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易转人生 ...
-
没错,当白平章的眼睛聚焦到白沐寒身上时,他的对策就已产生。这个节骨眼上,大婚当日,不可能让皇家迎亲队伍来扑个空,于皇室、于白家那都是个天大的笑话!为今之计,只能移花接木,虽说太子指定人选为白沐雪,但圣旨下的是白府嫡女,并未指名道姓,白府其他子女皆尚且年幼,白沐寒是不二人选。白平章毕竟还是见多大风大浪的,心中虽然万千不愿,也自知将难以向太子交代,但事已至此,为顾全大局,只好顺水推舟,毕竟,她也是白府的女儿,也算是无可置疑的嫡女。
白沐寒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婢女们七脚八手地为她装扮,此刻身边没有娘亲,只有绿芝。看着镜中这嫁衣,是自己从来都不敢想的奢华艳丽,肩上布满各色晶莹的珠饰,前襟是两串红宝石流苏,布料用金线竖织与红色绸缎互相辉映,穿在身上,将原本清冷的容颜都照出了几分妩媚。
此时的白沐寒没有半点喜悦,心中却多了几分哀伤,想不到自己出嫁的时刻,是这样的冷清,没有亲人陪伴,身边熙熙攘攘,热闹却是别人的。
在纷杂的人声中,白沐寒和绿芝都没有多话。进进出出的婢女们,看见坐在梳妆台前的白沐寒静静地望着前方,脸上没有悲喜,不知在想些什么。谁也没想到,这位常年来任人欺辱、平日不受待见、几近被遗忘的“大小姐”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太子妃。
这让那些平时没少到西院惹是非的下人们心中感到胆颤,生怕明日就遭报复,那些平时避之不及、麻木不仁的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在这位受难之时雪中送个碳。因这场变故,府内都忙乱着在太子入府前妥当一切,又因今日客人陆续到来,一切需有序进行。今早发生的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如梦如幻,令人暗自感叹世事无常。
只听一阵锣鼓喧天,太子一队到了。
白平章领一众亲戚前去迎接,所有的小孩都领到一份大红包,亲戚们今日可趁机一睹太子神采,并能与太子产生连接,都觉得是沾了白府的光,更是对白府心生钦敬。
只见这位太子长身玉立,金冠束发,身着红袍,脚踩黑靴,儒雅贵气,神情自若。众人都暗自赞叹,果然是人中龙凤,能嫁给这样的人,那得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殊不知,房内的新娘子心中却是忐忑愁悬,刚跳出了白家这个坑,却不知前路是什么。对于这位大乾国的太子,她知之甚少,太子府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作为世家大族白家的女儿,却活在白府的最底层,从未踏出过白府半步,长年累月被遗忘在角落里任人欺辱,挣扎过活已属不易,更别谈见过什么世面。接下来要在太子府活下去,才是真正的难题。
而妹妹白沐雪,此时独自躺在房里,听着外面热闹嘈杂的声音,忽远又忽近,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眼泪簌簌地往眼角流,枕头已经湿了一大半。其实她没有见过太子的面,只是听父亲说过一些关于太子的事情,得知太子贺兰辰文才武略,英俊秀美,坚决果断,神采飞扬。听着父亲的描述,太子便早已是她的意中人,恰巧太子也钟意她,两情相悦之人,应当是多么美好啊!她会成为太子妃,会辅佐太子,会为家族带来荣耀,会成为母亲的骄傲。
而如今,这一切都空了,脸上的疤痕会留一辈子,不用说太子,未来也不会有人娶她。她在府内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父亲不会再宠爱她,众人也不会再艳羡她的美貌,母亲面对她再也不会有笑容,她再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出门,什么都没有了。从万人宠爱,到无人问津,只用了一个晚上。
“父亲宁愿黑白颠倒,无视对错,也要保住家族荣耀,母亲即使伤心昏厥也无法改变事情的发展,只怪这个白沐寒,苦心经营,蛰伏这么多年,把白府所有人当做她上位的工具。”想到这里,一行泪又落下来。
她恨白沐寒,也更为她的父亲感到心寒,原来人前的宠爱都是过眼浮云。
对于这一切,新娘的悄然更换,作为新郎的太子现在却全然不知情,他只知道皇帝赐婚白家嫡女,他即可得到白家势力扶持,作为最大的氏族,白家的鼎力相助将使自己更快更稳到达皇位,一展自己的宏图伟业。至于这位白家嫡女,曾有画师将其画像送入宫中,容貌清丽脱俗,倒也赏心悦目。
这门婚事,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新娘蒙着红盖头款款而来,白平章牵住新娘的手,低声嘱咐道:“入宫后恪守礼仪,万事小心,莫给白府丢人。”白沐寒听言,心中哂笑:你何时教过我礼仪?如今却也怕我给白府丢人。随后,白平章将绢花的一头放入自己手中,想那另一头必是握在太子手中,两人相形走出府门。来到轿旁,白沐寒弯腰进入轿中,就这样一行人在礼乐声中向宫中走去。
待晚风吹散喧嚣,宾客散去,白夫人来到白平章面前,幽怨地看着他,质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做,哪怕随便找个亲眷女子都比白沐寒强!你明明知道她对白府是有积怨的,你就这样放她走了,而且一步登天当了太子妃,待太子登基,她就是皇后,难道你不怕她回头来报复我们吗?”
