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今予

3、第 2 章

　　一天中基本要上两大节公开课，心理咨询室也只是值班到下午五点半，林魏还算是有许多闲暇时光。

　　这天，下午五点半，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到他的小租屋。一边走一边想，晚饭的话，还早，可以晚些时候到附近的店里随便对付一下。
　　租屋离学校很近，不到十分钟就能到，在这十分钟的期间，由于正值学生下课，所以一路上都有认识或不认识或只是有点印象的学生在和他打招呼。

　　当时我有在这样机械而亲切的招呼声中听到过宗素的声音吗，或者说我有在这群认识或不认识的面孔中注意到过宗素吗？
　　林魏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宗素说：“他们都称我为——抑郁质的……人。”

　　这林魏是记得的，他还记得当时自己问了句：“他们？”
　　“哦……心理专家们。”宗素眨了眨眼。

　　包括你父亲吗？林魏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当然，没好问出来。而且，他总觉得，就算问了，这少年给他的反应估计也就是低眸沉思吧。

　　抑郁质，林魏当然知道，抑郁质的人，行动迟缓、孤僻、反应慢，具有严重的内倾性。他们说的的确没错，宗素确实是抑郁质气质。初见时，他就有所感觉到了。

　　林魏大学时跟着导师也观察过不少人，做过不少实验，但抵不过年轻，总还是没经验。毕业后也没有进一步研究的打算，所以在大学中也只是够当当心理咨询老师，更多的其实他也不一定能做到。

　　“呃……回到刚刚所说的，我们还是从根本来解决问题。”林魏说，“你所说的烦恼，对你个人而言具体指的是什么烦恼呢？比如说生活中或者恋爱方面上的？”
　　宗素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缓缓地说：“没有……都没有。”他话语间抬头看了林魏一眼，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林魏当然没有错过他这一眼，直视宗素：“如果我和你一样是抑郁质的人，我大可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不会去找心理医生，但是你却到处看病这说明你一定有着某种目的，但现在你又不开口说明，那么，你来这的目的就岂不是白费了？”
　　林魏只是猜测，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他看到宗素皱了皱眉，连带着嘴角都抿起来了。

　　“你知道狗吗？”
　　没头没尾，只有这样一句话。

　　狗？又是狗？
　　林魏还记得宗素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关于狗的，只是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狗？”林魏问出了口。
　　“你不觉得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一只狗吗？”林魏看到宗素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嘴唇翕动，飞速地说了一句唇语，可惜他还来不及看懂宗素就继续开口了，“训练好了，你踹它也好，戏弄它也好，都只会摇尾乞怜，说的好听点，叫乖巧，其实不过是愚蠢罢了。”
　　“我也是这样一只狗。”宗素依旧神情冷淡，好像没有任何事物能波动他的情绪。
　　这个孩子，总是这样风轻云淡的，却又在自己的世界里埋藏着别人窥探不到的苦痛。

　　“宗素，”林魏说，“你把这个世界看的太悲观了，水会有流尽的一天，大火会有烧停的一刻，世上的一切都会有尽头。每个人都会或多或少的对这个世界绝望过，但这都不是你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的理由。”

　　“是我又在奢望了，不会有人明白我的。”宗素只是看了眼林魏，就低下了头。但林魏却觉得那一眼中充斥了失望，低头如此之快，就像经历了无数次一般熟练。

　　林魏回到租屋后，接到好友周知打来的电话，说是要一起约个饭，连忙说好，他想正好，省了想晚饭吃什么的时间。
　　周知可以算是林魏的青梅吧，从小就认识了，周知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长大后不仅没长残，反倒出落的更加水灵。双方家长还一度想把他俩凑一对来着，可能是彼此太过熟悉了吧，反倒缺少了心动的感觉，一直不来电。

　　林魏到约定好的餐厅后，目光刚要寻找，就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林魏，这里！”
　　目光所及，相视一笑。

　　林魏拉开座椅，刚坐下，就看到周知一脸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不禁无奈：“说吧，大小姐，有什么事吩咐？”
　　周知笑意更盛，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不说最了解你，但也能排的上前三了。我们平常吃饭哪次不是你有事找我了才约的，再说了你这一脸春笑，明显就是又有事要求我。”林魏也没和她客气，拿起菜单细细研究，他不指望这位大小姐会主动帮他点菜。
　　“那你这次可不全对。”周知伸出食指，摇了摇，“我是有事找你，但不是求你哦。”
　　这倒是有点新鲜，林魏放下菜单，等待她的下文。

　　“我要结婚了。”

　　“嗯哼？”林魏有些惊讶，但很快接受了事实。“叔叔阿姨知道吗？”
　　“没呢，这不是第一个告诉你嘛！”听见林魏提起自家爸妈，周知脸上泛起愁绪，她很清楚，要想自家爸妈同意，恐怕得等下辈子，毕竟她这竹马太过优秀，导致她爸妈眼里再没有了别的女婿。想着，幽幽地看了眼林魏。
　　林魏收到这目光，心中暗叫到不好，这大小姐又在拿自己开刀。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及时扯开话题才能逃过一劫。
　　“惯用套路——先斩后奏！”

　　果然还是这样，林魏扶额。这小妮子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家里不许打耳钉，那就打完了再回家，家里不许烫头发，那就烫完再回家，总想着木已成舟，看谁能拿她怎么办。

　　“这次不一样，这是人生大事，你那个他靠谱吗？”
　　“薛绍，你说他靠不靠谱？”林魏再次震惊，薛绍，他俩的大学班助，为人外直中通，正义感极强。上大学时周知曾被他抓到过打架，任凭这大小姐认错态度如何的好，最终还是被狠狠地罚了一顿。如果是薛绍，那么林魏是非常放心的，能管住这大小姐的人，薛绍算一个。

　　不过林魏还是有些生气，沉了沉脸色：“周知，你这一天天都秘密忙着什么呢？从来没听你提过啊，怎么不干脆把婚结了再来告诉我啊。”
　　周知就知道林魏会生气，不过她也知道林魏这并不是真生气，他是为她好的，那么她哄几句软话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林魏~林魏~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但是我这不都告诉你了嘛，你就别气了！”

　　林魏反正也不是真生气，顺着她的软话也就缓和了脸色。
　　“我只是希望你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会支持你的想法，你不是为爱情冲昏头脑的人，我相信你的眼光，至于叔叔阿姨那边，你还是和他们好好商量，他们懂的，你已经长大了，不会再拘束着你。”

　　本来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听着林魏讲这些话，听着听着，周知感到鼻子酸酸的，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眶中滑落，为防止在林魏面前哭鼻子，周知给了林魏一个拥抱，把头埋在林魏肩上，闷闷地说：“林魏，你真好。”

　　告别周知，林魏开车回到租屋，这附近没有停车场，只能把车停在学校，步行走回去。
　　路灯昏黄，灯光把影子拉的很长。

　　林魏不抽烟，不过在这个时候却很想点上一支。

　　是红灯，林魏停下脚步，灯影昏黄中，想起了故人。
　　有些人，长久不见，倒也没什么，一旦想起了，就总忍不住要想起。

　　林魏总称呼宗素为那孩子，但其实他自己也没比他大多少。
　　也许那时候才真正触碰到他内心真正的伤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