这么爱玩水”的眼神里逃走了。
赮毕钵罗在他背后得意地挑起眉毛。
绝不可小瞧来自背后灵的怨念，尤其是他刚被题海折磨之后。——by心满意足的赮毕钵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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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赮毕钵罗慢吞吞又慢吞吞地来到卧室时——原谅他这时候总是要多愉快地享受一会儿恶作剧成功的喜悦——侠菩提已经换了睡衣到床上去了。
他翻了几页书，看看时间，朝赮毕钵罗招了招手。
背后灵满怀疑窦地走近床边，然后被侠菩提拉住了手臂。“一起睡？”他的兄长问。
……没错，是有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环着兄长的脖子睡觉，赮毕钵罗沉默地想。但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分外贪恋着寒冷世界里唯一的热源，现在他可都是成年人了……
稳定的热量从侠菩提的手掌上传递过来。
赮毕钵罗没有挣脱。
他抬起手，给兄长补上了一个恒温术。“别感冒了。”他不情愿地说。
不管如何，总是能在最后取得胜利的施法者感受着传遍全身的暖流，对着背后灵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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赮毕钵罗没有像小的时候那样抱着侠菩提睡——正如他所说，他现在可是个成年人了——他只是谨慎地在侠菩提身边躺下，任由侠菩提握着他的手掌。
背后灵与宿主的联系不仅作用于躯体还作用于灵魂，恒温术能抵消物理上的寒冷，但灵魂上的寒意可无法消除，抱着冰块睡觉的感觉并不好受。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挣脱了出来，只留一根小指搭着侠菩提的。这样给他的兄长带来的感觉，大概不会比把手指搭在墙上更寒冷。
施法者没有阻止他。正如赮毕钵罗愿意接受他所给予的爱护一样，他也愿意接受他的兄弟巧妙的安慰和细微之处的体贴。
譬如那张打了高分的卷子、棋局里突然提起的分析，还有那个无言的拥抱，夜晚心甘情愿的陪伴。
如果说父亲和叔父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人，那么如果是赮……
“不一样。”
静寂的夜色里，并不需要睡眠的赮毕钵罗突然听到了兄长低低地说了一句。
没回过神来的背后灵望着天花板，还在怀疑自己听到的是否是梦话时，侠菩提已经温柔地靠了过来，环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摁进了自己胸口。
赮毕钵罗听到自己兄长沉稳有力的心跳。
“你不一样。”他的兄长说。他亲昵地揉了揉赮毕钵罗的头发，没有把它弄得太乱。
比那更重要，也更无可替代。侠菩提在心里想。你啊……
“你是我一辈子的兄弟。”他说，不管人类还是背后灵，生者或者死者。“怎么样都是。”
所以，别多想，我的兄弟。
赮毕钵罗沉默着，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兄长。
TBC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卷二 阳光和紫罗兰 DAY 0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