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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2-36 ...

  •   32

      年若锦的家住在D城一个不起眼的小区里。
      15栋4单元301号。
      由于手里提着大包大包的东西,所以抽不出手来开门。
      她将胳膊朝一旁突起的门铃按去,没等门铃响,她又忽然停下动作。
      放下手里的东西,她掏出钥匙轻轻开了门。
      是熟悉的檀香。
      隐约间还有广播的杂碎声音。
      她蹑手蹑脚的朝客厅走进去,然后就看见了阳台里,坐在轮椅上的父亲,年雨生。
      年雨生好像并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他神态恹恹的靠在轮椅上,双腿上搭了一条厚厚的毛毯,手中握着一个老款的收音机,喇叭里流泻出来的是女播音员有些粗糙的声音。
      年若锦将手中的东西悄悄放在桌子上,然后走到年雨生身前蹲下来,轻声叫他,“爸!”
      年雨生咻的睁开眼,诧异的看着年若锦,愣了好半天,才笑着说,“呀,是若锦回来啦,你什么时候到家的?怎么不敲门?”
      “想给你个惊喜嘛!爸,想我没有?”
      “呵呵,鬼丫头,老爸身边就只剩你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了,你说我想不想你!”
      若锦笑,“爸,最近身体还好吗?怎么没见邓阿姨?”
      年雨生的脸一下子僵硬起来,“你管她干吗!”
      “爸!”若锦叹气,“你又惹邓阿姨生气了?”
      “哼,是她自己爱生气!小肚鸡肠!”
      “爸,不是我说你,你就知足吧,这些年来,要不是邓阿姨细心照顾我们,你现在哪还有力气坐在这里晒太阳?邓阿姨人那么好,你为什么老不能接纳她呢?”
      年雨生瞥过脸,并没有说话,而是将眼光定定的落在某一点,岁月在他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也留下挥不去的悲伤。

      那些来自遥远的记忆里的悲伤。

      年若锦随父亲的看过去,泛黄的墙面上,依旧挂着一张六十年代的结婚照。那上面笑容干净的女人是自己的母亲。
      这个照片陪伴了父亲很多年。
      也是母亲留给这个家里唯一的东西。

      33

      如果你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你就一定能感受到那种灵魂无法承受的荒凉。
      像半夜被噩梦缠身醒来时,身边的空无一人。
      像你站在一个空旷到看不见边际的地方,而周围了无人烟。
      像是你一个人住一间很大的房子,而每天晚上回家,面对的总是黑暗的窗户和清冷的房间。
      很多时候。
      被一只无形的手伸进躯体内,掏空你的一切,你感觉到疼,可是另一只手捂住你的唇,于是你喊不出。

      就是那样的感觉。
      悲伤的连哽咽的声音也发不出。

      34

      那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七岁吧。
      虽然事隔已久,可是回想起来,依然会清晰如昨。