“夫人,你多虑了。皇权附近波诡云谲,而这位太子虽然胸怀大志,文韬武略,但性格刚愎刻薄,把她送到太子身边也未必是享福,她要面对的是整个皇室家族,稍有不慎小命难保,太子要倚仗白家,我这个女儿更离不开白家,荣辱相关,她有何能力来报复我们?”
看夫人无言以对,白平章接着说:“不管雪儿的脸是不是她干的,都不重要了。现今最主要的是要消除太子的不满,幸而今日还有白沐寒可以顶替,在太子那里还有个说辞,不然,我白平章便要被治个欺君之罪,这白家上下几十口人都要跟着倒霉了!”
“老爷!虽是如此,可你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雪儿可是你的亲女儿啊!”
“哼!你还有脸说,这婚事交由你操办,竟然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的女儿都看不住!最好让底下的人把嘴关严了,若是让外边听到一丝风声,坏我白家声誉,我一个都饶不了!”
闫伍娘听了白平章这话,气得说不出话来,这老头子竟把错都归到她身上去了,心中郁闷难挡,甩了袖子出去了。
她来到白沐雪房里,看着女儿这凄惨的景象不禁哭了起来:“雪儿,都是娘的错,没看好你,让你遭这样的罪……不,是我没看好那个贱人!她跟她娘一样,就是我们母女的绊脚石,早知今日,我为何不早早地结果了她!留着这个祸患,害得我们成了这样,是我小看了她,以为一个黄毛丫头,卑贱怯懦,不足为惧。小四、小五这两个混蛋,我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闫伍娘越说越愤恨:“你放心,这件事娘一定会查清楚,你不是说那晚是三个人吗,那个贱人带走一个,还有一个留在府中,我一定要把她揪出来!到时候,我看那个贱人还能不能稳坐太子妃……”
白沐雪遭此一劫,早已生不如死,她听着母亲在旁不停地又哭又骂,心中更加痛苦,眼泪也一直在流。
“母亲,我已然如此,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女儿不孝,再不能为家族、为母亲带来荣耀,从此就是一个废人了,请母亲走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闫伍娘心疼地看着女儿,轻叹一口气,默默地出去了。
白沐雪想到了死。
她知道自己的脸已经一生无法愈合,一片一片的焦黑加上皱裂的表皮看起来恶心可怖,眼不成眼,嘴不成嘴,让她顶着这样的面容活着,不如直接杀了她。
她想不到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难道一辈子就藏在白府,像一条蛆虫一样苟活着吗?活着被人耻笑吗?
不,她不要这样,一生都毁了,还活着干什么,那就死吧。没有第二条路了。
她既心意已决,便来了力气,从床上坐起来,剪好了床单拴在一起,再抛到房梁上,一切就绪。
她搬好了凳子,却良久没有站上去。
她脑海中想起了白沐寒,想到很久之前那个初秋的惊鸿一瞥,又想到了她提着滚烫的壶冲她浇下的情景,那个眼神里,是漠然、不屑,和孤傲,仿佛一个天生冷漠的杀手。
她突然决定,死之前去西院看看,她想知道这个毁了自己一生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趁着月色,穿过大半个白府,来到西院栅栏外。如果是之前,她是不敢独自夜行的,她怕鬼、怕虫子,可现在,她的样子,鬼见了她都要被吓跑,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第一次发现原来西院这么偏僻、这么远,站在西院门口,她强压着心中的恨意,走了进去。院子不大,冷冷清清,尽是萧瑟,院中有棵不大的树,却笔直笔直的挺着,微风吹过枝头轻轻摇动,叶子刷刷响。正对着的房门虚掩,白沐雪推开门,借着月光找到烛台点亮,这房中的陈设才逐一看清,除了一张床、一个四角桌子,一个简易的梳妆台,两把椅子,再无其他。
靠着床边的一个木箱子吸引了白沐雪的注意,她把箱子打开,发现里面除了几件素色衣物外,居然全部是书籍。她拿起一本来看,是《书经》,再拿起一本,是《列国传》,再往下翻,是各种书目,约莫有一百多本,还有一些画卷,另外一些是随意涂鸦的纸张。
白沐雪坐在床边上,看着这满满一箱子的书卷,摸着手里快要被翻烂了的纸页,心中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