      七岁的某一天傍晚,年若锦从小伙伴家刚回来时,就看见母亲提着大箱子朝外走,另一只手牵着比自己大三岁的姐姐。
      那时,他们住的房子还是父亲单位分配的。布局很小。
      七岁的若锦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看见一张黑色小汽车停在家门口,母亲拉着满脸泪水的姐姐匆匆钻了进去,连看也没有看一眼自己,就被小汽车驮走了。
      听见引擎发动声,父亲慌张的从门内追出来,若锦看见他只穿一只鞋,头发和脸上都是水,她奇怪的上前问爸爸怎么了,年雨生没有回答她,只朝那黑色的小汽车追去,而旁边的巷子里,突然窜出一张三轮车,若锦还没回神间,就看见父亲被抛上天空几米高的地方,然后在另一个地方掉下来。
      她傻在那里,世界在眼中迅速褪色,模糊,只剩下从父亲身上流下来的红的发黑的鲜血突兀在眼中,然后满世界都是这样的颜色。
      有很多个夜晚,若锦都会被这样的噩梦缠身。
      那种闷闷的物体坠落的声音,像坟地里鬼魂的呜咽,在耳膜里震动,无休无止。
      幸好那时候有邓阿姨。
      父亲被抢救过来之后,医生却说双腿保不住了。若锦在医院里问邓阿姨爸爸和妈妈怎么了,邓阿姨只是叹气,摸着她的头说,“若锦啊,你千万别恨你妈妈,你妈妈一定有苦衷的!”
      她那时候还不太懂什么恨,听了邓阿姨的话,也只是茫然点头。
      以为妈妈像以前的暑假一样,总会带着姐姐去亲戚家住上一段时间才回来。可这一次,妈妈一住,就是十几年。
      并且了无音训。
      自从断了双腿之后,父亲的脾气变的古怪而急噪,单位的工作也辞了。常闷在家里摔东西。有时半夜会像发疯了似的对着窗子外大骂,左邻右居受不了,开始四下议论。
      “在这样下去,不进神经病院都怪了!”
      “女人跟别的男人跑了,腿又摔断了,呵,谁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你还别说,他这样照样有人喜欢,没看见和他一个单位的那个姓邓的女的吗?天天在他家忙活着,搞的跟她自己男人样的。”
      “现在这社会啊,啧啧,以前听单位里将小邓对他有意思,没想到还是真的,别看她现在一副同情的样子,怕心里面不知高兴到哪去了,年雨生女人跑了,她来填这空子……”
      年若锦站在不远的墙角处,眼中通红一片。
      什么叫跟别的男人跑了?
      这样刺耳的话,在幼年的若锦心里,划出一道丑陋的伤疤,血液冲刷不掉。
      若锦抬手抹掉眼泪,站到几名妇女身前说,“我妈妈才不是跑掉了,你们不要胡说!”
      妇女们不屑的看着她,笑容轻蔑,“你小孩子懂什么!”
      小孩子懂什么?
      很多年以后,若锦都会经常问自己,是啊,那时候的自己能懂什么?
      父亲没了工作后,家里的收入也只能靠着以前的微薄积蓄和社区办的低保凑合着过日子,邓阿姨的工资也不高,她常会买很多东西给家里,可每次都被父亲扔了出去,说不用她可怜。
      上了中学的时候,学校门后常会有很多同学买一块钱一根的烤肠吃,他们都说味道很好,若锦每次走到那边时,都会摸摸口袋,然后撇撇嘴走过去。
      她有一次路过那里时,看见两个熟悉的影子在买烤肠。

      35

      虽然你离开我们已经那么多年。
      照理说我应该不太记得你的样子。
      可是为什么,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那是母亲你呢?
      这是不是被很多人说的,叫母子连心?
      但是你的心连接着我的了吗?
      还是我一相情愿的把自己的心连接着你?

      36

      “妈,我想吃这个!”
      母亲点点头,转过身看着比自己要高一截的姐姐说,“要几个?”
      “两根就够了!”
      母亲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大红色的钱夹,抽出一张一百元递给买烤肠的老板说,“我要两根!给我烤熟些!”
      老板接过钱就忙着找一大把零钱给母亲,若锦觉得眼眶酸酸的。她想走上前去,可刚一起步,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手里提着两大包塑料袋,若锦看到那塑料袋是这附近一家最大的超市的购物袋,里面装满了若锦从没吃过的零食。有些包装甚至还在电视上看过。
      男人走到母亲身边,说,“走吧,我下午还要开会!”
      母亲点头,拉起姐姐转身就走,他们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可若锦听不见了,依稀可听到姐姐和母亲的笑声传过来,然后他们上了一张出租车,就朝着这个城市的另一边急飞而去。

      城市的另一边。
      是可以理解为和我们不在相干的地方吗?
      若锦转过头,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在转身的时候,她抬手抹了一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沙子迷住了眼。连着眼眶都那么疼。

      回家后,她并没有对父亲说起这件事。
      邓阿姨还是一如既往的来自己家,像个用人,买菜洗衣做饭。若锦觉得,邓阿姨就像自己的妈妈。虽然没有那样叫过她。
      那一天,她将书包放下来后,走到客厅里对正在扫地的邓阿姨说,“妈,我饿了!”
      在漫长的错愕之后,父亲冲若锦说,“你乱喊什么?你妈不在这里!”
      “邓阿姨就是我妈!”若锦说。
      “你说什么?”年雨生脸色铁青。
      “我说邓阿姨就是我妈!除了她我没有妈妈!”
      邓阿姨在旁一脸尴尬,忙过来捂住若锦的嘴说,“若锦啊,别胡说啊,你爸爸会不高兴的!”
      年若锦说,“我不管,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妈,是我唯一的妈妈!”她说完不等父亲回话就跑到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反锁,接着她听见门外的父亲说,“孽障,你看看她说的什么话!”
      “她说的什么话,你自己心里清楚!”邓阿姨的声音缓缓传过来,带有压抑过的悲伤。大门被拉开又合上,屋内一片静谧。
      若锦躺在床上,用被褥蒙住头,脸上是一片温热的潮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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